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複診的日子了,自從上次車禍撞傷頭部後,鍾志就經常被頭疼折磨得苦不堪言。不知是不是因為腦震盪,他把很多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都忘記了,最近幾年的記憶更是斷斷續續,完全連接不起來。尤其是車禍的那天。記憶每當到那一天,就會奇怪地中斷。鍾志甚至連車禍是怎麼發生地都說不上來。當然,日夜折磨著他的烈焰除外,因為那是他唯一的記憶。
拍了片子,又照了CT,負責鍾志治療的林醫生沉重地把鍾志叫到了辦公室。
「對不起,鍾先生,我們發生你的腦中的淤血不但沒有散開的跡象,反而凝結在一起……這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林醫生的表情讓鍾志明白了什麼。但不知為什麼,他自己卻是出奇的平靜,簡直就像是在聽另一個人的事情。
見鍾志不言不語,林醫生只得繼續講道:「這個血塊實在不小,而且被腦部裡密密麻麻的神經包裹著。我們現在會開些藥給為你治療,如果不行的話只能動手術了。但是,到時的危險一定會很高,希望您做好心理準備。」
鍾志看著表情嚴肅的林醫生,淡淡地笑著點了點頭。
鍾志的反應顯然讓林醫生非常意外,林醫生除了對鍾志的鎮定敬佩之餘,也謹慎負責地叮囑道:「鍾先生,您現在這樣的心情就對了。對一個患者來說,最主要的就是放平心態。但是因為這塊淤血壓迫了您不少的神經線,所以很有可能會出現一些耳鳴,頭痛,甚至幻視幻聽。如果出現了這些症狀,請您務必要通知我們……」
林醫生後來又說了很多話,但是鍾志都沒有聽進去。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活不了多久了,那麼這段日子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麼呢?
鍾志把車停在G市最繁華的街道,漫無目的的閒逛著。一個比起周圍高樓大廈寒酸不少的破舊電影院吸引了他的目光——投名狀。
其它的大影院裡,投名狀已經撤下很久了,正版或者盜版的DVD也滿大街都是。這裡居然可以看?難怪生意如此蕭條。
然而鍾志本已路過的腳步卻又退了回來,並且買了一張貴賓房的電影票。雖說是貴賓房,但比起其它豪華大影院的普通房也強不了多少。尤其是電影的屏幕中間,居然還有一道垂直的縫,顯然這是兩塊大屏拼在一起的。
當然,這裡的電影票也真是便宜,才二十塊。這大概就是「一分價錢一分貨」的原理吧。
選擇看這部電影,不是因為它是名導執導的,也是不因為它宏偉的票房記錄,而是由於網上的一段戲謔之言:看過《色戒》就知道女人是不可靠的:看過《集結號》就知道組織是不可靠的:而看了《投名狀》就知道兄弟是不可靠的……
兄弟?不可靠?
鍾志不屑的笑了笑,心下說道:那要看是什麼兄弟吧?
鍾志又無限懷念起大哥來:小時候,大哥騎著一個多小時的單車帶自己去上學:被人欺負時,大哥不理對方人有多少都會為自己討回公道:大哥笨手笨腳地為自己煮米飯,誰知一揭開鍋蓋卻發現一鍋飯被做成了一鍋米粥:大哥高中沒畢業就輟學打工,只為了供自己上大學讀書:大一那年暑假回家時,才發現大哥為了給自己湊足學費而在手腕上留下數個針孔……
值得回憶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大概是因為從小沒有父母照顧,他們兩兄弟的感情遠比一般兄弟的感情要好得多。
大哥為自己付出得太多了,鍾志曾經對自己發誓要用一生來報答哥哥。記得公司沒有成立之前,大哥鍾義還說,以後如果有了錢,就買一棟大大的房子。到時他們兩兄弟住在一起,一輩子誰也不離開誰……
一滴溫熱的淚水劃過了面龐直流進嘴裡,和血一樣,淚水也是鹹鹹的。黑暗中的鍾志沒有像以往一樣強做堅強地掩飾,反正這裡總共不到十個人,而且黑得誰也看不見誰。原來流淚也是一種發洩,淚水流出後,心裡也輕鬆也不少。雖然淚水並不能讓大哥回來。
「為什麼死的是大哥,不是自己?」
鍾志不知多少次在心裡這樣的詢問自己,可是誰又能回答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