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人淡淡地建議,「我想,公司如果真的要倒,不妨早些倒,他還年輕,這時候跌跤以後還有爬起來的機會。何況,你們的公司倒了也好,這樣他正好可以和我門當戶對。」
工讀生眼裡的激動頓時轉為崇拜。太帥了!她喜歡這種冷血的女主角!
「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中年美婦憤然,沉默片刻後,她又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換上一種更容易使人讓步的語調,帶些悲傷,「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不想做壞人,但是你們才認識三個月不是嗎?趁著大家感情還不深,不如你放了他吧,我時日無多……」
「什麼叫時日無多?」年輕女人接過話頭問。
「我罹患胃癌,是末期,就當是一個瀕死的母親對你最後的請求吧,和他分手,你們不適合!」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哀求。
工讀生都忍不住要心軟了。
年輕女人發出細微的笑聲,果然冷血得徹底。「原來末期胃癌可以拖上兩年呀!」讓人不由得感歎醫學進步得很快。
「什麼意思?」中年美婦的聲音裡帶著怔愣。
「遠尊告訴我,兩年前他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那時您也是罹患末期的胃癌呢!」找人調查她的過去?以為她真那麼好欺負?年輕女人不屑地撇了下唇。
「你……」想不到兒子連這個都告訴她,中年美婦被堵得講不出話。
年輕女人微笑,「我倒是不介意過沒有婆婆的生活,您知道,婆媳相處很難的,所以……」後面的話很有良心地沒有講出口,不過,大家都明白的。
「你……」怎能講出這樣的話聽懂她暗示的中年美婦差點氣歪嘴。好啊,竟敢詛咒她早死!
就連偷聽的工讀生都咋舌。天哪,這哪是善良溫柔可人的女主角會講的話?明明是壞心的女配角好不好?
中年美婦氣得口不擇言,「你別得意,我警告你……」
「我會和他分手,不過,」年輕女人打斷她的話,決定結束這場無聊的談判。無視中年美婦的狐疑,她姿態優雅地睇著她,「不是因為公司要倒或者您時日無多這種理由,而是前天我抓到他和別的女人亂來,這麼髒的男人,送一打給我我都不要。」
中年美婦被她的氣勢駭住,愣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
年輕女人修長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似笑非笑道:「還有,下回要談判請準備得更充分一點,您剛才的臉部表情偽裝得不夠到位,理由也很假。」
這幾年,這類談判她經歷得多了,漸漸已經摸熟模式。像對方這種演技和台詞,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害她連想繼續玩下去的興致都沒有。
「就不說再見了。」不去看中年美婦的表情,她轉身很瀟灑地走出座位。
真是!又浪費了她半天時間,早知道就窩在家裡睡覺。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傳來,路過工讀生藏身的沙發座時停了下來,「聽夠了吧?現在馬上去把桌子收拾乾淨。」
工讀生沮喪地站起來,「知道了,老闆。」
她表情哀怨地看著老闆美麗且富有女人味的背影走出咖啡館。
該死的!踏出咖啡館的那一刻,許蔚藍的臉垮了下來。原來那個是她五年來的第十八個男友!
甩甩頭,她甩掉最近常常莫名其妙出現的暈眩感。還真是頭痛啊!
門鈴聲急促地響起。
汪雲桓剛從浴室出來,頭髮還滴著水,裸露著上身,只穿一條牛仔褲走去開門。
他一手拿毛巾擦著濕潤的頭髮,一手轉動門把,看也不看門外,「你又忘記帶鑰匙!」
這樣三不五時忘記帶鑰匙,他真懷疑自己不在台北時她是怎麼過日子的。
「呃……」響起的卻是男人的聲音。
停止擦頭髮的動作,汪雲桓抬眸,神色冷淡,語氣更冷淡,「你找誰?」
對方顯然受到的驚嚇比他大,「你……」
汪雲桓沒打算聽他「你」的沒完,逕自截斷他的話,「到底找誰?」
結果,許蔚藍一出電梯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面對她的,是上身赤裸,身材好得引人遐想、面孔美得引人犯罪的汪雲桓。他隨意套著一條牛仔褲,肩上披著條深藍色毛巾,雙臂環胸,臉上是一貫似笑非笑的懶洋洋表情,看到她出現,僅是一挑眉。
她差點被刺激到流鼻血。
背對她的,從背影判斷,應該是那個前天才被她判出局的的前男友。他的手裡,還拿著一大束艷麗的玫瑰。
「你回來了。」汪雲桓淡淡地朝她一笑。
她的前男友回頭—許蔚藍腦子裡忽然一片混亂。咦,這個男人叫什麼?她怎麼想不起來?
她認得他的樣子,但是突然忘記他的名字。
「嗯。」
看到前男友眼裡綻放出希望的光芒,許蔚藍一拍額,想起來,前男友叫何遠尊。下午才聽他母親提過。
「你怎麼來了?」她沒有看汪雲桓,反而一臉平靜地看著前男友。
「藍藍,你聽我解釋……」他捧著花朝她走來。
「慢著!誰讓你這麼叫我的?」她將他阻擋在三步距離外。都分手了,有必要裝得那麼熟嗎?
何況,藍藍是他叫的嗎?
「蔚藍,」想起她的忌諱,何遠尊不敢再裝熟,「你聽我解釋,我是被人陷害的。」
她擺擺手,「沒關係,都分手了,我不介意。」
「嗄?」這下,換何遠尊錯愕,在看到「情敵」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時,他面子掛不住地一指在場的第三者,「是因為他?」
一個人的大腦太過貧瘠的下場,就是遇事只能推導出非即的可能。
許蔚藍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在一旁看戲的汪雲桓,懶得辯解,直接點頭承認,「對,就是因為他。」還附上一臉你要如何的囂張樣。
汪雲桓立刻舉起雙手,「這不關我的事,你們慢慢談。」沒興趣蹚這淌渾水,他轉身很不給面子地回了客房。
留下許蔚藍和前男友大眼瞪小眼。
大概十五分鐘後,汪雲桓聽到關門聲,然後是高跟鞋被踢到地板上的聲音,許蔚藍走到客房門口。
「談完了?」他看著電腦螢幕問她。
許蔚藍點頭,一臉無所謂,「談完了,分手了。」
「你不愛他?」真是無情啊!看起來像是被甩掉那個,但是就表情而言,她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解脫。
「我真希望你有時候笨一點。」她瞪他一眼。
「這個難度太高,恐怕無法如你所願。」
汪雲桓淡笑著起身,長腿邁開,緩緩走近。他身上隨意套了件白色襯衫,扣子扣得歪七扭八,頭髮還是濕的,精瘦的腰身若隱若現,性感得一塌糊塗。
許蔚藍的心怦怦跳。
他微微彎身,狹長深邃的眸對上她的,「所以,丫頭,你就當這是你最後一次遊戲人間吧。」
「嗄?」許蔚藍看著他。什麼意思?
他露出微笑,長指摸索著胸前的鈕扣,一顆顆解開,露出撩人的春光,看得許蔚藍忽然口乾舌燥。他他他……他想幹什麼?
嗚,她會長針眼,她看到不該看的了!可惡的惡魔卻還在對她微笑,只見他又伸出手,抓著襯衫的邊緣,慢條斯理將剛才扣錯的扣子一顆顆扣好。
哦∼她有些腦充血,頭又開始暈了。
汪雲桓卻優雅地一笑,「我餓了,出去吃飯。」
啥?耍她呀?她還以為……許蔚藍的心裡開始爆出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三字經。
趁她不察,汪雲桓忽然伸指在她額頭上一彈,罵了句,「笨蛋!」
許蔚藍冷不防被暗算,呆愣的瞬間就看他越過她,已經走到門邊,回身,「還不走嗎?」
哼,討厭的汪雲桓,又拿男色來蠱惑她!她剛才要不是看他扣扣子看得神魂顛倒,怎麼可能被他暗算還挨罵?
「去哪裡吃飯?你這個無業遊民要請我嗎?」她還穿著上班時的套裝呢!
兩相比較,他看起來很像被包養的小白臉哩!許蔚藍偷偷地想。
汪雲桓挑眉,「有何不可?」
沒上班和沒收入是兩回事好不好?虧得這位小姐還是全台少數幾個通過保險精算師考試的人之一。
許蔚藍眉開眼笑地跟過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很像卡通片裡卡哇伊的女主角,搭上那一身正經的香奈兒套裝和古板包包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所以,他知道工作時的她有多嚴肅—她鮮少笑,因為一笑就會破功,看起來頓時小了十歲,對一個靠專業知識吃飯的保險精算師而言,這相當致命。
只有和親近的人在一起,她才會露出這種卡通美少女的樣子。
標準戴著面具的雙面人,可誰又不是呢?
汪雲桓眼光微閃,率先開門走出去,按了電梯樓層鍵。
電梯門上,映照出一張俊美無比的臉,神色冷淡,然而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後,眉宇間又淡淡地堆起笑意。
很淡,淡得足夠他退到彼此都安全的地界,淡得很多年都沒有人發覺。
拉德萊姆法國餐廳。
藝術的裝潢,漿得雪白的桌布,桌上擺著紅色的蠟燭,有現場的鋼琴演奏,服務生穿著燕尾服來回穿梭,完全是一派浪漫燭光晚餐的佈景。
汪雲桓脖子上繫著一條可笑的艷麗絲巾由服務生領著入座。
唯一讓他稍感安慰的是,身邊那個女人穿著香奈兒當季套裝,挽著他昂首闊步,睥睨一切的樣子,像個不可一世的女王。
坐定後,汪雲桓當著那個臉上雖然掛著笑但眼中神色十分不爽的服務生,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蔚藍提議吃大餐。
當然嘍,他說了要請客,她就毫不猶豫地下手痛宰,沒辦法,失戀的女人最大,雖然他對她「失戀」這個狀態有所保留。
結果在餐廳門口,他因為衣衫不整而被服務生阻攔在外。據聞,進入這樣的高檔餐廳,至少得打領帶或領結的。
這下可好了,蔚藍胸中一把火燒上來,就將那個服務生脖子上繫著的絲巾給扯下來,然後板著臉幫他系到脖子上,還很有創意地打了個蝴蝶結。
他微笑著看她發火,當然不會挑這個節骨眼去和她計較男人應不應該系絲巾這個問題,畢竟她可是在幫他出氣呢。
「可以了嗎?」許蔚藍滿意地打量自己打出的蝴蝶結,轉頭冷冷地問那個傻眼的服務生。
最後,不得不請出餐廳經理。
長袖善舞的餐廳經理自然連連賠不是,囑咐服務生將他們帶到靠窗那個視野最好的位置。開玩笑,規矩是死的,生意才是活的,何況,眼前這對男女一看就不是那種要吃霸王餐的人。
點好菜,望著他脖子上那個蝴蝶結,許蔚藍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汪雲桓眉眼淡淡一挑,「很高興取悅了妳。」如果不是剛才看到她隱忍怒火的樣子,現在她笑成這樣,他會懷疑她是在藉機整他。
許蔚藍再度開懷,捂著嘴偷笑的讚美他,「人長得好看就是吃香,怎麼打扮都漂亮!」
講得不是很真心,不過,他勉強接受。
汪雲桓側頭,看到窗外的街道上,人潮在夏日的天空下熙來攘往,而玻璃上,有許蔚藍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