她挽著他的手臂走在校園的路上。
雖然是假期，但人還是那樣的多。他們繞過長長的林蔭道，從小路穿進鏡湖。有稀稀落落的燈光，偶爾映射出兩張俊美的面孔。
他們的表情是微笑的，有滿足的幸福。
莫小茹坐在她常坐的長椅上，細長的柳條一根根垂在她面前，直直落進透明的湖裡，荷花已經凋零，只剩下片片綠色的荷葉，清新，碩大，像少年的裙擺。
沐陽靠在柳樹下，黑夜中，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身形修長，額頭細碎的劉海輕輕飄揚，像是漫畫走出的男子，那樣的賞心悅目。
「沐陽，你真好看」她看著他說，聲音裡滿是驕傲，為有這樣一個體貼，帥氣的弟弟而驕傲。
「你最好看！」他坐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沐陽，你的手還是沒有溫度，」她緊緊攛著他的手，想要傳遞給他一點溫暖。
「如果，某天，我不見了，你，會找我嗎？」他看著平靜的湖面，聲音很小。
「會，我會想你，已經習慣了你，一直，從來都習慣，我不要你不見，我不想再失去」她另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臂說。
那種眼神，更像是乞求，乞求他不要離開。
他轉過臉看她。
是因為你叫我弟弟嗎？這種習慣，沒有一點點愛情嗎？
他想要問她，好多好多次都想問。可是，他又怕，他知道，他與別人不同。他給不了她完整的愛。
從在母親子宮裡孕育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沒有未來，沒有人生。
這樣，他有什麼資格要求愛？
「放心，我不會不見，一直都在你身邊」他的眼神有溫柔的疼痛。
她看著他，突然就笑了。
「嘿嘿，有女朋友了，你也不許甩開我哦……」她調皮的搖著他的手。
「姐姐，想我有女朋友嗎？」他問她。
莫小茹想想說。
「不想」就讓她自私一次吧。
「為什麼？姐姐，為什麼不想我有女朋友？」他眼睛突然變得明亮。拽著她的手問。
「笨蛋，因為我怕你有了女朋友，就不會這麼粘著我了」
他愣住。
「誰都沒有你重要」他在她耳邊輕輕的說。
這一句話，讓她凝固！
曾經，莫然也這樣說，他們都這樣說。
沐陽……
莫然……
她靠在他肩上，不再說話。
夜，是那樣的安靜……
隱隱約約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原來，你在這裡，我一直在找你」聲音帶點急促，更多的是找到後的安心。
「有事嗎？」低沉，沙啞的聲音。
「沒……沒事，你電話關機。我有點擔心，以為……」
女生突然變得緊張。
「以為，以為我又喝醉了？我倒是想這樣，但怎麼辦，越醉，她的樣子越是清晰，越醉，我越想她，越想她，心就會越痛。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的想念也許在她看來，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全世界，我為什麼只看得見她，為什麼？」
他的聲音像是在哭泣，斷斷續續的飄在不遠處莫小茹的耳朵裡。
「阿乾，不是你只看得見她，而是，你只允許自己愛她，不能有別人，可是，可是，阿乾，也有人會愛你，看你喝醉，她會心痛，看你折磨自己，她會比你更煎熬，看你每天做她喜歡的事，學著她抽煙的樣子，為她穿白色的襯衣，為她學會做飯，在不遠處悄悄的守望她，這些，另一個人都會難過，會很心痛很心痛，她也想能夠被你偶爾想起，被你偶爾關心，偶爾輕輕的擁抱，哪怕是因為可憐她，哪怕是因為施捨，她都貪婪的想要……」
女生開始哭泣。
「那個人，是你嗎？」男生問，聲音有輕蔑的味道。
她沒有說話，只是哭泣，身子跟著劇烈的顫抖。
「記住，我們，只能是朋友，就像她說的，我和她只能是朋友，她教會了我決絕，教會了我冷漠，可是，怎麼辦，對她，好像真的恨不起來！」
他沉悶的歎息。
然後語氣變得輕柔，像是乞求。
「木子，別恨她，你不需要為了我，而對她那樣的冷漠，小茹，丫頭她需要你，她一直把你當好朋友，你不該這樣來懲罰她，還有你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她那樣傷害你，你還是只記得她，她的孤單，她的憂傷，她的一切，都與你無關，她有蘇辰雨，她有一直還愛著的言旭，她只要他們，你算什麼？在她心中，你一直都只是朋友，而現在，你什麼都不是了，對她來說，你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價值，哈哈，你什麼都不是了！」
「夠了！你給我消失！」男生惱怒的吼她，聲音裡充滿了顫抖。
「呵，說到你的痛了，對不對，阿乾。你變了，難道你的溫柔，你的細心只對她嗎？一點點都不能給我嗎？我……我是那麼的愛你，整整五年，五年啊，難道，你真的看不見我嗎？」
葉木子蹲在地上，痛苦的撕扯頭髮。
「我不喜歡軟弱的女人，她不流淚，她在我面前從捨不得她的眼淚，你，你比不上她」他的話字字如針。
「你每天來這裡，是因為她喜歡鏡湖，這裡有她的氣味，所以你才變得那麼白癡，要來體味她的氣息嗎？你也可以學蘇辰雨啊，強勢的佔有她，我現在終於相信了，莫小茹，她就是個狐狸精，同樣喜歡有魅力的男人，你，你會嗎？」葉木子開始咆哮。
是什麼在莫小茹的心裡碎裂，友誼？為什麼才一個多月不見的木子會變成這樣。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啪！
響亮的耳光，響徹夜空！
世界突然變得安靜。
然後，他轉身，決然的離開。一如傷他的莫小茹，！
「是不是這樣，你就會記得我？是不是愛情裡要有傷痛，將來的回憶才足夠淒美？」葉木子聲音空靈，她一步步後退，一步一步，眼神倔強的看著離去的背影。
她眼裡有紛飛的淚，永無停歇的樣子。
她的嘴角，卻是微笑的。
一步，一步，她倒向冰冷的鏡湖裡！
夜裡，有驚聲的尖叫，是莫小茹！
轉角處，哪個身體慢慢轉身，奔向湖邊。
是誰，嬌弱的身影，沒有一絲憂鬱，跳進湖裡，絕望的呼喊！
「木子，木子，求求你，別出事」她不會游泳，卻為朋友那樣的奮不顧身！
又是誰，跳進了湖裡，拚命的游向在湖裡掙扎的兩個女子！
「小茹，抓住我，小茹，別怕，別怕，我來救你！」
他叫她「小茹」，不是「姐姐」！
或許，這是他一直渴望的，像別的愛慕她的男生那樣親暱的叫她。
「小茹，抓緊我，別放開，抓住我……」
為什麼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在湖裡他抓住掙扎的她，艱難的環住她，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他將她推上岸。
「沐陽，救，救木子！」她擠出最後一點蒼白的笑容。
「姐姐，你會記得我嗎？」他對她微笑，冰冷的指尖觸摸她冰涼的臉。
那眼神，是那樣的不捨與依戀，他看著她，深深的，彷彿要把她永遠裝進記憶裡。
「沐——陽！」她張著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呼吸變得急促，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彷彿下一秒就會窒息！
他臉色極度蒼白，如泛白的紙張。溫柔的看著身前的女子，臉上是水嗎？為何會從眼眶裡一直不停的往下流，一顆一顆，滴在她冰涼的臉頰上，那樣痛徹心扉，那樣依戀。
那「水」，是滾燙的！
「姐姐，我捨不得你！」他用唇語說，已經沒了聲音！
然後，他撫摸她臉的手漸漸下滑，身體像灌了鐵，一點一點的從她的身邊沉下水裡。
小茹，小茹。他喉嚨的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離他是那樣的遠，他伸出手，卻再也抓不住她。
水，是那樣那樣的冰冷！
她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絕望的看著周圍，眼神很可怕。然後，她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趴在地上，抱著已經嚇得發愣的阿乾。
「救，救，沐陽！，沐陽，」她發出奇怪的聲音，嗓子彷彿就要碎裂，她的眼神是那樣的絕望。
爬向他消失了水邊，她將手垂進冰冷的湖水裡，拚命的摸索。頭髮完全遮住了臉。她用另一隻手，絕望瘋狂的垂打著堅硬的土地。殷紅的血腥慢慢滲出。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她記不得他的臉。
「姐姐，你會記得我嗎？」
「姐姐，如果某一天，我不見了，很久很久都不在你身邊，你，會記得我嗎？」
「姐姐，玫瑰給我說它也很想它的主人呢！」
「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誰看得見我的孤獨！」
他坐在角落裡，安靜的唱歌。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憂傷，他說，「你還記得我嗎？」
「我叫你姐姐，你就會開心嗎？」
「你又流淚了，你的淚水，讓我心痛，很痛很痛！」
……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記憶裡，她安靜絕望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