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妻 第八章
    范竣希給的聘禮不少,又說不需要他們准各嫁妝,再加上蘇絹萍不想讓妹妹知道自己是被迫嫁人的,所以不願在婚前讓妹妹知道此事,婚禮便完全沒鋪張,省下了大筆費用,方家夫婦的荷包因此賺得飽飽的。

    「我姐怎麼會嫁給范竣希?」蘇湘梨驚訝得目瞪口呆。

    這件事的離奇程度,大概與她和姐姐突然一起穿越到這時代差不多。

    「哼,說來還要感謝我啦,總之范爺看上了你姐姐,她現在可是成了枝頭上的風凰。」崔氏想到那豐厚的聘禮,以及往後的好日子就興奮得不得了。

    「感謝?你強逼我姐姐嫁人,我為什麼要感謝你?」蘇湘梨向來愛笑的臉上,此刻卻猶如罩了層嚴霜,「姐姐不是背信忘義的人,她既與戴文翔私定終身,不可能又如此倉卒的嫁給另一個人,肯定是你們逼迫她的……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你們拿我要挾她的吧?」

    她平時固然一副單純天真、少根筋的模樣,卻不是笨蛋。她極瞭解姐姐,知道姐姐儘管表面上看起來柔弱溫順,實際上卻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

    方家夫婦絕對是拿自已逼迫姐姐,才讓姐姐不得不毀諾嫁給范竣希!

    「你、你說這什麼話?」崔氏因惱羞成怒而漲紅了臉,私我們夫妻倆辛辛苦苦拉拔你們兩姐妹長大,這就是你回報我們的態度?」

    蘇湘梨冷笑,「舅舅和舅母對我們姐妹的養育之恩,我自然有放在心上,但就不知某些人還記不記得,這房子原是屬於誰的?」

    這一世她們父母過世前留下的財產,足夠她們姐妹省吃儉用過一輩子,只是統統被舅舅和舅母接收了。

    拿了這麼多錢,養她們姐妹十年、二十年也不過分啊l「啪」的一聲,崔氏氣急敗壞的甩了她一掌,「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賠錢貨!」

    蘇湘梨被打偏了頭,白皙的臉頰上印著清晰的指印,但她沒說話,只是漠然的瞪著那對將她姐姐賣了的夫婦。

    這一世她很少生氣,因為她知道姐姐已經為她犧牲太多了,如果她還過得不幸福不快樂,豈不是對不起姐姐?

    可是現在她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氣舅舅一家的貪婪,也氣姐姐什麼都不告訴她。

    但她沒和舅舅或舅媽爭執。

    都已成定局的事,再爭執又有什麼用?吵贏了姐姐也回不來了。

    於是她把氣惱死死壓進心底,然後轉身回房。

    蘇湘梨回到自己住的院落時,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她甚至感覺不到臉蛋上燒燙的疼。

    這既小又偏遠的院落,原是她和姐姐兩個人一起住的,少了姐姐,她突然覺得整個院落冷清空曠得可怕。

    她僵硬的躺在床上,腦袋裡想的儘是這兩輩子以來的點點滴滴。

    兩世父母的樣貌,在她心中都模糊了,她只記得和她相依為命的姐姐。

    可是現在連姐姐都不在了,只剩她獨自一人。

    蘇湘梨不知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她只是維持同一個姿勢,睜眼望著上方,一動也不動。

    黑夜過去了,太陽緩緩自東方升起,在天上繞了火半圈,最後又從西方落下,整整一天的時間,她沒有起身,卻也沒有人前來查看關切。

    姐姐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老是跟在身旁嘮叨關心。

    她的心,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再次閉上雙眼,酸澀的淚水自眼角滑落,她不想去思考那是太疲倦或是傷心造成的,她只想就這麼躺在這裡,慢慢消失。

    反正,也沒有人在乎她了……

    突然,一隻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臉,以指尖輕抹去她頰上的淚滴。

    是誰?誰突然進了她的房,又來到她身邊,自己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先是一呆,隨即不安的睜開眼。

    映入跟底的,是張她很熟悉,但怎麼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的臉。

    「……兆、兆禾?」她驚訝的開口,聲音卻乾啞無比,「你怎麼……"

    「別說話,先喝水。」他將她扶了起來,把一隻茶杯湊到她唇邊。

    蘇湘梨張嘴喝了一日,才發現自己真的渴了,便接過杯子一古腦的將杯裡的水全喝光。

    他轉身替她倒了另一杯,「慢慢來,別喝太急了。」

    蘇湘梨覺得喉嚨疼得像燒灼似的,但她還是放慢了喝茶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連喝了三杯水後,她才覺得舒服許多。

    「你怎麼會在這?」蘇湘梨終於再次向道。

    或許是因為有著「前世記憶」,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屬於這世界,覺得這世上真正關心、在乎自己的人只有姐姐,即使明知師父把她當女兒疼,但在她內心深處還是只將師父當成外人。

    大家都覺得她甜美可親,是個好好小姐,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除了姐姐外,她沒有將誰真正放在心上。

    所以昨天聽到姐姐瞞著她偷偷嫁人的消息後,她頓時有種被世界徹底遺棄的感覺,她甚至想著,就算自己死在這裡,也沒人會在乎吧?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祁兆禾竟會來找她。

    「說好今天要來祁風山莊的,為什麼沒來?」他反問。

    蘇湘梨一愣,隔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對不起,我忘了。」

    姐姐的事對她打擊太大,讓她完全忘記和他的約定。

    祁兆禾輕歎了口氣,「小梨兒真沒良心,我等了一整天,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沒想到只是你把我完全拋在腦後了。」

    月光柔和灑落在他的側臉,她愣愣瞧著,眼眶突然又發紅髮熱起來。

    原來,還是有人惦記著她的……

    「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她忍不住伸手,將大掌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他的體溫烙在她的肌膚上,是那麼的真實而溫暖,早已被冰凍的心,彷彿一點一滴的被融化了。

    她突然有種錯覺,覺得他足上蒼派來拯救她的仙人,至少,他讓她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無依無靠。

    「你以為說對不起就能平息我這一整日的擔心受怕?」

    她怔了怔,吶吶的道︰「那……不然怎麼辦?」

    祁兆禾勾唇,「你得補償我。」

    「如何補償?」她呆呆的問道。

    他忽地抽手,指尖在她仍有些紅腫的臉上劃過,眼底似乎閃過了什麼,接著才慢慢開口,「你讓我心焦了一整日,窖我食不下嚥的,不如就罰你陪我吃頓宵夜做為補償吧。」

    「咦?」他找她出去吃飯?

    還沒反應過來,祁兆禾便突然一把將她自床上拉起。蘇湘梨整整一天未進食,虛軟得差點站不住腳,幸好他穩穩扶住了她。

    感覺到她的虛弱,他眼中的厲光更甚。

    哼,該死的方家夫婦,竟敢讓小梨兒傷心?他會要他們付出代價的!

    蘇湘梨幾乎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然後她訝異的發現,他的胸膛出乎意料的結實。

    身為「實習醫生」,這幾年來她也見過不少打赤膊的男人,照理說對踫觸到男人早該免疫了,可此時此刻,她卻莫名的心跳加速……

    「在想什麼?」他察覺到她分了神。

    「沒想到你身材這麼好。」她抬頭衝著他笑,一點也沒隱瞞心裡所想。

    祁兆禾愣住,不知為何,居然有種被調戲了的感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摟者她,要調戲也該是他調戲她才是,怎麼反而顛倒過來了呢?

    「咳。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不過我一整天沒吃東謠了,現在實在沒力氣自己走。」她小小聲的開口。

    「沒關係,我扶你。」祁兆禾微微一笑。

    他向來討厭與人過分親近、有肢體接觸,不過自從與她共騎,馬兒開始,這原則在她身上便不適用了。

    「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出了房門,她看到院落前的門仍是關上的,終於想到這個會危害居家安全的嚴重問題。

    「爬牆。」他簡潔有力的答道。

    「爬牆?你?」她不可思議的輕嚷。

    當然她並不知道對祁公子來說,要躍過這一人半商的牆,只是和喝茶吃飯一樣簡單的事,雙足輕點就躍過去,還以為他是真的慢慢爬,覺得這太不符合他仙人形象。

    「嗯.」他接著她來到牆邊,扶著她讓她爬上牆頭,然後自己老老實實的爬上去。

    「你身手真好。」她驚歎,「唉,老天怎麼這麼不公平?」

    不但給了他這麼張禍國殃民的絕世容貌,連翻牆的動作都這麼優雅。

    當然,她完全不曉得祁兆禾為不顯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已經特地降低程度了。

    他從另一邊躍了下去,並張手示意還坐在牆頭的她跳下來,蘇湘梨沒多加猶豫就跳了。

    當祁兆禾的雙手擁住那從牆上落下的小人兒時,屬於少女的柔軟肌膚熨燙著他的胸膛,竟令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兆禾?」她不解的輕喚了聲。

    「沒事。」他搖頭,暗笑自己竟被娘日前那番話擾了心神。

    他只是覺得小梨兒可愛而已,愛不愛什麼的,他真的沒想太多。

    祁兆禾將蘇湘梨抱上了黑煞,自己也坐了上去,讓黑色的馬兒悠然走在街上。

    一刻鐘後,他們坐在某個小攤子前,桌上擺著熱騰騰的粥。

    雖然現在時間已經晚了,太陽早就下山,但穆國的夏夜依舊很熱,因此這賣粥的攤子沒幾個客人,但祁兆禾卻拉著她來喝粥,另外還加點了一籠小籠包。

    蘇湘梨喝了幾口粥後,夾了顆皮薄餡飽的小籠包慢慢吃著。

    「小心燙著了。」他淡淡提醒。

    她歪頭瞧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笑出聲,「兆禾,你對我真好。」

    沒料到她會忽然進出這句,他明顯愣了下,「怎麼突然這麼說?」

    「還故意說什麼要我陪你吃宵夜做為補償,明明是特地帶我出來吃東西。」她一口小籠包一口粥的吃著,空了一整天的胃很快暖了起來。

    聞言,祁兆禾有點意外。

    他一直覺得她是個除了醫術和姐姐的事外,什麼都不大關心的傻姑娘,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看來他想錯了。

    「我只是剛好也餓了。」他淡聲道,不想顯得自己好像太體貼。

    沒辦法,她充滿感激的眼神實在太過晶亮,連向來厚臉皮的他都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是這樣,你不會特地挑這攤子的,是因為你知道我空腹太久,喝粥最合適。」她直視著他,嘴裡咬著筷子,雙眼卻閃爍著光彩。

    祁兆禾怔怔望著,呼吸驀地一窒,否認的話竟說不出口了。

    他忽地覺得,他那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娘親,其實真的還是挺瞭解自己的。

    不管他先前自認對小裂兒是什麼感覺,如今他知道,自己的確已認真將她放在心上,為她的喜而喜、為她的憂而憂。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在意一個人。

    「既然腦袋這麼靈光,怎麼還故意不吃飯,存心和自已的身體過下去?」他睨了她一眼,帶開了話題。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嘍,「只是突然被拋棄。有點受到打擊,太難受……」

    ,祁兆禾想了下,「你是指你姐姐嫁給范竣希的事?」

    她舀粥的手一頓,「你也知道?」

    「穆國首富成親一事,很少人不知道吧?」更何況這陣子大家都認定小梨兒是他的人,因此一旦聽說了和她有關的事,都會迫不及待的跑來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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