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滿面淚水地抬起頭望著眼前同樣是淚流滿面的一張與洛星辰重疊的臉,她竟然對著韓星宇微笑,一個淒慘的微笑,韓星宇緊緊擁住她,她並沒有反抗。
葉美薇跑過來一把拉開了他們,「你清醒點,洛星辰死了,他死了,你最愛的人死了,曾經與你同生共死的人死了……」她使勁搖晃著本已虛脫的欣然,回應她的還是欣然一抹淒慘的微笑。
「住手,你個瘋女人!」韓星宇給了她一巴掌,摔倒在地的葉美薇咬牙切齒地看著韓星宇。
「帶我去見洛星辰。」
「欣然……」
「帶我去見洛星辰。」
「欣然,先包紮一下手……」
「帶我去見洛星辰。」
欣然一直重複著這一句話。
「好,我帶你去。先換件衣服。」欣然轉身木然地蜷縮在角落裡,她多麼希望重新回到媽媽的肚子中,那裡才有安全感。韓星宇轉過頭大聲警告葉美薇,「如果欣然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
一路上,欣然一直沉悶著不說話,經歷了這麼多竟然都是一次次的謊言,一次次可笑又可悲的謊言。她流淚不止,一顆心好像被碎成一片片,隨著車窗外吹來的寒風四散飄零。她裸露的臉經受著風排山倒海地壓來,冰冷刺骨,如刀割一般,可她毫無知覺,心中只有巨大的恐懼和悲痛,壓迫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韓星宇恨不得殺了自己,他完全沒有料到在這樣的情形下讓欣然得知了真相。他為她做了什麼?每次帶給她的都是傷害,她不會再原諒自己了,絕對不可能原諒了。
他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所有的人都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空白……完全空白……世界在最後一秒懸掛在三萬英尺的高空,搖搖欲墜。一種真正的恐懼和憤怒才突然滲透到全身,直蔓延到血管深處。
陰沉的天氣讓墓地更為蕭瑟,只有忽忽的西北風如泣如訴地吹在耳邊,彷彿要帶走摯愛的人的靈魂。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誰更寂寞呢?
漫長的階梯,是通向遙遠的天堂嗎?走過這些階梯就能看到你了嗎,辰?走過這裡,我們是不是又可以相聚,永遠永遠都不再分離?我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很快……
「辰,我來晚了……」欣然跪坐在洛星辰的墓碑前,雙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暖,「一定很想我吧?我也想你了……」
「你看,項鏈我一直帶在身邊,一直都能聽到你的心跳,你還活著對不對?」
「一個人在這裡是不是很寂寞呢?你這個笨蛋,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我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麼不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我呢?難道你不信任我嗎?我不該懷疑你,我說的都是氣話……」
「你醒過來好不好?我拜託你醒過來好不好?求求你……」
「我還是來得太晚了,你是不是已經喝了孟婆湯了?你是不是已經不記得我了?」
「為什麼你要把袖扣送給我?為什麼要告訴我那個傳說?是不是你早預料到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怎麼可以就這麼把我扔下……」
他攙扶著她,她的淚無聲地滴落在他的手背,灼傷了他的皮膚,感受到那滴淚背後的絕望。
「啊………………」尉遲欣然一聲仰天長嘯,地動山搖,悲淒慘烈。
「欣然,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欣然終於爆發出來了,她抱著墓碑放聲大哭,「辰,你醒醒……」
她的淚水順著墓碑綿延不絕,劃過照片上星辰的臉龐,穿越時空,落在相愛的人的心裡。
韓星宇明白,現在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以前他只知道他們很相愛,卻不知道會那麼深刻,自從看了日記以後,他完全了然了,下定決心等她回來的時候,說出所有的真相。在醫院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在思考,用什麼方式將真相告訴欣然,怎樣把傷害降到最低,但……
「告訴我真相吧。」曾幾何時所謂的真相卻是謊言,而現在不會再是謊言了,沒有比這更淒慘的結局了。
「我和星辰是雙胞胎,我比他晚出生2分鐘。本來我們家庭很美滿,母親洛亦婷是個設計師,很漂亮很溫柔,但她有先天性心臟病,在我們出生一年後就復發了。那個時候父親的事業剛剛有起色,她不想拖累他,就抱著星辰離開了我們。」他平靜地敘述著,彷彿那不是屬於他的故事。
是啊,享譽國際的設計界女王洛亦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年她的突然引退,又有多少人扼腕痛惜,她的去世更是如同流星隕落般,天妒紅顏。沒想到,這樣成功偉大的女性竟然是洛星辰的母親。這就是她以前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在乎的代價。
「為什麼只帶走星辰?」
「我們一出生就做檢查了,只有星辰遺傳了我母親的病。」
「先天性心臟病?為什麼我和他在一起三年卻一點都沒有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吃藥。」
「他自己並不知道,連我和父親都以為星辰度過難關了,但是……」
「怎麼可能一點預兆都沒有?」
「其實與你分手後沒多久他就走了,病來得很急,回了一趟巴黎,本來他是要親手把項鏈交給你的,可是……」韓星宇吸了口氣,「可是來不及了,等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或許怕父親為難你,他只告訴我好好照顧擁有那條項鏈的女孩子一輩子……」
欣然凝視著照片靜靜地聽著,或許她什麼都沒有聽進去,心愛的人離開了,那背後的故事不再是重點。
「我媽和星辰離開後,我爸就變了,他以為媽背叛了他,就開始發奮,變得敏感,對外界封鎖消息。而我也開始滿世界飛,其實星辰要比我幸福,真的。至少他從小都有媽媽疼愛,而我到了15歲才完全瞭解情況,才和洛星辰相認,可是我沒有得到過母愛,卻只能在照片上見到我母親的模樣,她在我們8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那時候父親才瞭解真相,他知道那麼多年都誤會她了,他很痛苦,但星辰不原諒他,直到我們慢慢長大,他和父親的關係才緩和起來,但星辰還是不願意和父親住在一起……」
這一次韓星宇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哪怕是一點點的細節都不想遺漏。「其實,父親很愛母親,最令我震驚的是,星辰也選擇了母親當年的方式,他不願意讓你知道他離去的事實吧,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我並不是想瞞你,只是不想讓你傷心。星辰,他很愛你,真得很愛你……」
哥,你這個笨蛋,明知道當年媽媽那個決定多麼的愚蠢,你為什麼重蹈覆轍呢?你個笨蛋!
欣然異常平靜地聽著他的敘述。雖然在那一刻她看到了韓星宇的痛苦,也終於明白他眼中憂鬱的含義,但此時此刻她沒辦法冷靜地同情他,因為她比他更可憐。
欣然轉過頭看著韓星宇,手不禁再一次摸著這張熟悉的臉。「你們兩個真得很像,真得很像,連我都以為你就是辰,你們把所有人都騙了……」她又轉向墓碑,「你明明知道我最痛恨撒謊,為什麼在你生命最後仍然留下了那麼大的一個謊言,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竟然不在你的身邊,這對我不公平,你知道麼?為什麼連最後一眼都不讓我看到……」
她的手冰冷,冰冷,冷地幾乎封凍了他的心。「他是為了保護你……」
「我一直都很堅強……」
「欣然,回去吧,這裡風太大了,你會受不了。」
「你走吧,我想陪他一會。」
「欣然……」
「走吧。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欣然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墓碑前,看著照片上的洛星辰,太多的往事浮上心頭,她希望就這麼一直陪著他,一直靜靜的和他說說話,一直看著他的笑容……從來都沒有想過再次見面會是生死兩重天,她寧可他還活著,寧可他無情地與別人結婚,寧可當年說出「分手」兩個字是發自內心的……老天爺為什麼那麼不公平。為什麼把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在善良的人的身上?為什麼所有美好的愛情都最終沒有結果?為什麼?
烏雲密佈,黑壓壓的天氣讓整個墓地都顯得異常詭異,韓星宇在下面等了足足三個小時,還不見欣然下來,他知道欣然現在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再怎麼痛恨他,他也要強行把她給帶回去,不能讓她再做傻事了。但找遍了整個墓地,都沒有看到欣然,只有洛星辰墓碑左下方用血書寫著幾個字「愛妻 尉遲欣然」。欣然,你不要嚇我,你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