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纖細,五官極美,一般男人跟他相比,都太粗糙。他贏弱多病,卻沒因此養成陰沉的個性,時時笑臉迎人,笑靨如春風,吹亂滿城女子的芳心。
但他體虛,名下又無財產,這樣的美男子,欣賞可以,要當作托付終身的夫婿,眾女還是會務實地選擇荊木禮。
這樣最好,沒人和她爭梁大哥,她才不在意他多病的身子骨,她願意照顧他,可是過往從沒聽說他想娶妻,怎麼今天突然約了兩位媒婆見面?
梁覓笑道:「是啊,是來給我弟弟談親事。」
「是給荊大哥談的?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我還不想娶妻。如何,你也到適婚年紀了,要不要李大嬸幫你介紹個好男子?」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玉兒臉紅,藏不住愛慕。
荊木禮冷眼旁觀。誰都聽得出玉兒話中的絲絲情意,唯有被愛慕的她渾然不覺,還很造孽地笑得讓人家更神魂顛倒。
「是嗎?看來劉掌櫃沒幾年就能抱孫了。」梁覓笑道:「玉兒,那就麻煩你送些點心茶水過來。」
兩人走入店堂,兩位媒婆已坐在靠窗桌旁,梁覓拱手為禮。
「李大嬸,又來麻煩您了,這位大姐就是您的妹子嗎?」說著,她瞧向李大嬸身邊的中年女子。
「是啊,她也嫁了個姓李的,你就喊她李二嬸吧。」李大嬸笑道。
梁覓笑道:「那就萬事拜託了,李二嬸。」
一臉精明相的李二嬸突然愣住,眼神發直地盯住她,李大嬸拉拉她,她才回神。「梁公子……太客氣了。」暗黃的臉皮泛起一點紅暈。
荊木禮默默喝茶。若把她這「男人」引起的女子臉紅收集起來,都夠鋪成天邊的晚霞了。
玉兒送上點心茶水,梁覓道:「這糕點是我們店內有名的小點心「口糕」,將白米磨粉,混入荸薺和核桃,做成銅錢大小,味道清香,熱著吃和冷著吃各有不同風味,請用。」盡主人之誼介紹完,自己便迫不及待拿起一塊放入口中,有點失禮也顧不得了,她餓了,這又是她最愛吃的點心嘛。
荊木禮替各人倒了茶,沉默不語。
李二嬸瞧著他,道:「這位就是要娶妻的荊公子吧?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來應該成天被姑娘追著跑才是,怎麼還需要作媒?」
梁覓笑道:「他太挑,挑來挑去都沒中意的姑娘。」
「荊公子生得英俊,是有資格挑的,配得上荊公子這等人才的姑娘還真不多。我們那兒有個茶莊,當家的姓秦,他的三女兒幫著打理茶莊,聰明能幹,荊公子開這飯館,若是娶了她,可是賢內助一位啊!」
「那正好,我們這裡缺個管帳的老闆娘,有她當我弟媳,我就不必天天來對帳……」梁覓被糕點嗆到,連連咳嗽。「阿禮,你說如何?」
荊木禮輕輕拍撫她的背,搖頭。
「還有位阮姑娘,是書香世家之後,貌美如仙女,性格溫婉,跟荊公子是郎才女貌,一雙壁人啊!」
荊木禮還是搖頭。涼風入窗,他悄悄移動,為她擋去大半涼意。
「啊!要不然就是紀姑娘,雖然家境不太好,但刻苦耐勞,聰明又勤奮,荊公子見了她一定喜歡……」
見她一口氣把茶喝乾,他替她重新斟滿,仍是搖頭。
梁覓埋頭吃糕點,吃得不亦樂乎,自己不是今天的主角,樂得置身事外。
但李二嬸從口沫橫飛說到口乾舌燥,全被荊木禮用搖頭打發,不得不轉向梁覓求助。
「梁公子,令弟是不是無意婚娶?」從頭到尾沒講過半個字,敷衍的態度太明顯了。
「他……」梁覓掩口,秀氣地打個小嗝,吃太飽了,趕緊喝口茶。
荊木禮道:「你別再吃了,否則晚飯又要吃不下。」
「晚飯還那麼久,到時我又餓了,不會吃不下。」
「這是你說的,到時要是不吃,我就餵你。」她每回耍賴不吃飯,他就威脅要餵她,他體型力氣都勝她,要是給他抓住了,可能會被他硬喂幾碗飯,她這才會乖乖吃飯。
聞言李二嬸倒抽口氣,李大嬸暗暗搖頭。
就知道這兩人曖昧不清!真這麼難分難捨,兩人就去雙宿雙飛吧,何必還來談親事?要說是為了掩人耳目,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連餵飯都說出來了,還掩個鬼呀!
粱覓橫了荊木禮一眼,才道:「男大當婚,他當然是要娶的。」
「兩座城的姑娘給他挑,他都不中意,這……我實在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要不,梁公子若想娶妻,也可參考這些姑娘。」
荊木禮肩頭一抽。藉故在一旁徘徊的玉兒更是大急。
「粱公子較年長,又是有名的美男子,許多姑娘也很愛慕你呢。」李二嬸閱人無數,一看就知眼前兩人不對勁,這位粱公子貌美如花,也難怪荊公子……把持不住,兩人年紀還輕,還有救,要是荊木禮不肯放人,就從梁覓這邊下手,這叫做釜底抽薪,一個男人可搞不了斷袖之情。
梁覓微笑。「我沒有娶妻的打算,我這副病骨,自己折騰就好,不想拉個姑娘陪我受罪。別談我了,要娶妻的是我弟弟。」
「好吧,要不請荊公子開條件,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們再去物色。」不抱希望的老眼瞧向荊木禮。
還沒完嗎?荊木禮暗歎,看身邊的她喝著茶,白玉小手端著茶杯,姿態閒適而優雅,他看出了神,脫口道:「我喜歡膚色白一點的。」
「喔……」兩雙老眼同時瞧向白皙的梁覓。「相貌呢?」
「相貌無所謂。」她是很美,但令他眷戀的並非她的容顏。
「個性呢?」
「個性無所謂。」真要以個性來挑,更不會選她,她雖聰穎,但胡鬧又孩子氣,她再假裝昏倒幾回,他沒病也給她嚇出病來。
梁覓啜著茶水,本來想聽他會鍾情什麼樣的女子,豈料他左一句無所謂,右一句無所謂,現在談的可是他的終身大事,他會不會太無所謂了?
「荊公子唯一的條件是要膚色白,大部分的姑娘都符合啊……」牽只白羊來也符合啊!
荊木禮沉聲道:「的確,若只是這樣的條件,多數姑娘都符合。」
「公子的意思是……」
「若只是為了成家,凡是品行良好、身家清白的姑娘,都可以娶,也都不可以娶;我不想為成家而成家,我想要的那人,不需符合任何條件,我就是想要她。」
「啊,聽荊公子的口氣,莫非早就有喜歡的對象了?」
「確實是有。」他含笑,眼神極溫柔,望向身邊的她。
梁覓心一動,是誰?好啊,他瞞得可真緊,她完全看不出來,還以為他都沒喜歡的姑娘,替他著急,原來他心中早有定見。
究竟是誰?是在飯館幫忙的玉兒?是隔壁賣酒的美艷姑娘?或是……
她咬了一口糕點,沉思著,沒注意唇邊沾了糕餅屑。
他伸手拈去那片殘屑,粗糙的手指觸及她滑膩下巴,令她警覺,瞪他一眼。
他將那片殘屑給她看,她瞇眸一瞧,癟癟嘴,又瞪他一眼。
李大嬸和李二嬸的眼珠爆突,差點就要掉進茶杯裡。
「公子說得是、說得是……」眼前所見太驚人,李二嬸已經語無倫次。糕餅屑只是借口吧!明明是想藉故碰觸,碰到那張俊美無瑕的小臉之後,就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還眉來眼去的,這兩個男人的姦情鐵證如山!作媒絕對是障眼法!
李大嬸顫聲道:「公子的條件,我們都記好了,等找到合適對象,就來告知公子……」
瞧媒婆急急告辭的模樣,今天顯然搞砸了。
「唉,為師仁至義盡了。是你挑不到中意的姑娘,可不是為師阻你婚事,你自己知道吧?」此時此刻,應該端起師父架子,擺出一臉沉痛,梁覓卻只覺得……很輕鬆,可能因為身邊男人也一臉若無其事吧。
「是,我知道。」荊木禮漫不經心地應著。「往後,別再替我作媒了。」
「我也沒臉找了,李大嬸可能以為你有心砸她招牌。」她摸摸下巴。「你看你,開出那麼古怪的條件,把她們兩位都嚇得目瞪口呆了。」
「……她們目瞪口呆絕不是因為我開的條件。」她難道看不出來?
「要不然是因為什麼?」
瞧她一臉認真,他啞然,只能苦笑。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在裝傻,她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偏偏對情事很遲鈍,不懂女人愛慕她,也不懂他的感情。
她瞧他一眼。「你就一點都不想成親嗎?」
「你那麼希望我成親嗎?」他反問。
「年紀到了,當然是該成家、傳香火,將來老死之後,才會有子孫奉祀,不會當個孤魂野鬼啊。」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嫁人?」
「為師有你就好啦。」
他心一跳。莫非,她終於開了竅……
「將來你逢年過節、祭拜祖先的時候,別忘了給為師上香,為師就含笑九泉了。」
他皺眉,正要斥她胡說,忽見小彩走過來。
「看李大嬸急急忙忙走掉,我猜短期內還喝不到荊大哥的喜酒了?」小彩在荊木禮對面坐下。
梁覓笑道:「恐怕是如此,倒是可能先喝你肚中寶寶的滿月酒,有四個月了吧?」
「五個月。」小彩瞧了荊木禮一眼,歎口氣。「想當初,我也曾迷戀荊大哥,央求我過世的爹上門求親三次,都被拒絕,我只好死心。」
玉兒笑道:「彩姐姐,你說這種話,不怕你夫婿喝醋嗎?」
「這事大家都知道,何況我現在心向著他,都要幫他生第三胎了,他才不會喝這種陳年醋。我是看荊大哥到現在還孤家寡人,有點威慨。」本以為他不喜歡自己,只好死心,哪知他跟梁覓的事越鬧越大,剛才還當眾伸手摸他的臉,她遠遠看著,驚得差點動了胎氣!
荊木禮淡道:「我和我哥哥同住,其實也不算孤家寡人。」
就是這樣才更教人擔心!小彩瞇眸。「荊大哥,看在我們也認識了幾年,我不客氣地以妹子自居勸你一句,十六歲成年,多數人在二十歲前已經婚嫁,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說得很含蓄,他應該聽得懂吧?
「是啊,我也想早日喝荊大哥的喜酒。」玉兒幫腔,喝喜酒還是其次,重要的是粱覓可以脫離弟弟的魔掌,她和他才有機會啊!
「這麼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荊木禮仍是淡淡的,吳鐵匠是唯一知道梁覓性別的人,看來他並未告知女兒。
「該不會是……梁大哥捨不得你吧?」梁覓貌美又體弱,年紀越大越美,她見猶憐,難怪荊木禮會被迷惑。
「兩次請李大嬸作媒,都是我安排的,我怎會捨不得他?」梁覓搖頭,可是剛才聽他說,這樣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她有一瞬恍惚,竟心生嚮往。是啊,與他一起經營這家小飯館,就這麼一同老去,也不壞……所以她不在意作媒失敗,是因為她眷戀與他一起生活的日子嗎?
「所以是荊大哥自己不願娶妻嗎?」小彩暗暗吃驚,看來荊木禮陷得比她以為的還深,執迷不悟。不行,雖然與他無緣,她還是不忍看他沉淪。「荊大哥,請恕小妹多事,要說些不中聽的話了,你和梁大哥……感情再好,也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啊!」
「為何不能?」荊木禮敷衍地反問。
「因為你們是男人,當然應該各自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