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7:30,文華集團在華唯一一家分公司門口被記者擠的水洩不通,雖然事前已有與會人數的確定,但畢竟是伊城難得一見的盛事,狗仔隊都不會放過一丁點的八卦消息,從6點開始就陸續有人來探地形,沒被邀請的記者更想乘空擋溜進去。尉遲欣然卻因為昨晚「研究」《希望》,而一大早又煮奶油南瓜湯,整整晚了他們好幾步。當她興沖沖到達記者會會場的時候已經是人頭濟濟,一片嘈雜聲,各大媒體早已搶佔了最佳拍攝位置。照這種情形看來,別說是採訪到韓文華,就算是看清他的臉都有點難度。正當她束手無策之時,手機開始響了起來,她從來都沒有覺得莫子涵的聲音是如此的動聽。
「我在左邊第三排的位置,你盡量擠進來吧。」
「不用了,你在那就好了,過會你要拍一些他近距離神情照片哦。」
「東西帶了嗎?」
「帶了。」
「你確定他會吃你的東西?」
「這個我會想辦法拉。」
「放心,保證出色完成任務。」
欣然長舒了口氣,有莫子涵在她就不需要顧慮位置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能有機會和韓文華說上話。她一邊瞄有利地位,一邊還要小心翼翼保護著手上的南瓜湯,這可是她的殺手鑭啊,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離記者招待會開始還有15分鐘,欣然還是沒有找到引人注目的位置,索性就走出了會場換口氣,管它呢,船到橋頭自然直。
沒想到,一轉身她就看到了葉美薇的倩影,她那麼惹眼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咦?她手裡也提著保溫瓶。欣然鬼使神差地悄悄跟著,葉美薇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一個休息大廳,得到裡面應允後就進去了,忘了把門關嚴密,露出了一條縫。雖然欣然覺得偷聽別人說話很不道德,但為了工作,她願意「卑鄙」一次,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啊。
欣然朝裡面望去,第一眼竟然看到了韓星宇,心突然緊了一下。正當她思緒亂飛之際,一陣南瓜的香味撲鼻而來,再看看葉美薇好像跟一個老者在聊天。欣然用腳把門踢開了一點點。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進入她的視線中,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韓文華?看著韓星宇與他長相和談吐,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韓伯伯,這是我從滋味館買來的奶油南瓜湯,您試試,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謝謝,難得你那麼細心。」
「這是我應該做的。」
糟糕!葉美薇也想到了這招,還被她捷足先登了,看來要完全轉變策略了,幸好自己好留了一手。她為什麼和韓文華那麼熟絡呢?莫非是因為韓星宇的關係?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麼。看來她真如嚴蔚所說,以後是笨死的。正在欣然自怨自艾時,她迷糊看到韓文華在喝南瓜湯的時候微微皺了下眉,然後就放下了調羹。她真是慶幸自己火眼金睛,為自己無意抓到一個小細節感動一下。很明顯,葉美薇的奶油南瓜湯並不合他的胃口。
「不合您胃口嗎?」葉美薇似乎也感覺到了。
「呵呵,不是,只是我早上不太習慣吃東西。你去忙吧。」
「哦,那您準備下吧,我先出去了。」葉美薇戰戰兢兢地退了出來。
尉遲欣然急忙躲到牆後,葉美薇情緒很低落並沒有注意到轉彎處有人,欣然繼續走到那個休息室的門口,她連自己都不明白今天哪來那麼大的勇氣,為了搶到那個「名額」真是有點不擇手段了,難道自己那麼拚命僅僅只是為了公事嗎?
「要不要給你再去買點早飯,今天一點都沒吃。」
「不用了,記者會馬上開始了。不是你媽煮的味道啊。」
「爸……」
韓文華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看著韓文華的背影,尉遲欣然突然憐憫起來,和洛星辰落寞時的背影好相似啊,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對了,韓星宇跟洛星辰一模一樣,而韓星宇又是他的兒子,自然就……欣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很容易分心,思維老是「跑調」。現在最重要的是,韓文華還沒有吃早飯,那麼她的南瓜湯還是有用武之地滴。
記者會終於開始了,會場瞬間安靜了下來,只有鎂光燈不停地閃動著。
尉遲欣然沒有找到有利位置,她靈光一閃,好久不用的「惡作劇絕招」又可以派上場了。她穿過後排擁擠的人群,找到了會場的其中兩個音響,把保溫瓶小心地放在一旁,然後踩上一旁的凳子站到一個音響上面,這樣加上她166的身高,絕對是全場的「最高人」,不怕被人群淹沒了。主席台上就座的只有韓文華和他的秘書,韓星宇沒有出現,看來他還是不願意拍照。
遠遠看到台上的韓文華,會場為了拍攝設置的強燈光隱去了他面部的五官,但那種深沉嚴肅的感覺很像韓星宇,不對,是韓星宇像他。
主持人第一個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尉遲欣然,對著話筒喊起來:
「請最後排的小姐趕快下來,這樣很危險……」
經他這麼一喊,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視到尉遲欣然身上,包括站在偏門口的韓星宇。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這要是摔下來,保準她一個禮拜下不了床,他甚至有衝出去抱她下來的衝動,但面對那麼多的記者和閃光燈,他猶豫了,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尉遲欣然要耍什麼「花樣」。而站在前排的莫子涵也被她嚇出了一陣冷汗,老大也太敬業了吧。
尉遲欣然沒有說話,只是對著主持人不停比劃著,怪異的手勢沒人能懂,其實連她自己都不懂,只是用來引起主持人的注意而已。那個主持人也不知道著了啥道,竟然慢慢走近她,一旁的記者都識相地讓出了一條道來,畢竟惹火了韓文華可不好。誰都沒有想到,當主持人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她一把奪過話筒,問了一句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問題:
「Excuse me ,Mr Han. Have you been your breakfast?」
韓星宇也差點沒昏死過去,她冒這麼大的險就是為了問這句話?難道是他太高估這個女人的智商了?
「NO。你可以講中文。」出乎意料,韓文華竟然很爽快地回答了。
欣然鬆了口氣,她也不清楚怎麼自己突然就冒出來句英語,怎麼樣也得是法語吧,豁出去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吧,「你有興趣品嚐一下我做的奶油南瓜湯嗎?」
這話一出,全場哄堂大笑,扛著攝像機的記者鏡頭裡的畫面也開始晃了起來,所有人都在心裡嘀咕,是哪個三流報社派來的記者那麼沒水準,但當他們聽到韓文華的回答,會場竟然鴉雀無聲。
「好的。」
YES!當然,欣然只在心裡默念。她騰的一下靈活地跳下了音響,拿起放在一邊的保溫瓶遞給了主持人,讓他轉交給韓文華,但還是牢牢拽著那個話筒。她對主持人揮了下手,示意他先把保溫瓶給拿上去。如果眼神能夠殺死人的話,那她早已經永不超生了。
這時候莫子涵正好回過頭與欣然的目光相遇,欣然用手伸出V字,並朝他拋了個媚眼,好像在提醒他,接下去就交給他了。莫子涵對她的佩服之情真是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斷。他也微笑著朝欣然回復了個勝利的手勢,拿起相機準備工作。這一系列細微動作都被韓星宇看在眼裡,對於尉遲欣然和莫子涵的默契他有點不大舒服,但更多的是對欣然的欣賞和肯定。
欣然回頭拍了拍音響,幸好比較結實,要不然明天頭條就是「《城市週刊》一女記者為採訪韓文華從音響摔下來,英勇獻身」,想起來還真有點後怕,她不禁吐了吐舌頭。韓星宇的目光一刻都不願離開她,越來越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她不只是「野蠻」那麼簡單,以後肯定還會有更精彩的事情發生吧,他甚至很期待今後的日子。
當韓文華打開保溫瓶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個別記者還在竊竊私語。一股熟悉的味道飄進他的鼻間,韓文華瞬間愣住了,根本毫無顧慮地就拿起調羹品嚐起來。莫子涵透過鏡頭竟然看到韓文華眼中的淚花,他愈加敬佩起欣然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在莫子涵幾次閃光燈亮起後,所有發愣的記者才回過神來,但已經沒法捕捉到那感人的瞬間了,韓文華畢竟是商場打拼過來的,他不會輕易長時間表現出自己的情感來。他抬頭把視線落在欣然的身上,不禁想起了他的妻子,好相似的兩個人啊!但他很快就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似乎想到了什麼。
「韓先生,謝謝您賞臉,我很喜歡您這本書呢。」尉遲欣然從包包裡掏出了一本A4紙大小的手稿,封面印著大大「希望」兩個字。韓文華看到後整個人都傻掉了,為什麼《希望》會在她的手中?
會場鴉雀無聲,韓文華的記者招待會好像一下子就成了尉遲欣然的表演大會。連韓星宇都不清楚《希望》是誰的作品,但從父親的臉色變化中能夠看出,他很在乎那個東西。而此時,葉美薇在底下已經恨的牙癢癢了,尉遲又露出學校的本性了,現在更是變本加厲。為了吸引採訪對像啥招都用盡了,洛星辰也是這麼被他給勾引去的吧!她越想越生氣,原本該屬於她的一次採訪機會。但她在心裡卻不得不佩服欣然的招數。
「你已經引起我的注意了,提問吧。」
「我是《城市週刊》的記者尉遲欣然,我希望對您做一個專訪。」
老莫啥時候請了個這麼厲害的丫頭,怎麼從來都沒聽他提起過。
「好吧,我同意。不過只有10分鐘的時間,招待會結束後到休息室找我吧。先把話筒交給主持人吧。」
「謝謝您。」要是沒有那麼多記者,她還真想高興地歡呼呢,主持人奪過她手中的話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記者會上的小插曲結束,又照常開始了程序提問。韓文華回答都很簡略,葉美薇早已感覺到韓文華已經沒有心思坐在這裡回答其他人的問題了,突然有了很深的失落感,都是這個尉遲欣然害的,一定得讓她嘗點苦頭。
韓文華果然匆匆結束了記者會,準備接受尉遲欣然的獨家專訪,準確地說是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她。但是尉遲欣然絕非只是個耍點小聰明的記者,她一見到韓文華後,除了禮節性的握手,就開門見山提出了她預先準備的問題,如「自己是做媒體的為何如此排斥媒體的採訪」,「從中國形式的新聞模式學習如何順利地轉到西方的新聞模式」,「您覺得兩種模式的媒體文化互融會擦出怎樣的火花」,「您覺得該怎麼理解媒體的社會責任感」,「您覺得自己比較適合做個商人還是個新聞人」,「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您今後的事業重心會在哪」……都是給他來了擦邊球,讓他回憶的同時卻並不涉及他的生活隱私,壓根沒提剛剛發生的事情。不知不覺採訪竟然融洽地進行了半個小時,遠遠超出了韓文華限定的時間和耐性,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她的問題很尖銳犀利,但似乎處處為他考慮,為之前大眾的誤會作出合理的解釋,韓文華心裡很欣賞欣然年紀輕輕,就有這般的良苦用心,實數難得啊。
「尉遲小姐,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南瓜湯?又怎麼拿到這本《希望》。」
「呵呵,不好意思,韓先生,說實話,我只是為了引起您的注意,沒打算把有關您的校園隱私公之於眾。當然,您也不必擔心我會把今天沒有採訪的內容加進去,我知道作為一個記者應該遵守的職業道德,只是單純地想爭取到這個機會,問你一些我很想知道但別的採訪又沒有提到的事情。」
韓文華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看的出眼前的這個記者很真誠。
「你看了《希望》了嗎?」
「嗯,看了。知道了您很美好的一段初戀故事。」
「是啊,很美好。」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若有所思,「那麼能不能把這一份送給我呢?我自己收藏的已經不見了……」20年前,韓文華一怒之下就把它給燒了。
「當然,這原本就是您的東西,況且我未經你同意下就拜讀您的作品已經很失禮了。」
「沒關係,難得你會想到這些。謝謝。」韓文華剛想到的問題又浮現在腦中,「對了,你也是伊大畢業的嗎?」
「是的,兩年前新聞系畢業。」
「哦。」和星辰是同屆同系,看來是該好好調查一下的時候了。
「呃,我能冒昧地問個私人的問題麼?」這可能是她千方百計想要爭取到名額的另一個原因吧。
「請說。」
「韓星宇是您的獨生子嗎?」
「當然。」韓星宇搶在韓文華之前回答了,他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要不然照今天的局勢,他的父親肯定會推心置腹,將他們家所有的往事都會脫口而出,但是韓星宇的擔心是多餘的。
我又沒問你,真是的,你起什麼勁啊。欣然在心裡暗暗咒罵。每次都是這個韓星宇破壞她的好事,他越是遮掩越說明有事。韓文華不明白為什麼韓星宇要急於避開這個問題,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也確定了這個女孩子不簡單,他根本不可能把家族一直以來隱瞞的事情都脫口而出。不過,無論如何,在公事上他已經完全認可這個人了,她不但聰明地引起了他的注意,更聰明地提了很多記者都忽略但卻重要的問題。
欣然離開前,韓文華起身主動優雅地向她伸出手,她受寵若驚,握著他的手感覺到寬大而厚實,這是對自己工作的一次最大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