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吟不耐地看著這對主僕,實在不懂明知不可為的事,又何必要去冒險,造成她的困擾。
「香吟,你就答應吧,就當陪劉姑娘上山走走。」
冬梅見這對主僕懇求的模樣,於心不忍,反倒顯得香吟十分無情,遂出聲相助,好歹劉姑娘也是縣令的千金,不看僧面看佛面。
「冬梅,連你也這麼說?」
阮香吟訝異地看著冬梅,清雅的臉上掙扎了會,水眸掃過三人,無奈地歎道:
「好吧。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身體支撐不住,你們主僕兩人就得自個兒先行下山,聽見了沒?」
她是瘋了才會答應!明知讓這兩個弱女子跟著上山,勢必會連累她採藥的行程。
唉!
「謝謝阮姑娘!」
主僕兩人深怕她會反悔似的,連忙道謝。
阮香時迫於無奈地坐上這對主僕的馬車來到山腳下,這才開始爬上山;即使心理早有準備,這兩人定會拖累她的腳程,但當看到因昨夜的一場大雨而讓山路顯得更加泥濘時,仍是忍不住皺起眉來。
「劉姑娘,因昨夜下過雨的關係,山路泥濘難行,你們還是回去吧。」在走了一小段路後,阮香吟回頭瞥了眼兩人舉步維艱的模樣,忍不住勸道。
「阮姑娘,我可以的。」
劉採蓮話才說完,腳下馬上打滑,好在瓶兒即時扶住她。
「既然如此,那就隨便你們了。」
阮香吟清雅的小臉微沉,實在不懂這柔弱的姑娘到底在堅持什麼,索性隨她去了。
就在她旋身逕自走人時,瓶兒也忍不住開口勸自家小姐。
「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不要再勉強了。」
連她這個勞動慣了的丫鬟都爬得氣喘吁吁了,更何況是嬌弱的小姐呢,瞧她臉色都發白了,實在不宜再硬撐下去;也難怪阮姑娘會生氣,她們主僕倆根本是自不量力,還為她帶來麻煩。
「這……」
劉採蓮撫著胸口,拚命喘著氣,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心底著實不甘;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上山,沒想到才走了一小段山路,她這身體就支撐不住了。再一次怨恨起自己虛弱的身子,羨慕的眼光望著前方刻意走慢的阮香吟。
看來東方堂和阮香吟才是真正適合的一對。眼眸一黯,正欲出聲告知前方的阮香吟她要先行回去了,身旁草叢中突然傳來憲章聲,緊接著,一條通體翠綠的青蛇鑽出草叢,昂首吐信,虎視眈眈地望著兩人。
「啊!」
兩人驚慌地尖叫出聲,劉採蓮更是嚇得腳步一個不穩,整個人失足摔下山去。
走在前頭的阮香吟聽到兩人的尖叫聲,迅速回過頭,正好見到摔下山的劉採蓮;不等瓶兒求救,她俏臉一凝,一二步並成兩步飛奔上前,急欲拉住她在空中揮動的雙手,不料由於下墜的力道太猛,反倒令她被劉採蓮扯落,兩人在泥潭士石上不停地翻滾,直到摔落到懸崖邊,幸運地捉住了崖邊的土石,身子整個懸空,底下是波濤洶湧、深不見底的大海。
兩人驚險的情況讓瓶兒嚇得臉色發白,眼眶泛紅。
「小姐!阮姑娘!這下可怎麼辦才好?!我一個人力氣不夠,拉不動你們。救命啊!有沒有人快來幫忙啊!救命啊!」
瓶兒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扯著喉嚨求救。
「瓶兒……我快沒力了……」
劉採蓮臉上毫無血色,再也無力支撐,緊抓著崖邊土石的十指逐漸失去力氣。
「小姐,你別嚇我!一定要撐下去,救命啊!有誰快來幫忙啊!」
瓶兒嚇得哭了。實在不該讓小姐來的,不然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還連累了阮姑娘;雖然阮姑娘體力比小姐來得好,但時間久了,一樣會撐不住,再這樣下土?兩人都會沒命的,而她只能盡力扯著喉嚨求救了。
「劉姑娘,別放手。」
阮香吟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表面上雖強自鎮定,實則心急如焚。
先前她該堅持到底的,實在不該讓這對主僕跟來。
昨夜下了場大雨,山上的土石變得鬆軟,因此連現在她們十指緊抓的地方她都隱隱感覺到有鬆動的情況;再看向身旁臉色慘白、明顯撐不下去的人,連忙伸長腳到她膝彎處,多少撐起她的體重,讓她可以不用那麼費力;但此舉卻讓自己必須使出更大的氣力來,如果再沒有人出現來救她們,只怕今日兩人勢必要葬身大海了。
就在阮香時擔憂不已、劉採蓮幾欲昏厥、瓶兒哭著求救時,終於有人聽到了求救聲飛奔而來,這人竟是離開了快一個月的東方堂!
「發生什麼事了?!」
東方堂一回到龍鳳樓,即聽冬梅提及三人上山的事,隨即跟來,沒想到才上山不久,就聽到求救聲,他循聲趕來,在見到求救的人竟是瓶兒,還有阮香吟和劉採蓮兩人驚險的狀況後,臉色不禁大變。
「東方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小姐!她快支撐不下去了!」
瓶兒沒想到出現的人竟是東方堂,驚喜之餘,哽咽地哀求。
「東方大夫」
劉採蓮一見著他,不覺雙眼發亮,昏眩的一神智有瞬間的清醒。
「香吟。」
東方堂擔憂地望著這陣子心心唸唸的人兒,她的情況並不比劉採蓮好,卻還用腿支撐著劉採蓮。,而劉採蓮臉色發白,體弱的她,看樣子確是再難支撐了。
他到底該先救誰?
若是依心而為,他想先救的必是香吟。,但若是先救香吟,只怕劉採蓮少了香吟的支撐,下一刻便會摔落大海。
東方堂掙扎的目光看向阮香吟,而回視他的水眸中是一片平靜,他知道她在等他抉擇。
阮香吟心底明白此刻他難以抉擇的原因,所以並末開口,僅只是靜靜看著他。
「東方大夫,小姐快不行了!」
瓶兒在一旁快急死了,不懂他為何不趕快救人,看著小姐雙眼半閉、幾欲昏厥的模樣,急得驚叫出聲。
下一刻,東方堂終於做出決定來,雙臂一伸,拉住劉採蓮的雙手,目光卻是望向阮香吟。
「香吟,再支撐一下,一定要等我。」
聞言,水眸一黯,心底其實早已猜到他會先救誰,但見他真有動作,胸口泛起的酸澀卻又難以抑制。
就在東方堂奮力拉起劉採蓮後,正欲伸手再拉阮香時時,只一瞬間,阮香吟十指緊攀住的土石突然鬆動,讓她直直下墜,落入大海裡。
「香吟!」
東方堂搶救不及,俊臉丕變,黑眸中儘是震驚,肝膽俱裂地狂叫出聲。
對上他悲痛黑眸的,是一雙深含怨懟的水眸。
「不!香吟!」
東方堂無力承受她在他眼前落海,正欲跳下去救她,身後趕來的秦捕頭卻在此時抱住了他。
「東方大夫,你冷靜一點!」
秦捕頭在他耳邊大吼,若非他即時趕到,只怕東方堂真會跳下大海。
眼前這個悲痛欲絕及不顧自身性命的東方堂是他從未見過的,看來阮香吟對東方堂來說是個非常重要的人。
被救上來的劉採蓮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看著一神色悲痛的東方堂,自責地哭著抱住瓶兒。
是她一時任性害死阮姑娘的。
一年後,南郭鎮。
「快快快!神醫東方堂在土地廟前義診,我們快過去!」
一群人爭相走告,有的人連忙回家攜老扶幼一同趕去,就怕遲了,東方堂已離開。
土地廟前的一棵大樹下擺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板凳,其中身著藍袍的男人有著一張溫文俊秀的臉孔,正專注地在為人把脈;此人正是走遍大江南北、四處行醫濟世的東方堂。
「這位大叔,你這是長期積勞成疾,才會造成久病不愈。我開個藥方給你,切忌不宜太過勞累,否則你這病是不會好的。」
「謝謝東方大夫。」
面色略顯蒼白的中年男人不斷地頷首道謝,這才離開。
在陸續看了幾名病患後,其中一名婦人終於忍不住地伸手指向掛在大樹上一張十分醒目的畫像,問著東方堂。
「東方大夫,請問這畫裡的姑娘是誰啊?」
畫中的女子容貌中等,眉眼間透著一股冷傲疏離,看似不易與人親近。
東方堂抬首,黑眸溫柔地凝視畫中人,溫厚的嗓音說出令人震驚的話來。
「她是我的妻子。一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如今生死未卜,我相信她一定還活著,不論花上多久的時間,我一定要找到她。」
眾人聞言,臉上無不驚愕,個個睜大眼細瞧畫中之人。
「東方大夫,你放心,我們若是見到了你的夫人,一定會想辦法通知她的。」
「是啊是啊!東方大夫好人有好報,你不用擔心,東方夫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大伙紛紛出聲,個個熱心激動地表示一定會幫這個忙。
「謝謝大家,東方堂在此先行謝過。」
東方堂抱拳謝過眾人,目光再次移向畫中人,黑眸底有著深沉的哀痛。
他始終無法忘懷香時落海時望著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怨懟,每每想起,總教他痛徹心肺;她一定很恨他,恨到不願再見到他。
她落海後,他隨即命人下海打撈。岡陵城所有百姓在知道落海的是阮香吟後,也紛紛主動幫忙;就在他一憂急懼怕的等待結果時,眾人卻一直沒有打撈到屍首。就這樣過了幾天,他詢問一名住在對岸的人是否曾看見過什麼。
那人表示他當時正划船經過,聽到有人落海,正欲上前救人,卻見有一人比他快了一步將人給救走;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可以確定的是,被救起的是一位姑娘。
然而,他卻自此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他曾去過樂山、苗疆,卻無任何消息;若她真的活著,唯一的解釋是——她避著他,不想與他相見。
他依然不死心;為了找她,他請人畫了張她的畫像,走遍大江南北,不論花上多久的時間,他也一定要找到她才行。
「東方大夫,請問你的夫人是否姓阮?」
一名少年帶著娘親來看病,原本在隊伍中的他聽到東方堂的話,再細瞧畫中之人,愈看愈覺得曾經見過;他的眼力向來很好,加上畫師將畫中人冷傲的神韻描繪得十分傳神,讓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聞言,東方堂身形一震,倏地起身,大步來到他身旁,語氣略顯激動地問:
「這位小哥,請問你是在哪見過她?」
「東方大夫,我是在潘陽城親戚所開的一間客棧當跑堂的。半個月前,有一位姑娘來投宿,她頭戴紗帽,讓人看不出她的容貌;是我送飯菜
到她的客房時,恰巧看到她取下紗帽,好奇之餘,也就印象深刻了。」
他猶記得當時那位姑娘在發現他看見她的容貌後,那冰冷的目光,可
令他不由得渾身起了一陣寒顫,沒想到她竟是東方大夫的妻子!實在很難想像溫煦謙厚的東方大夫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