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勇氣望向她。「那天晚上是指哪天晚上?你說我忘了對你說過的話,到底是指什麼?」
他居然好意思這樣開門見山地問她!
方雪雁臉頰發燒,心韻亂得不成調,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男人太壞了!怎能如此慢不經心地刺痛她的理智、沸滾她的情感?
「不告訴你!」她恨恨地嗆聲,橫嗔他一眼,那一眼,風情萬種,又高傲又嫵媚。
他暫停呼吸,整個人愣住。為什麼不告訴他?
「因為我對自己發過誓了。」她看透他的思緒,懊惱地解釋。「那些話,我不會再說第二次的,所以我不會再對你說。」
是什麼話啊?他越發迷惘了。
「我到底為什麼來找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撂下話,翩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留下他傻傻地試圖解開這個謎團。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雪雁姊姊的?」
「我……什麼?!」
杜信安一口氣岔不過來,嗆咳不止,他驚駭地瞪向兒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幹麼這麼吃驚的樣子?」杜詩凱撇撇嘴,一副很不屑的模樣,握看搖桿的雙手可沒停過,仍是俐落地飛舞著。
砰、砰、砰、砰!
沒幾下,杜信安這邊的人馬便被他掃蕩得清潔溜溜。
杜信安看著電視螢幕上大大的Gameover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咋舌地瞪大眼。
「你又死了!你很遜耶!」杜詩凱翻白眼,甩開任天堂操縱桿。
是啊,他的確很遜。
杜信安瞇瞇眸,他承認自己打電動的技術不怎麼樣,不像兒子手指靈活、反應敏捷。
「再來一次!」他不認輸,正想按下重來鍵時,忽地神智一凜。
對喔,現在哪還是玩電玩遊戲的時候啊?他這個鬼靈精的兒子剛剛可是爆出了驚天一問啊!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他得先確認自己聽力沒問題。
「呿!」杜詩凱又是一記不屑的白眼。「我說,你到底什麼時候愛上雪雁姊姊的啦?」
他真的沒聽錯!
「為什麼……你會這樣問?」
「還問為什麼?難道你不喜歡她?」
他眨眨眼。
「你不愛她?」凱凱繼續逼問。
「這個嘛。」杜信安窘迫地咳兩聲。「你知道,不管是喜歡或愛,都是很嚴肅的……呃,動詞,需要嚴格定義的,不是隨口說說就可以。」
「所以你才會到現在還說不出來?」凱凱冷嗤。
杜信安啞然。
「你真的很遜。」凱凱雙手環抱胸前園搖搖頭,眼神滿是對他的同情與輕蔑。「不只打電動遜,談戀愛更遜。」
這是對老爸說話的口氣嗎?
杜信安微微寮眉,他應該拿出父親的架勢來治治這孩子的,但自從那個夜晚,他和離家出走的凱凱在浴室裸捏相對時,他便決定,從此以後要跟兒子當好朋友。既然是朋友,他就必須忍受兒子人小鬼大的態度。
他再度咳兩聲。「凱凱,爸爸想知道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是雪雁姊姊跟你說了什麼嗎?」
「她什麼都沒說啊!」
沒有嗎?他不禁失望。「那你怎麼會這樣問?」
「你以為你不說,雪雁姊姊不說,我就看不出來嗎?」凱凱晴嘖有聲地搖頭。「我知道你喜歡雪雁姊姊,她也喜歡你。」
杜信安心韻錯拍。「雪雁……喜歡我?你怎麼看出來的?」
「吼,我真是受不了你們兩個笨蛋了!」凱凱動地雙手抱頭。「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他頓了頓,沒好氣地望向老爸。「你知道嗎?昨天雪雁姐姐代替你到幼稚園接我的時候,她不像之前那樣在車子裡等我,是直接進來幼稚園了。」
杜信安聞言大驚。「她直接進幼稚園?那她沒被認出來嗎?」
「當然被認出來了啊!」凱凱瞪他一眼,彷彿他這問題問得有多白目。「雪雁姊姊那麼有名,而且最近新戲又上檔,我們幼稚園老師跟其他小朋友都知道她演那個壞保母。」
「那個保母不壞,只是有很悲慘的過去,才造成她性情大變。」杜信安下意識地糾正兒子的說法。
「隨便啦!」凱凱不耐地揮揮手。「反正大家都知道雪雁姊姊,就連小正也認出她來了,小正他媽跟媽咪一樣都很崇拜雪雁姊姊,每夭都是跟她一起做瑜伽。」
「然後呢?」杜信安急著想聽重點。
「然後雪雁姊姊知道我跟小正一直在冷改,就要我們兩個和好,她說我應該向小正道歉,小正也應該向我道歉。」說到這兒,凱凱無奈地將手一攤。「沒辦法,我們只好和好!」
「你的意思是,你們都有跟對方說對不起嗎?」
「嗯,對啊。」凱凱有點不情願。「我們答應雪雁姊姊,以後要好好相處。」
「太好了。」杜信安欣慰地點頭,他很高興這件事是如此和平落幕。「乖孩子。」他讚許地揉揉兒子的頭。
「這沒什麼啦。」杜詩凱尷尬地躲開爸爸溫柔又戲諸的大手,小臉隱隱赧熱。「重點是小正問雪雁姊姊跟我是什麼關係,你知道她怎麼說嗎?」
「她怎麼說?」
「她說,她是我乾媽。」
「她說是你……乾媽?!」杜信安震驚。
「對。」杜詩凱煞有介事地點頭。「爸爸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雪雁姊姊不說你是她的經紀人,反而寧願說是我乾媽?」
「對啊,為什麼?」杜信安迷惑不解。
「你還不懂嗎?真是笨死了!」凱凱放聲囔囔。「當然是因為她想當我媽媽啊!」
她想當凱凱的媽?
杜信安震攝,兒子這番宣言宛如一記轟關雷,震得他胸海浪濤翻騰。
這不可能吧!他難以置信,只能吶吶地反駁。「小孩子……別亂說話。」
「我才沒亂說呢!」凱凱懊惱地皺皺鼻子。「雖然我也覺得雪雁姊姊配爸爸這個大叔很可惜,你又遲鈍又不懂浪慢,媽咪說只要是正常女人都不會喜歡你,可是有時候愛情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一件事,電視上說的。」
「電視上說的?」
「對啊,幾乎每部連續劇的男女主角都是莫名其妙愛上的。我沒說錯吧?」
是沒錯。
杜信安澀澀地苦笑。這證明那些浮濫的電視電影有多麼「荼毒」一個孩子幼小純潔的心靈
「我敢打賭雪雁姊姊一定喜歡你。」凱凱靠近他,像吐露什麼秘密般低聲說道。「不然她不會搬離市區,跟我們一起擠在山上這麼破舊的房子裡,而且還幫你照顧我,教你煮飯做便當給我吃。她本來可以舒舒服服一個人住大房子的,幹麼要來我們家當什麼免費保母?」
確實很奇怪。杜信安不得不承認。
「所以啦,爸爸,你打算什麼時候向她表白?」
對杜信安來說,釐清自己的感情,很難。對女人告白,更難。
更何況,是對一個曾經被自己重重傷過的女人。
六年前,曾經有個女孩羞法地對他告白,而他的反應是驚駭、慌張,完全地手足無措。
這輩子,從未那般心慌過,而且居然是被某個小他十歲的女孩亂得六神無主,他已婚了,是個成熟的大人,她其至口口聲聲喚他大叔,可那天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像個初次抽煙被逮到的毛頭小伙子。
他氣她,更氣自己,不該是這樣的,她喜歡他哪一點?他身上有哪裡值得她心動?他們天殺的根本不配!
他只能以不可理喻的咆哮來掩飾自己的動搖——
你給我聽著!你不屬於這裡,就算你真的瘦下來變美女,我也不會喜歡你!所以不要像個天真的傻瓜來對一個已婚男人做這種事告白?你真是笨透了!
他嘶吼看不準她進演藝圈,因為他怕,怕她太靠近他,他會控制不住。
夠了!大叔,你別說了,不要說了!我懂了,我以後不會再對你說這種話,不會再這麼不知害躁來找你。
他尖銳的言語,刺傷了她,從那之後,她果然從他生活週遭退隱,不再來找他,反倒是他開始悄悄追逐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關心她減肥的進展,旁觀她去舞蹈教室上課,當她為了做瑜伽將自己的肢體伸展到近乎變態的程度!他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而當她在小劇場的舞台全心投入演出時,他在台下為教精淇的表現用力鼓掌。
他本以為,兩人從此之後不會再有交集,即便她成功了,預備踏進演藝圈,他都不覺得自己能夠再與她相遇。
因為她說過,不准他去找她攀關係,而她也會假裝不認識他。
可她主動來找他了,像個女神般輕飄飄地降臨於他面前,令他受寵若驚。
她究竟為何指定他當經紀人?
有時候你真的遲鈍得令人髮指。你根本忘了那天晚上對我說了什麼吧?
他說了什麼?
記憶裡遺落的那段關鍵密碼究竟是什麼?
在回想起來以前,他或許沒資格向她告白……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杜信安收回思緒,定定神,瞥了眼來電顯示,是那家知名內衣廠商。
他左顧右盼,確定茶水間內沒其他人,才接起電話。
「杜先生!你確定要這麼做嗎?」對方劈頭便是一句暴吼,顯然心情很糟。為免耳膜震破,杜信安稍稍拿開手機。「王經理,這就是我們的條件,如果公司非要拍那種大膽裸露的廣告,那很抱歉,我們雪雁不接這個代言。」
「在螢幕上露一下會怎樣?這是內衣廣告啊。」
「要穿內衣當然OK,但一定要跟男主角做出那種低俗的調情動作嗎?這個我們不能接受。」
「方小姐都能在連續劇裡演保母跟男主人搞暖昧了,拍拍廣告有什麼不行?」
「演戲歸演戲,那是專業,但廣告代言我們不一定要接。」
「你!」
「王經理,我們已經很清楚表明立場了,貴公司是否能接受,就請你們好好考慮,當然我們還是希望雙方能達成井識,愉快地合作。就這樣了,等貴公司決定後我們再聯絡。」
語落,杜信安瀟灑地掛電話。
他倒了杯咖啡,正想拿回攝影棚給方雪雁喝時,迎面走來一個身材窈窕的美女。
是溫曉霧,她若有所思地盯看他半晌,嘲諷地揚嗓——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自以為是地替自已的藝人決定一切,你以為他們會感激你嗎?以為方雪雁會感激你?」
「你都聽見啦?」杜信安淡淡微笑,雖然她擺明了在挖苦,但他無意與自已以前的藝人起口角,他希望大家好聚好散。「我不需要雪雁的感激,我只希望她在這一行能少受點傷。」
「什麼意思?」溫曉霧蹙眉。
他聳聳肩,比了個手勢。「或許你們覺得我管太多,妨礙你們的前途,但其實我是真心為你們著想的,演藝圈不是什麼好地方,處處都是陷阱,我不想你們動不動就掉下去,摔得遍體鱗傷,我只想盡可能地保護你們……」
杜信安猛然一震。
這話怎麼聽起來好生熟悉呢?他彷彿曾對誰說過。
你這麼單純的女孩,不適合來演藝圈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如果你非便到要來,唉,那就來找我吧!我當你的經紀人,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盡全力保護你,就算你怨我妨礙你前途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