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落在他沾血的襯衫衣袖上,儘管想要查看他的傷口,卻不想再被他推開,所以她只是傻傻站著,沒有動作。
「這裡的環境似乎還不錯。」看見擱放在沙發末端幾件折好的男性襯衫,他的眸子裡閃過痛楚。「他偶爾會到這裡過夜?」
米珈樂狼狽地別開眼。「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是高振隆的情人。」他沒有起伏的語調,令人難以猜測他的心思。
關於她的事,帝利斯只告訴他部分。其他最難入耳的,凱洛麗則補充了不少,他不想相信,但似乎由不得他。
「關你什麼事?」她站在離他最遠的角落。「你是我的誰?有資格問我這些事嗎?」
她拉開距離的態度惹惱了他,該隱扯開殘酷的笑,緩緩起身朝她走近。「沒資格過問你的事,不知道有沒有資格跟你談交易?」
「……你要把購物商城的工程交給旭大?」
來到她面前,他一把將她拽到沙發上。力道大得她頓時頭昏眼茬,再張眼時,他已經逼至眼前,距離近到她可以看見他漆黑瞳眸裡閃耀的沉藍火花。
她下意識扯著他的手臂,不讓他再靠近,但卻又想起他手臂有傷,立即將他的衣袖往上拉,卻不見傷口,不禁疑惑地瞇起眼,再翻看他的另一隻手,依舊沒有半點傷痕。
「怎麼會這樣?」明明有血跡,袖子也有被劃破的痕跡,卻沒有傷口?
「那麼一丁點東西,怎麼可能傷得了我?」
米珈樂抬眼直娣著他未變的容頗,種種詭異的跡象讓她不得不往最不可能的方向想。
「……你不是人。」
「對。」他承認得很爽快。因為他不是人類,所以放棄了愛情,原以為自己可以灑脫,但此刻他卻覺得快要發狂。「你怕我嗎?」
「怕?」她苦澀一笑。「怕什麼呢?」
在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
「那麼,你怕什麼?」
以往。她怕找不到他,怕在每個街角都找不到他的背影,現在更怕他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青澀的單戀經過漫長等待,卻從未褪色,甚至更加劇烈,正因為這份情,讓她益發恐懼他的眼,因為被他注視,就像將她醜陋不堪的一面赤裸地呈現在他面前一樣。
「我怕你把工程交給尹時賢。」說不出真實的語言,她只能用謊言將他逐出她的世界之外。
冷冷地看著她,該隱唇角的笑意危險而懾人。「我們可以談個條件。」
「只要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就不把工程交給尹時賢?」
「可以。」
「真的?」她理該喜悅,卻莫名感到不安。「你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讓我佔有你,我可以替你完成所有的心願。」
她不敢置信地睜圓眼,下一刻,熱意便從眼角竄出。
「很簡單的,對不?」
他輕輕一推,米珈樂便怔愣地躺下,感覺他的重量壓上自己,扯開她的衣襟,彷彿一併壓縮著她的心臟,痛得她雙眼刺楚。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夭底下所有的人都可以羞辱她,唯獨他不可以!
「哭什麼?這又不是你第一次利用男人達到目的。」看著她眸底的淚水,他的怒氣稍減,但字句仍舊尖銳如刃。
米珈樂心如刀割,痛得無以復加。「你為什麼要這樣傷我?」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要求自己,甚至用這麼殘忍的字句傷害她。
「不是嗎?只要能夠完成你的心願,你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巴上那個人——」
「我沒有!那是那些人假意收留我,卻欺負我未遂後造謠的!從頭到尾,我只跟過高振隆這個男人」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只因她不想讓他以為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雖說跟著高振隆,頂著情人的名號也不是件光彩的事,但至少她絕對沒有外頭傳說的那麼不堪。
「那又如何?事實上,你確實是以身體為籌碼,不是嗎……為什麼這麼不珍惜自己?」
那近乎責難的口吻,讓米珈樂再也無法忍耐下去,她將長久以來的委屈和憤怒全都吼了出來,「你要我怎麼珍惜自己?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沒有,沒有人願意幫我,每個人都想要欺負我,當我淪落街頭的時候,你在哪裡?」
面對她的指控,該隱重擰濃眉,見她倔強地嘻著淚水,就是不讓眼淚落下,心頓時難受不已。
「你沒有義務幫我,如同我沒有義務為了誰珍惜自己,因為我很餓……」她蒼白的唇 辦不斷顫抖看。「我很冷……我很累……我不想被討債公司強押去賣淫,我只是想要找個地方休息,只是想要結束那種飢寒交迫的生活!那個時候,振隆出現了,他喜歡我,他照顧我,我報答他有什麼不對?」
她曾經等過凌駕希望之上的奇跡,卻等不到,被逼到退無可退,她只好向命運低頭,否則要她怎麼活下去?
靜靜地聽到最後。該隱心痛不已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緊密得不留縫隙。
他錯了,他犯了一個天大的錯!
十年前把她丟下,她的命運竟然荒謬演出到這種地步,早知道如此,就算是失控,他也該將她留在身邊,不該讓她淪落街頭,賤賣自己。
「所以,你喜歡他?」他啞聲問。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她深吸口氣,略推開他,撥了撥發,假裝不在意。
哀莫大於心死,當她一無所有,失去所有信念時,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我很嫉妒。」
她瞪大眼。
「我嫉妒那個男人。」他又說。
因為嫉妒和氣憤,他才口不擇言地傷害了她。
因為他無法接受她對另一個男人笑,原本應該專屬於他的笑容如今卻被其他男人佔有,他不能忍受。
米珈樂抿緊唇,說不出半句話。
她不敢想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不敢揣測也不敢細忖,就怕自己想錯,可是——
「珈樂。我很喜歡你。」
斗大的淚水從眼眶滑落,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就像她一如往常,始終看不清未來的路。
這是多麼令人雀躍竊喜的事,可是……錯了,時間不對……來不及了。
「珈樂?」
「抱歉,我並不喜歡你。」她將他推開。
「可是,我可以實現你所有的心願,我可以給你歸屬、給你愛,保護你,疼愛你,任何你想得到的,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給得起。」
米珈樂勾起唇角,淚如雨下。如果這句話是在十年前聽見的,那該有多好?
「珈樂,我知道你喜歡我。」
她一愣,猛地抬眼。「你知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你知道我喜歡你,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你喜歡我,也是十年前的事嗎?」這個問題沒有意義,卻這麼脫口而出。
「是。」
她抿緊唇,淚流滿面,驀地大吼,「那你為什麼不在十年前告訴我?你為什麼在十年前不告而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我在等你回來,甚至到FL大樓留過口訊,可是從沒有響應,直到最後,我——」
「對不起,我——」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她吸口氣,殷紅的水眸直瞪著他。「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辦法愛你,請你離開。」
「珈樂——」
「請你離開門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力量,竟讓她推著他直往外走。「算我求你了,放過我,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砰地一聲,她關上門,流看淚,如同遊魂般地回到房間,把自己重重摔進軟床裡,拉起被子,將自己緊緊包裹。
謊言!
他才不愛她,如果愛她,他不會丟下她不管,剛剛也不會用那種惡劣的態度對待她!
直到哭累了,她沉沉睡去,一抹身影才從門外閃人,如鬼魅般落在床邊,長指撫去她頰上的淚。
該隱垂下長睫,萬般不捨地將她擁人懷裡。
因為他的一己之私,沒有消除她的記憶,讓她一直懷抱著對他的情感等待他歸來,甚至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不惜出賣自己……
「傻瓜……」他低啞喃著。「珈樂,你怎麼這麼傻?」
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裡,她歷經了人生最大的考驗,遭受生命最惡劣的打擊,他什麼都不知道,而她卻在苦難之間等待他。
這樣的女孩,讓他心疼欲死。
當初他為了避開可能遇到的麻煩,說服自己放棄,如今才知道他錯得離譜。
他很後悔,但也決定了,從這一刻開始。他要贏回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愛情。
坐在特助辦公室裡,頂著連灰藍色眼影都蓋不住的拋拋眼,米珈樂失神地注視著皮夾裡的照片。
原本那應該是兩個人的合照,但是出現在照片上的,只有她形單影隻的身影,諷刺的是,那時的她還笑得好甜蜜,彷彿擁有了全世界,完全不知道她的命運將在下一刻轉變。
那天被救離火場,她手中只拿著相機,許久之後將照片洗出時,對於這張獨照是驚訝的,只是不解的當頭,她並不恐懼也不害怕,因為她知道,除去父母以外,這個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就是凌希了。
所以不管他是什麼,那一點都不重要了。
只是遺憾這些年她不能憑借照片思念,而往後……她是不是能夠將這張照片給扔了呢?畢竟再保存下去,似乎也沒有意義了。
忖看,外頭突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敲門聲。
「請進。」米珈樂將皮夾收進公文包裡,收妥所有傷悲,讓自己看起來威凜不容侵犯,目光定在門外的數個部門幹部,發現他們一個個臉色慘白。
「發生什麼事了?」
只聽業務部經理開始發難,講解一早發生的狀態,再由營建部提報客戶問題,還有財務部被銀行抽銀根,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甚至兩天後,連檢調單位都上門了,像是安排好的戲碼,從一個頂住的房柱開始爆開,直到房屋搖搖欲墜——
「是FL搞的鬼!」
看著高振隆疲憊又憤怒地將電話掃落桌面,她顫了下,急問:「確定嗎!」
「還假得了嗎?不知道他到底是上哪兒查的,竟然把我們公司內部的機密文件送到檢調單位,還要所有客戶不准和公司聯絡,甚至威脅銀行,並聯合以往施工出問題的住宅大樓住戶集體索賠……」
米珈樂傻眼,說不出任何話。
這根本是不留後路,殺無赦的做法,為什麼凌希要這麼做……
倏地,一道靈光閃過腦際。難道,這是他逼迫她當他特助的手段?
「珈樂,是不是你得罪了男爵?否則他為什麼要這麼對付我?這麼一搞,公司會在一夕之間倒閉的」高振隆吼看,佈滿血絲的瞳眸散亂,顯示他多日沒好眠,襯衫也皺得像鹹菜,因為他已經好一陣子沒回家了。
米珈樂一臉愧疚地朝他鞠躬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她,他不會為她落得這個地步。「我會馬上到FL找男爵把話說清楚。」話落,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半個小時之後,她來到了FL的辦公大樓,才剛踏進大廳,便被一旁竄出的人影拽住,嚇得她險些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