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證日。
風少依舊一早出門,留莫曉然一人在家,兩人約好下午兩點在公證處見面。曉然的心情很好,從一起床就哼著歌,打掃打掃房間,整理整理被褥,等著時間一點一點流失…
「轟隆~~~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接近中午時,一場豪雨襲擊了R市。冷雨打在玻璃上,辟里啪啦直響。莫曉然擔心會遲到,決定早一個小時出發。
氣溫陡降,天氣乍暖還寒。曉然覺得冷,想起風少出門前沒有穿外套,她特意折回多拿一件外套。「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降溫了也不穿厚點兒。」曉然嘟囔著,小臉卻甚是歡喜,瞧瞧,莫媽媽老說她是沒長大的孩子,不懂得照顧人,哼,誰說的?她可不服氣。
莫曉然下樓,撐起雨傘,邁著靈巧的步子,躲過一個個小水坑,往公車站走去。因為下雨,出門的人很少,車上相當空,曉然找到一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她望著窗外的雨簾發呆,「姑娘,外面這麼大雨…這是要到哪兒去啊?」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她的深思。曉然側頭,後面座椅上一位慈祥的老大娘正微笑看著自己。「我去民政局。沒事的,我帶傘了。」曉然回以微笑,因為她長得和氣,外出總會有大爺大娘跟她說話,她已經習慣了。「哦。得有9個多月了吧?」大娘看著她的肚子,「這會兒出門可得小心點兒。別刻著碰著寶寶。」開始幾次,聽人家這麼說曉然會辯解一下,說自己才懷孕8個月不到,後來她也就懶得解釋,只是笑瞇瞇的點頭:「嗯,謝謝大娘。」這次也不例外。
公交車在被雨水漫灌的街道艱難的行進著,莫曉然看著路邊一排一排熄火的小轎車,心裡暗地慶幸,自己出門時沒有打車,不然一定也被積水擋在路中間。「民政局到了,請下車的旅客帶好隨身物品,歡迎下次乘坐本線。」廣播裡傳來售票員報站的聲音,莫曉然知道該下車了,搖搖晃晃走到門口,門一打開,她便看到那沒腳踝的積水,眉頭緊皺。她看看遠在幾米外的路沿兒,跳也不是,趟也不是,這可叫她怎麼過?
就在她躑躅不絕時,旁邊忽然響起了熟悉的嗓音。
「我來幫你。」她回頭,卻看到呂楠乾淨的臉,吃了一驚。「怎麼會是你?」呂楠聽完苦笑,「今天我和艾琴來拿離婚證…」莫曉然無聲「哦」了一聲,便不再多問。無巧不成書,她來公證,領結婚證,而他來撤銷公證,領離婚證,這不知道算不算有緣。
如果算,也是孽緣吧。曉然心想。
「要不要我抱你過去?」莫曉然為難的看看呂楠,又看看積水,一咬牙,點點頭。她想反正風曄還沒來,她又不能著涼,呂楠是好心幫她,她除了接受好像別無他法。算了,一會兒再跟風曄懺悔好了。曉然靈巧得跳到呂楠的懷裡,害羞得別過小臉,看著波紋一條一條向後延伸……
她做夢也沒想到,就在公車靠站同一刻,一輛白色越野車也同時停靠,風曄看著二人親密涉水而過,眼神急速成冰。
~分隔符~
雨一直下,天彷彿漏了窟窿。
公證處大廳的一角。
莫曉然羨慕的瞧著一對對拿完結婚證的新人走出大廳,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她看看腕上的手錶,已經四點十五了,可她還沒等到風曄…「這位小姐,再過四十分鐘小時,我們就要下班了。您今天確定登記麼?」工作人員有禮貌的站在曉然面前,恭敬的說道。「啊?你們五點就下班了啊…那…可是他還沒來。能多等一會兒麼?」「可以,不過最晚不能過五點。五點之後,您只能明天再來了。」莫曉然點點頭,腦袋飛速的扭向門口,「請問,我能打個電話麼?」風少的時間觀念特別強,就算會遲到也會想法通知她。她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可以。」工作人員領著曉然走向問訊台。
「嘟…嘟…嘟…」三聲過後,風少的行動電話沒人接…莫曉然隱隱不安起來,她的預感該不是真的吧?風少出了事…
她又想給景臣,新葉他們打電話,撥了一般才想起他們二人早上剛剛飛去了日本補度蜜月。無論是風氏,還是水星的電話,她都不知道…唉,看來只能在這裡乾等了。莫曉然幽幽歎息,「麻煩了。」她轉身回到座位裡繼續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流失,眼看時針慢慢停留在數字5上,分針筆直的指向12,莫曉然的心情值降到了谷底。風曄真是的,有事也該讓人來通知她一聲,不該讓她一個孕婦在這裡傻等。一下午,來來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要打量她一番,有的善意,有的則是出於嘲笑。她未婚先孕本已丟人顯眼,如今還被孩子的爸爸放了鴿子…她又是羞愧,又是憤怒,又是不爽,站起身推開大門,打算走人。
傘剛剛撐開,步子剛落,她忽然定住了身形。莫曉然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不遠處門口一抹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她再熟悉不過,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認得。
「曄?」莫曉然看到那呆立在雨中的男子,吃驚奔到他身旁,雨水濺濕她的褲腳,她來不及在乎,將手裡的傘偏向風曄一邊,為他遮住瓢潑大雨。出乎意料,風少沒有理睬她,任憑雨水順著頭髮絲流入領口,他雕像般一動不動。
「曄?你怎麼了?幹嘛來了你為什麼不進去找我?我就在大廳裡等你…」莫曉然把手裡的傘往風少那邊側去,自己的半邊身子泡在雨水裡。風曄彷彿失聰般,一動不動。
淡綠色的雨傘外,黑雲壓城,雨聲,風聲,雷聲交織,那雨,那雷,那風似沒有盡頭。一道閃電,猛地點亮了天空,轟隆隆。莫曉然心裡焦急,那男子似是在和她鬧彆扭,她手裡的傘打到哪兒,他便躲到相反的地方。相持不下,她的頭髮也被雨水打濕。
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何如此彆扭?
「風曄!到底發生什麼了,你倒是說啊…」曉然不顧身孕,一把丟開雨傘,抓住風少的胳膊,一頓猛搖,要是能將答案搖出那該多好。
「卡嚓」驚雷再次劃過,風少的身子猛一震,他慢慢扭轉臉,低頭,望向曉然梨花帶雨的美顏,望向那雙清澈見底的清水眼,雙拳緊握,骨節錚錚作響。
她要演到什麼時候?
男子的瞳仁急速縮小,變成一條豎線,冷冰冰的打量莫曉然的臉。曉然對上他刺骨的眼波,後背一緊。
他…怎會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她?
他們昨天不還徜徉在彼此懷裡,溫情的設想未來麼?
「風曄,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不要這樣看我,我好怕……」她急得嘴唇都以咬出血來,中午畫的淡妝被雨水與淚水打濕,模糊不清,露出她蒼白的兩頰。曉然抹了一把臉,清水眼無辜的看著風少。
「哼。你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你!」風曄驀地鉗住她的大臂,扭過她笨拙的身子,拖著她往陸虎停靠的車位走去。他的動作極其粗暴,曉然在第一時間感到鑽心的痛,她沒有再掙扎,而是盡力順著他的力道。莫曉然從風曄的動作裡讀出了他的憤怒…他的絕情…
風曄走的極快,幾乎是把她拖到了車裡,曉然的一隻鞋子掉落,襪子被磨破。「咚!」得一聲,莫曉然被風曄結結實實扔進了車廂,而他自己鑽入後狂躁的甩上車門。
幾噸重的車身被震得直戰抖,莫曉然摀住鼓膜,腦子裡嗡嗡作響。
他一定是瘋了!
「你開門試試看!」風曄的臉扭曲,呲牙咧嘴,凶相畢露,細長的手上青筋暴露。曉然剛放到門把手上的手猛然縮回,「曄,我們要去哪兒?」
「去你該去的地方!」風曄惡狠狠的吼道,「我該去的地方?我不懂…」「媽的!你想要活命就給老子把嘴閉上!」莫曉然攝於他的暴怒,乖乖熄了聲。風少一腳油門踩到底,陸虎飛一般的衝進車流,兩道波浪飛濺出去。車內空氣壓抑,淋雨後,莫曉然覺得冷,伸手想要開啟暖風。風曄忽然開口,「冷?」莫曉然以為他的情緒緩和了,很認真,很無辜的點點頭,「嗯。」
「這樣呢?」莫曉然向前弓著身子難以置信的看著男子絕美的側臉,風少竟然扭開了冷氣…冷風吹在二人濕淋淋的身上,她冷得打哆嗦,而他也冷。
「暖和了吧?」風少用近乎殘忍的語氣說道,此刻他已不是那個被愛情沖昏了腦袋的傻子。他被她騙了整整7個多月,被她當猴耍,甚至答應她放棄冰月…
現在,那個他已經不復返了。這場雨,讓他徹底清醒了。
而她居然到現在還裝可憐…無恥,卑鄙,下賤!風少用最最惡毒的字眼罵著莫曉然。媽的,他要這小騙子為她所做一切付出代價!「曄…你聽我說,剛剛呂楠他只是…」
「我知道,他只是朋友,你們之間的事都是過去式,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風少的腔調深深刺痛了曉然,她看著陌生的風曄,他的臉,他的一切還和原來一樣…
只是眼裡化不開的溫柔不再。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看仇人,莫曉然感到不寒而慄。「停車!停車!我要下車!」她不顧風少阻攔,手先一步打開了車門,潮濕的空氣猛地灌入車內。風少一個急剎車,陸虎在地上畫出兩道深槽尖叫著停下。風少氣急敗壞的扣住曉然的脖子,另一手「彭」得奪過車門帶上,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你敢再開門試試。信不信我掐死你。」莫曉然憋紅了臉,軟綿小手拚命捶打風少,指甲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最好給我乖乖的別亂動,把嘴給我閉好了,否則…」他憑空做出手用力的動作,骨節因為用力而變白。只聽「光」的一聲,風少揮拳,儀表盤上面的塑鋼蓋碎裂。太久沒見到這場面,曉然都忘記了。記憶裡風少也曾施展過一回…那次是鋼板…
莫曉然驚恐萬分的點頭。她不懂自己哪兒做得不對,惹得他如此憤怒狂躁。
「這才乖。」風少重新發動汽車,「知道麼?我從不對孕婦動手,你不要逼我。」
話音剛落,莫曉然的心猛地一顫,落地,摔成了兩半。
「曄,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什麼了?」莫曉然再也忍不住,她摀住臉,啜泣。
風少的餘光冷冰冰,沒有溫度,也沒有情緒,他看著她,心底似乎有一絲鬆動。但一想起下午看到的…他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腥鹹的味道,痛?心更痛。
「給我閉嘴,聽不懂麼?」風少威脅的說道,莫曉然噤聲,不再說話,收起眼淚,車內很冷,卻不比她的心冷…
「下車!」陸虎停在一間廢舊的車床廠,此刻雨已停,雨后土路變得泥濘不堪。莫曉然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她環顧四周荒無人煙,心裡冒著冷氣。「進去!」風少推開一扇破舊的木門,曉然跟著他進入一個很大的房間。屋內沒有什麼光源,只有光禿禿的木桿挑著昏黃的燈歪歪扭扭照出二人長長的影子。「吱嘎」一聲,木門在曉然進入後被人關上,莫曉然這才驚覺這屋裡還有其他人。這幾個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其中一個左臉上還有一道巴掌大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