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往前行駛,正式進入黑山。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風光,此時此刻看起來卻令人膽戰心驚,彭裔恩如驚弓之鳥般的注意著後照鏡,就怕突然撲上什麼魍魎、衝來什麼鬼魅……
就在過了一段無事的彎道後,彭裔恩幾乎以為一切相安無事之際,她突然注意到遠處樹木晃動,開始直行的道路竟然起了變化。
等等……樹木在移動!
這段路應該是筆直的,一直到某個點才左轉,可是現在筆直的道路被巨樹覆蓋了,它們移動了步伐,將原本的路遮去,再將左側崖下的道路升起,硬生生辟出另一條左轉道。
軋——這讓她踩了煞車。
「不不……我認得路!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會開!」彭裔恩禁不住降下車窗大喊著,「不要改變路徑,我認得!我不會傻到開進去的!」
回應她的只有風聲,因為回家的路消失了,莫名其妙出現的路就在眼前,她明白……黑山會改變路徑,進入的人都沒有再回來。
她已經不是管家了嗎?黑山只會對付外人,不可能對付白家人跟管家的,現在這麼做——就表示已經不承認她了!
「讓我補救!我沒有準時到家是我的錯,但是……」她依然對著空中大吼著,「我好歹在這邊生活了二十幾年,你們不能——」
餘音未落,身後遠方竟傳來巨響,她詫異回首,注意到遠處樹梢的擺動。
糟!黑山想斷她後路嗎?她當機立斷的立即倒車,萬一後頭的路也被封住,她就變成只有眼下這條路可以走了!
不走就是困在這兒直到夜晚,對夜晚的黑山而言,她簡直就是香味四溢的生肉了,只能等著被分食殆盡。
風勢突然變大,彭裔恩機警的趕緊把窗子給關上,大樹上的枝葉搖擺,一股旋風捲起葉子,緊接著捲出人形。
旋風組成扭曲的女人模樣,五官中只有嘴巴,它就指著她,笑道:「你,已經不受黑山眷顧了!」
不受黑山眷顧了?
「吃了她吧……嘻嘻……一直很想吃掉她!」
「討厭的管家!管好多好多!」
四面八方都傳來不見鬼影的聲響,彭裔恩手心直冒汗,急忙倒車。因為這雙向道正逐漸縮小,路面即將縮成單行道,這根本是故意的!
一旦不受黑山眷顧,她就是外來者,就是食物……叭——「哇呀——」驚人的喇叭聲響起,逼出車內彭裔恩的尖叫。
她倉惶失措的回首望去,身後數公尺彎道處竟然有著熟悉的黑色車子,她瞠目結舌的呆坐在原位……梁家銘?
他拚命按了幾下喇叭,確定彭裔恩停下車子後,竟然逕自下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至她車邊。
他隔著車窗問:「喂,你怎麼了?」
彭裔恩臉色鐵青的望著車外,嚇得一時無法動彈。
「哈囉?」梁家銘敲敲車窗,「你還好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幾秒後,她才打開中控鎖,他立刻拉開車門,二話不說捧著她的臉,凝視著她鐵青的臉色與泛白的唇。
「發生什麼事了?你……手好冰。」他擔憂的問。追上來果然是正確的。
「我不受黑山眷顧了……」她痛苦的攀住他的肩頭,「它們把我當成外來者,打算將我生吞活剝了!」
「生吞……活剝?哇喔,她用了很經典的成語。
「你不懂,回家的路明明是筆直的,它們改變了道路,要引我往死裡去。」她難過害怕的搖著頭,「太多人進來後就失蹤,連車子的殘骸都找不到,這裡的妖魅要的就是活人。」
梁家銘改為緊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螓首,下意識往擋風玻璃外瞧去。「筆直的道路……那條嗎?」
嗯?彭裔恩睜眼向右瞄去,卻立刻詫異的瞪大雙眼。擋風玻璃前是一條筆直的道路——回家的路出現了?
她不可思議的呆望著,甚至解開安全帶急著下車。剛剛擋路的樹、浮出的左彎道全數消失了?現在在她眼前的,的的確確是往家的方向的路!
等等!她低首望著腳下的馬路。道路恢復原本的寬度,恢復雙向道了!
「為什麼?」她訝異的抬首望著梁家銘,「……你怎麼進來的?」
「我跟著你進來的啊,跟蹤是我的長才。」他聳聳肩。從地下停車場出來後,怎麼想都不對勁,所以就尾隨著彭裔恩前來。
「不……我不是說這個……」她全身都在發寒著,從未有過這種無助的感覺,「你怎麼能平安抵達這段路?」
這裡超過他們之前相撞的地方太遠,離路口也太遠,就算尾隨跟來,為了不讓她發現,梁家銘勢必得保持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就足以讓黑山動手了!
為什麼他沒事?又為什麼剛才的異狀會恢復原樣?
「你怎麼一副要倒下去的樣子?」梁家銘趕緊主動攙住她,「現在我看起來沒事……我載你回去!」
「不……」她抬起手剛要拒絕,說不定這是黑山的陷阱,打算一石二鳥。
「你沒有拒絕的餘地,臉色都難看成這樣了。」他看得出她的恐懼神色,她手腳冰冷,而且全身都在微顫。「走,上我的車。」
「梁家銘,我——」
「走了!不管黑山如何,至少它們看起來暫時不想吃我。」他拉著她往自個兒的車走去,「或是你要叫白玠廷出來接你?不是說黑山不會對白家人不利嗎?」
彭裔恩一凜。白玠廷現在失明在家,要是能開車,她需要一個人在這兒應付鬼魅大軍嗎?深吸了一口氣。這事兒偏偏絕對不能讓梁家銘知道!
「不,我不會讓二少爺做這種事。」她緊繃著神經,被他送上車,「喂,我話說在前頭,等等要是發生什麼事……」
「不會有什麼事。」他不聽她說完,關上車門,逕自繞回駕駛座。
是啊,為什麼不會有事?為什麼黑山沒有對梁家銘出手?從入口到這兒有十幾分鐘的路程,要擄獲他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現在這條路筆直開下去,沒一分鐘就能看見別墅,沒兩分鐘就到家了啊!
「安全帶。」上車的梁家銘,指了指安全帶,誰教她一直在恍神。
她不認為現在系安全帶有什麼作用,但還是依言繫上,看著車子掠過自個兒停在路中央的車,一路往前駛去。
她不在意自己的車卡在路中間,因為不會有人抵達距離別墅如此近的地方,在那之前,就會被黑山的妖魅給擄走了。
「啊……那棟嗎?」果然沒多久,別墅便出現在眼前。
「嗯。」彭裔恩還是很緊張,因為未到家門前,一切都是變數。
「你們住這麼裡面啊,風景不錯。」梁家銘試圖讓她放鬆,因為她完全是正襟危坐的狀態。
車子駛進屋前的停車場,彭裔恩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她平安到家了。
這絕對不是她的關係……她難以置信的望著梁家銘。為什麼黑山會放過他?
「你別出聲,不能讓二少爺知道你在這裡。」她咬著唇交代,「我知道對你很不好意思,但就是不行。」
「保護得真嚴密。」他笑了起來,「是他不想見我,還是——有什麼隱情?」
「他怎麼會想見你?別忘了,你們是敵對公司,要是讓他知道我把你帶來別墅的話……」彭裔恩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我根本不想應付這件事。」
梁家銘笑得更開心了,他很高興看見她逐漸恢復正常。
屋內砰砰砰的傳來足音,她趕緊溜下車,還不忘再回首交代,「不要進屋!」
他只是挑眉,沒答腔。
「彭管家!」一個小個頭的女孩子推開門走了出來,「你終於回來了!」
「……你小點聲,這麼大聲怕別人不知道嗎?」她瞬間恢復成嚴肅模樣,「二少爺還好嗎?」
「他擔心死了,昨晚一整夜沒睡……厚,我也一整夜沒睡。」歐亭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硬是要我唱一整晚的歌給他聽。」
白玠廷雙目失明,人是看不見了,卻看得見黑山裡所有的鬼、妖、魔孽,非得靠她的歌聲才能驅趕,就算她再鳥,必要時刻還是有所用處。
「咦?」歐亭岑注意到陌生的車子,還有裡頭陌生的男人,「他……」
「噓!不能讓二少爺知道我是被人載回來的,也不許說出有外人在。」彭裔恩立刻揪起她的衣領低聲警告,「我是一個人開車回來的,你什麼人也沒看見,聽清楚了嗎?」
「唔……」她面露懼色,點頭如搗蒜。
哎哎哎,怎麼這麼像流氓咧?梁家銘笑著撐住下巴。這彭裔恩真是個特別的女人,中性的魅力十足,平時看起來嚴肅霸氣,俐落如男人,但是昨晚卻嬌媚性感得讓人「愛不釋手」。
歐亭岑領令而入,彭裔恩原本要進去,又回首看他一眼。「想喝點什麼嗎?」
「不請我進去坐?」他還在皮。
「梁家銘。」她沒好氣的警告。
「可樂好了,還是啤酒都可以。」他輕笑了起來,對於這身影願意回頭,感到很開心。
「等我。」她泛出女人般的笑容,走了進去。
梁家銘只在車上待了兩秒,立即躡手躡腳的下車。這屋子的紗門並沒有上鎖,他現在要闖進去根本是輕而易舉。
為什麼白玠廷突然與世隔絕?那場車禍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讓彭裔恩代理公司事務?種種疑問盤旋在他心裡,他一直以來,就想跟白玠廷好好坐下來聊聊。
現在距離如此的近,僅僅一門之隔——
「你到底是怎樣?」裡頭突然爆出吼聲,「你比誰都更應該注意!」
梁家銘蹙了眉,聽見火冒三丈的口吻,緩步踏上小平階,湊近紗門。從紗門可以看見玄關,玄關再往裡看則是簡單的沙發與茶几,直對著門口的便是廚房,中間靠左牆有餐桌,右手邊深處是上二樓的樓梯。
看起來像白玠廷的身影在矮個子女生的攙扶下,站在樓梯一半處,對著站在樓梯下的彭裔恩罵著。
「我很抱歉……」她雙手貼著大腿兩側,跟軍人似的彎身道歉。
「裔恩,我不是要你道歉……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大哥也急了一晚,黑山的管家從來沒有人過七點還沒回來的。」白玠廷緊張的雙手握拳,「所以……也沒人知道黑山會做出什麼事。」
「會很可怕嗎?」一旁的歐亭岑怯怯的問著。
「就是不知道才可怕。」他搖了搖頭,往下移動,「那是遠古的詛咒,黑山的管家除非用與屋子一般多的萬兩黃金交換,才能夠得到自由。」
黃金萬兩?這是什麼單位?現在黃金一兩多少錢啊,除非白家給的薪水很高,要不然要攬到這價目也太難了吧!
「那要多少錢啊?」歐亭岑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怎麼付得起,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詛咒誰下的已經不可考了,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要想辦法找出破戒後的下場。」白玠廷下了樓,眼尾準確的往門外瞄去,「誰在門外?」
咦!彭裔恩嚇了一跳,她先是看著白玠廷雙眼上包裹著的白紗布,再驚慌的看向站在紗門邊的梁家銘——不是叫他不要下車嗎?
「朋友。」無視於她拚命搖手阻止,梁家銘竟然紗門一開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