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在{半山堂}裡的天井院裡設了一桌,上面擺滿了水果點心。眾人簇擁著張良玉落座賞月。夜色如墨,星空浩瀚,明月獨照,星辰四列。本來是極好的團圓佳節,怎奈桌子上的氣氛卻沉悶的要命。
方若軒還在跟張少逸賭氣。而張氏夫婦就怕張少逸回頭找他們算「欺騙」的賬,縮在桌子的一角不敢開口。唯有張良玉和李笑禪開口說幾句,但是似乎無人回應啊!
張良玉蹙眉不語。猛然間她把視線迎上了張少逸,「逸兒,你這次出去闖蕩有什麼收穫啊?」張少逸欠身回道:「收穫有兩點。第一,看盡人間疾苦事,遍觀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得悉天下奇異人奇異事,我為這收錄了一本《遊魂記》。同時還結交了一大批有為之士。第二,我還把為人治病的經驗方法及向廣大老百姓所學來的民間偏方匯總成了一本《斷玉方》。大大提高了我的臨床經驗。」
「你現在還怨恨姑奶奶逼迫你放棄文學嗎?」張良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黯然。「姑奶奶,百無一用是書生啊!筆桿子雖能陳清利弊開萬民之言路,但總是及不上這醫術能治病救人經濟學能讓人吃飽飯穿暖衣來的實在啊!」文學?張少逸已經沒有時間和心思去考慮了。以前不管是打工也好專研醫術也罷,文學一直都是她心目中最美好最純潔的,是她對於美好人生崇高理想的一種寄托。但是經過此次出門遊歷,看盡人間滄桑事,她才終於體會到活著——金錢的重要性!她自己能不為金錢而折腰。因為她不僅是個命運的寵兒更是個骨正身傲的文蕊人!但是芸芸眾生呢?若想生存只有依靠金錢。一篇長談闊論、古今大義遠沒有填飽肚子來的重要!史上英雄甘死不折節者如文天祥、朱自清般不食有辱義節之食。但天下蒼生、萬黎百姓不需要個個做那君子、丈夫、英雄,平淡的活著,生有所養老友死所,人生五福,得其善終方為之最善。
「逸兒,你本是個清靈之人,可惜誤入塵世,被這滾滾紅塵蒙蔽了七竅啊!逸兒,來,你隨我進房。」張良玉莫名的說了幾句話後便起身而走。「你們先慢慢吃著吧。我跟逸兒有幾句話要說。」這是對張氏夫婦和方若軒李笑禪他們說的。幾人忙應聲。而張少逸則一言不發的跟在張良玉的身後。
後院東廂房內,張良玉與張少逸相對而坐。對於張少逸來說,還是頭一次進入這個房間。記得小時候,姑奶奶常到此房,但從不允許自己進入。小孩子家,偏生好奇心重,屢次偷偷欲進。其中一次被姑奶奶給發現了,不僅嚴厲斥責於己還被責罰背了三天的書。小少逸從來未見姑奶奶發火,心下害怕,從此再也沒有了偷溜進入這間房間的想法。
一晃十餘年過去了,十九歲的她倒還是第一次大大方方的踏入這間房間。抬眼匆匆打量了一下,這兒很潔淨也很簡樸。唯有一床一櫃一桌兩椅而已。
燈光很淡,張少逸坐在張良玉的對面,倒是不敢開口。
「逸兒,是我讓你爸媽他們打電話催你回來。你也別怪他們,其實我們也都是為了你好。」張良玉先開了口。張少逸默然不語。
張良玉歎了一口氣續道:那都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重蹈我的覆轍啊!你跟姑奶奶說實話,在你回家之前是不是打算去見柳雙笑啊?」張少逸努了努嘴終是沒有開口,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孩子,你既然都已經放手了又何必再回頭呢!用得著自己把自己的傷口撕開再親手抹上鹽巴嗎?」「不過是再見一面而已!」「有了一面便會想兩面三面,直至深陷其中。」張良玉那張佈滿褶皺的臉依然很慈祥,「孩子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啊!你既然決意成全他們了,又何必再見面徒惹煩惱,擾的人人不得安寧哪!若軒這個孩子就不錯啊!」
張少逸答了一句,「情人眼裡出西施,他再好,我不愛,誰也莫奈何啊!」
張良玉的嘴動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住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道:「孩子啊,從你出生後,我便知道你會是個塵世靈玉。我把你接到這{半山堂},一心想授你這絕世醫術,只盼能為你謀個好前程。不曾想,你劣性不改,貪玩任性。送你外出,本意是磨一磨你的劣性子,誰料你竟惹了一身的相思病。這相思病不是發花癡啊,而是真正能夠用情入骨之人才會遇到的事。你竟……你到底還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啊!你到底還是擺脫不了命運所給你帶來的種種磨難啊!經歷了生死劫難,飽受了心靈之苦!天幸你能夠結識了若軒、笑禪這樣的好孩子在一起幹一番事業,姑奶奶以為你終於擺脫了情魔,可以好好地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但是,天不從人願啊!你到底還是……還是難以逃脫這九世孽緣啊!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誰也莫奈何啊!我縱慾跟天鬥,爭你的命運,可是有些事是永遠也無法由人來改變的!我相信,以你的醫術和聰明你應該很清楚你現在的境遇吧?你的身體狀況你也應該很明白吧?」說到這兒,張良玉滿臉已是悲慼之色,忽而長歎了一口氣,「怎奈我已是望九之人,行將就木。沒法兒再看著你再想法兒幫你了!姑奶奶是真的希望你能闖過此關吶!難道你想像我一樣孤苦一生嗎?姑奶奶這一生孤苦,最疼的就是你了。別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