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電梯口猶豫許久,她這才走進電梯,最後手指只能按下1這個數字鍵,既然上不了樓,那她就下樓去慢跑。
尹東辰口口聲聲說不愛子愛,要跟唐子愛一刀兩斷,在她看來分明有鬼,不然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在一起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她跑出大樓、跑向街角。
天際星海閃爍著,月兒黃澄而飽滿,這是個美麗的夜晚,她的心情卻有如狂風暴雨般。
直到她跑出一身汗,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
凌晨兩點,恐怕她是這個城市裡唯一的瘋子,原因居然是她為了個不該愛的男人失去理智。她不該再瘋狂了,一切都得回到原點、回到最初。
於是,楊欣恬往回跑。
當她接近住家大樓時,驚恐的畫面再一次在她眼前上演。
尹東辰被三個男人圍住,唐子愛則縮躲在尹東辰身邊,重點是那三個男人手上全拿著可讓人致命的武器。
鐵棍、鐵棍、還是鐵棍!
除了事件中心張揚著凶狠及叫嚷,深夜的街頭是一片寂靜。
楊欣恬並沒有傻到衝進去,她知道那只會造成更多混亂,她只能縮站在騎樓角落觀望,她懊悔身上除了一串鑰匙,連重要的手機都沒帶下樓。
氣氛對峙。
三個男人沒有妄動,尹東辰猜測是因為身邊的唐子愛。這三個男人怕傷到唐子愛,所以不敢對他亂下手。
「你們想要什麼?錢嗎?我可以給你們。」尹東辰一手環住唐子愛發顫的肩膀,一手抽出口袋裡的皮夾。
三個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年輕人,其中帶頭的用力揮動鐵棍好壯大聲勢。「放開那個女人啦!再動那個女人,我們就打死你!」
尹東辰的猜測得到了驗證。他不是什麼武功高手,只能以靜制動,「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
帶頭的男人張牙舞爪,操著一口台灣國語,目中無人地大聲叫囂:「沒有人啦,看不慣你偷別人的女人啦,我們一定要把你斷手斷腳!」
唐子愛在驚嚇中豁然明白--她跟尹東辰的關係曝了光,才會引來殺身之禍,只是,究竟是誰動了黑道的力量?
唐子愛顫抖地問:「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沒有找錯人,小姐,你趕快離開他啦,我們要對付的是這個男人不是你,你快走,快走啦!」帶頭的男人揮了揮鐵棍,要唐子愛退開。
唐子愛在茫然中得到指令,一個箭步就跳開尹東辰身邊,她膽戰心驚地倒退兩步,見歹徒沒有為難她,於是想快跑逃離,卻忘了腳下那三寸高跟鞋,才跑沒兩步,就在哀嚎聲中仆倒在地。
帶頭的年輕人手舞著鐵棍,眼看就要對尹東辰下手,卻為了這個突發狀況停住手上的動作。
在場的人都始料未及,因這實在是太好笑了,唐子愛趴跌在地上,整個人呈大字形,另一個年輕人忍不住當場笑出聲,瞬間有效化解殺戮之氣。
尹東辰悄悄退後,眼神銳利而專注,警戒著前方的一舉一動。「她的確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可不要找錯人了。」
帶頭的年輕人唇角抽動、忍住笑意,目光從唐子愛身上調了回來,「你是尹東辰,我們沒有認錯人,我可沒那麼笨,你以為打錯人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嗎?我們見過你,你化成灰我們都認得。」
這一摔,摔得唐子愛根本無法靠自己的力氣爬起來。
這戲劇性的一切,讓楊欣恬反射地就想衝出去扶起唐子愛,只是有人比她動作更快,讓她又縮回才跨出去的腳。
一個一身黑的男人在眾人還搞不清狀況時,突然從某個方向飛奔出來,一把攙扶起倒在地上的唐子愛。「子愛,你有沒有怎麼樣?」
尹東辰驚呼:「萬、家、龍?」
千想萬想就是想不到居然會是萬家達的弟弟!這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萬家龍是誰?楊欣恬索著腦海裡的名單,卻想不起唐朝有這一號人物。
萬家龍怒吼:「尹東辰!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為什麼一定要跟子愛在一起?你害得她還不夠慘嗎?」
唐子愛無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身體的劇痛讓她無法開口說話。
「我什麼時候害過唐經理了?」尹東辰反問。
「我以為你有女朋友之後就會離開子愛,沒想到你今晚卻背著你的女朋友帶子愛回家過夜,你這種人面獸心的男人,到底要傷害幾個女人你才甘願!」
答案呼之欲出。
此刻,四個便衣刑警從四面八方竄出來,不僅將三個耍狠的年輕人帶走,還一併請回在場的所有人,但前提得將摔傷的唐子愛送醫急診。
而始終躲在角落的楊欣恬仍然躲在角落,那一句話重重擊中她的心房。
她猜測得沒錯,尹東辰是帶著唐子愛回去過夜,才會把她支使開來。
夜風吹拂,她才發覺臉上那溫熱的淚水。
怎麼會這麼痛?痛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場戲也應該落幕了,再演下去不僅觀眾不捧場,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她是該卸下尹東辰女朋友這個位置了。
楊欣恬得讓自己忙一點,忙一點才不會胡思亂想,忙一點日子才過得下去,否則眼楮像是沾了水,一眨眼便會忍不住掉下來。
慶幸今日母親和陳叔上台北來辦事,只要想到母親有了幸福的歸宿,她就能暫時忘記所有不愉快,打起精神為母親籌備婚禮。
母女倆約在百貨公司,在連續逛了三個小時後,一群人腿酸腳麻,陳叔和於宏諺手上拿滿戰利品,楊欣恬這才甘願的在百貨公司裡的泰式餐廳停下腳步,請難得來台北的母親和陳叔享用大餐。
楊心蘭笑說:「哪有女兒幫媽媽辦嫁妝的。」
「哪沒有,就是我嘛。」楊欣恬點了滿滿一桌菜,幸福的喜悅感染了她,就算被尹東辰傷了心,她還是會勇敢地站起來。
「你一個月又沒賺多少錢,這樣太浪費了,才四個人不要點這麼多菜。」楊心蘭阻止女兒繼續點菜。
於宏諺笑說:「蘭姨,是我讓小恬賺太少,我這個老闆該罰,今天就由我來請客。」
楊欣恬附和地猛點頭。「況且,我這是要討好陳叔嘛。」
「為什麼?」老實的陳志雄話很少,只會一徑地傻笑。
「陳叔,你沒聽過吃人嘴軟,以後我媽媽就要麻煩你照顧,我這是在討好你,拜託你。」楊欣恬夾了一塊月亮蝦餅到陳叔碗裡。
「小恬,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需要討好我。」陳志雄立即起身往櫃檯方向走去。
「陳叔……」楊欣恬愣愣地看著陳叔的動作。
「喂……」楊心蘭心知肚明,卻不打算攔下。
於宏諺瞭然地說:「我猜陳叔一定是去櫃檯付錢。」
「可是,我們才剛開始吃。」楊欣恬也趕緊起身,一副搶著要去付賬的模樣。
楊心蘭拉住女兒的手肘。「讓你陳叔去付吧,我們坐下來慢慢吃。」
「媽,你們難得來台北,說好我請客的嘛,怎麼好意思讓陳叔付錢。」楊欣恬嘟著嘴,有些不依。
「你送媽媽這麼多東西,這一餐就由你陳叔付,不然你陳叔回去可是會吃不下睡不著,乖,別想太多。」楊心蘭拍拍女兒的肩膀。
楊欣恬這才又坐回椅子,小嘴嘟得很高。「那等我要嫁人時,你再送我嫁妝不就好了,今天本來就是我要請客的。」
這時付錢回來的陳志雄正好聽見這句話,他猛點頭。「我和你媽媽一定會替你準備嫁妝的。」陳志雄從來沒有結過婚,更別說膝下有子女,他把楊欣恬當成自己的女兒般疼愛。
「那我可是要嫁妝一牛車。」楊欣恬說著笑話。
「沒問題、沒問題。」陳志雄連連答應。
「宏諺啊,什麼時候把我家女兒娶回去?」楊心蘭笑問。
今日的於宏諺,不僅充當司機陪兩位長輩逛街,還要充當苦力提戰利品,就是一個標準女婿的模樣。
「媽!」楊欣恬立刻阻止。「你亂說什麼啦。」
「蘭姨,快了。」於宏諺沒有否認。「等小恬準備好,我們就結婚。」
「於哥,你怎麼跟著我媽一起亂起哄。」楊欣恬以眼神阻止於宏諺亂說話。
這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情景,正好落入走進餐廳的唐順德眼中。
唐順德約了幾位老友在此聚餐,他提早到達餐廳,在服務生的帶領下,遠遠地他就發現楊欣恬和於宏諺,心裡正樂得怎麼這麼巧,才要向前打招呼,發現坐在楊欣恬身邊的女人。
楊心蘭的風采衣舊,歲月絲毫沒有在她臉上增添太多痕跡,她那亮麗的模樣深烙在唐順德心底,儘管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他也絕不會錯認,因為楊心蘭是他這輩子最愛、也是傷他最深的女人。
唐順德抖著腳步緩慢向前走。他沒有躁動,隔著低矮的屏風在他們的隔壁桌入座。
唐順德聽見了那歡笑聲,一家人說說笑笑的情景,在他家裡從未出現過,她聽見楊欣恬喊楊心蘭一聲媽,聽見楊心蘭笑說女兒都已經二十三歲了還這麼會撒嬌,聽見於宏諺的保證,說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恬。
唐順德心中不僅五味雜陳,還感到異常驚異,怎麼也沒料到小恬會是舊情人的女兒。
接著他又聽見結婚注意事項,一開始唐順德以為是在談論楊欣恬的婚事,後來才聽出來那是在談論楊心蘭和那個男人的婚禮細節。
「媽,怎麼能隨便,你可是第一次嫁人,陳叔可是第一次娶老婆。」
這真的出乎唐順德的意料之外,他越聽,雙手握得越緊。
「唉呀,低調的請幾桌就好,不用弄到人盡皆知。」楊心蘭羞怯地推辭。
「媽,怎麼能低調,我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最好喜帖能夠發個一千張出去,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嫁了個好先生。」
「蘭姨,我贊同小恬說的,你辛辛苦苦把小恬養大,母代父職二十多年,就讓小恬好好的回報你,替你和陳叔辦一場盛大的婚宴。」
「媽、陳叔,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反正我現在想要忙一點嘛,也讓我分享一下你們的喜悅,看看我的運氣能不能好一點,你們就當個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新娘和新郎啦!」楊欣恬拍胸脯保證。
「心蘭,你就依小恬嘛,這個女兒想為我們盡一點心力。」
因為他們聊得正興起,絲毫沒有注意到由側邊入座的唐順德,在乍見二十幾年不見的舊情人,那一刻最失控的莫過於是唐順德。
只是,唐順德越聽眉頭蹙得越深,他和楊心蘭在一起四年,後來被他老婆發現婚外情,當時他老婆鬧得很難看,在他還沒有做任何決定前,楊心蘭留下一封信,接著便消失得莫名其妙,他遍尋不到楊心蘭,最終還是選擇回到家庭。
經歷過大風大浪,人生幾番起起伏伏,唐順德照說該假裝沒看見舊情人,偏偏他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楊欣恬是楊心蘭的女兒,今年二十三歲,時間推回過去,正是他跟楊心蘭在一起的最後一年,那……楊欣恬會是他的女兒嗎?如果是,就可以說明為何楊欣恬會跟他長得這麼相像了。
唐順德再也無法忍耐,他略顯激動地從椅子上起身,緩緩來到隔壁桌。
除了陳志雄外,楊欣恬、於宏諺及楊心蘭都錯愕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唐順德,歡笑聲瞬間凝結在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