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醒轉,似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眼睛乾澀,好累,不想張開。
可似乎有什麼事情被忘記了?又殷切的期盼著什麼?
她睜開了雙眼——
「銘揚?」
一聲遲疑卻又驚喜的輕喚,她才發覺自己是多麼的無力。望著眼前模糊的人影,那濃烈的脹熱便又聚集在了眼中;似是從心底深處湧出的傷痛,竟讓她的雙眼更加模糊了起來。
面前的人影似因她的低呼稍滯了一下,但仍是直直的望著她,並未開口。
兩汪湖水溢滿而落,珠淚沿著眼角滑至兩鬢,涼涼的,濕濕的。但卻讓她的瞳孔漸漸張開,眼睛漸趨清明,對上了一直緊隨著她的眸光——
那是一雙冷冽的眼睛,但卻深沉幽遠,瀲灩襲人。
他正緊緊的注視著自己,有著一絲欣慰,一絲釋然,卻也有著一絲傷痛,一絲不悅與一絲淡淡的愁緒。
不……
雙眼又一次模糊了,看不清了,看不清了……
她轉過了頭,閉上了眼,淌下了一行又一行濕熱的淚。
她又昏厥了過去。
她不想醒,不想醒……害怕,害怕呵!
不是他!不是他……那雙冷冽的眼睛,像他,但不是他……
是夢?她寧願是夢,是夢……
是誰在輕輕歎氣?
是誰為她拂去了淚水?但是,能拂的去嗎?
是誰在一遍一遍的輕撫她的臉?那樣溫柔……輕輕的轉過她的臉,慢慢的描畫……竟然,覆上了她的唇?!
她想驚叫出聲,可卻又不想……她不想醒,不願醒,她想永遠睡下去,夢下去……
漸漸的覺出一股芬芳,清涼恬淡的芳香,從唇齒間瀰散開來,浸入大腦,頓覺一陣安詳舒適,平靜悠然。
「好好睡吧。」
有些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她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
望著床上的人兒良久,他的一雙劍眉皺得更緊,原本瀲灩的眸子微瞇了起來,桀驁的唇邊掛著的,似是一抹自嘲的笑。
她如此的悲傷嗎?竟然在睡夢中仍不住流淚,抹都抹不完。
他抬手,看著指尖那未干的淚跡,透過紗窗外的微亮,還閃著明艷艷的水光。他若有所思的輕搓了下手指,隨後轉頭離開了臥房。
「王子……」身後伯文的聲音幽幽傳來,稍稍有些遲疑。看主子的神色,似是有些不悅呀,難道……
「菱姑娘她……」
面前的他轉過頭來,糾結的劍眉似是稍稍舒展了些。
「我餵了她寧神露,睡了。」他答,解了他的擔憂。
「哦。」伯文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但隨即,重又抬起頭來,神色擔憂的望著他道:
「可菱姑娘如此,王子究竟想要如何……」
「此事我自有打算!不用你管!」黑衣人倏地阻止他的話,眉頭糾結,眼中怒意已現。
伯文立即噤聲,低頭不敢再言。
……
緩緩的張開眼睛,朦朧中見一青色的身影在房中打轉,開窗、挽帳,倒茶……
是……柳兒嗎?
「柳兒?」她激動地低喊出聲,漸漸張大的瞳孔使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明。
「啊?」那人轉過身來,她來不及展開的笑容又倏地僵住。
「姑娘醒了。呵呵……」
那是一個戴著面紗的姑娘,眼睛裡透出欣喜的笑,可那聲音,不是柳兒……
她的眼神暗淡下來,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嗓子似被什麼堵住般的難受,鼻子和眼睛都一陣酸脹,又是一片空白茫然……
「姑娘,姑娘!」
那女子似是驚恐萬分,急忙來到她身邊扶她坐起。
「我沒事,我沒事……」她安慰的答著,雙眼又迷濛一片……
她原以為她是柳兒,她原以為這是靜園,她原以為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可是……
「你醒了?」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傳了進來,夾雜著絲絲欣喜,急急的來到她身邊。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清楚,便見方纔那女子雙手環胸的屈膝一禮,隨後便退了出去。
她這才看清了來人的長相,卻是——
兩道張揚的劍眉斜飛及鬢,冷冽卻又稍顯狹長的星眸微微瞇起,似是兩汪千丈寒潭般深邃幽遠,波光瀲灩。桀驁英挺的鼻樑,霸氣卻又剛毅的唇……黑色水晶冠束髮,中心嵌著一顆深藍的寶石,在紗窗外光線的照射下,熠熠耀眼。他著的是一身黑色長袍,繡著點點的紫色龍紋。黑色似是與他極為相配,使他週身都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真是冠絕雲天。
不得不承認,他是她見過的最最好看的男人,英俊,帥氣,挺拔,剛毅卻又不羈,狂傲……似乎所有好的或壞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即使此刻的她並沒有心情管這些。
這樣的人,是誰呢?
那一身黑色的裝束,讓她的心中起了些許漪漣,但還是開口問道:
「你是誰?」
他似是愣了一愣,唇邊的淺笑有些僵硬。
「沒有認出?還是忘了我?」
她的心中已明瞭一片,輕扯了下唇角,算作微笑。
「是你。」
難怪他每次出現都要蒙著面目,如此這般卓然卻又絕然的風姿,任誰站在他身邊都會自慚形穢,引起嘩然一片吧!
「謝……」
應該對他說謝謝嗎?也許是他又救了自己。
救……
心口突地一陣揪痛,那濃重的驚懼與驚痛慢慢瀰散開來,另一個「謝」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嘴唇亦抽搐了起來,胸口憋悶得生疼。
緩緩抬眸,噙著滿滿的淚水看向他冷冽的眼——
那雙眼睛,很像一個人……
可她鼓不起勇氣啊!鼓不起勇氣去問……
「你怎麼了?」面前的他微蹙了眉,一臉擔憂。
她無聲的搖頭,重又垂下眼瞼,緊閉起雙眸,任兩行悲傷的液體滾滾而落,睫毛輕顫。
似是又聽到了他的低歎,沉重、無奈、傷懷而且氣怨。
「你好好休息,不要哭了。」
他留下的話語有些深沉,隨後轉身離去——
「不!」她倏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阻止他離開。
他回頭,疑惑的眸中卻有絲竊喜。
「……銘揚,他……」
她不敢抬頭,甚至不敢把話問完。急轉的眸中是急轉的心情,驚懼與恐慌讓她的耳邊似乎只剩下心臟亂跳的聲音。
感覺到身前的他窒了一窒,隨後慢慢掰開她緊抓著他衣角的手指,重又轉過頭,背對著她道:
「你不是知道嗎?」
霎時間似有人奪去了她周圍所有的空氣,那種緊窒的痛楚簡直讓她無法呼吸。
她倏地抬頭,驚愕的望著他——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狂喊起來,眼中的驚駭痛楚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深得讓人不忍視之。
他劍眉蹙了起來,回轉過頭俯身直視著她,緊扣住她的肩膀,道:
「你知道的,所以,別再哭了!」
「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淚眼朦朧,卻朝著他大聲哭喊起來:
「你騙我,你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不知道,不,不不不!!!」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痛;他的眉亦皺得越來越緊,越來越深……
她的身軀顫抖不已,震得他的心更是激盪不已,種種情緒翻攪不停。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他死了你就如此傷心嗎?」他無奈且又怨憤心痛,只得把她抱在懷中,想要撫平一些她的傷痛。
「不,不!不!沒有,沒有!你不要說了,你在騙我!啊啊啊……嗚嗚……」
她瘋了般的在他懷裡狂搖著頭,一臉的驚懼驚痛,淚濕滿襟。
她仍舊緊抱著頭痛哭不止,一遍一遍自欺欺人的大喊:
「騙我,騙我!沒有,沒有!沒有……」
聲音漸趨低沉,終至無聲的抽泣與傷心的嗚咽,讓人望而心傷。
他無論如何也勸不住,終於洩氣懊惱地坐在一旁,聽著她一聲聲淒婉傷情的悲泣。
她的悲傷是由內而外的,那麼的淒楚與可憐,竟讓他的心止不住的一陣陣揪疼。哭泣的她就如同風雨中被摧殘的一朵小小菱花,那麼的嬌嫩柔弱,卻又遍體鱗傷,痛徹心扉。竟讓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絲負罪感,他真的不想讓她這麼傷心,真的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