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住處,他什麼事也不做,立刻痛快飲用客廳整面牆上原本用來裝飾的高級烈酒。
他生平最不喜歡的感覺就是輸,坐在舒服的客廳裡,他一邊飲酒,一邊暗暗發著誓。
古娠潾,你耐心等著,對你,我絕對勢在必得!
發現太猛烈的攻勢會嚇跑古娠潾,黑曜倫原木打算放慢步調,結果卻令自己引以為傲的耐心快要消耗殆盡。
而光是他跟她兩人情況就已經夠糟了,結果他父親居然又無預警丟了個新秘書給他,原因是他的工作量太大,與其讓一位秘書瘋狂加班,不如分攤工作,以確保辦事的效率與品質。
這番說詞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他只好再接收一位下屬。
「凰儀,進來。」
這會,黑曜倫按了內線,打算從新秘書口中探知娠潾的情況。
位置相鄰坐在一起的兩個女人,聽見聲音後互看一眼,娠潾眼底滿是不被上司肯定的晦暗和自責,而精明的凰儀則是眼神一閃,瞧出幾分端倪的她臉上帶著微笑,踩著自信的步伐走進總裁辦公室。
「總裁,請問有何吩咐?」她態度不卑不亢,相當大方自然。
黑曜倫快速交代給她幾件公事後,話鋒瞬間一轉,「古秘書那邊的情況如何?」他開門見山的問。
「總裁要我替您請她進來嗎?」凰儀無害地笑開,狀似無心的投下一顆小小的測試彈。
他犀利的眸子警告地瞪她一眼。「不用煩她,讓她專心做事。」
這個新秘書跟他是同一種人,會有哪些伎倆他比誰都清楚。
「是。」那她就不用專心做事了嗎?真是差別待遇。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她中規中矩地開口,「古秘書是個很努力工作的人,公事也都處理得很好……」
「這些我知道。」他煩躁地揮揮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總裁您想問的是……」她漂亮的明知故問。
「她最近都很準時下班?」黑曜倫無法再拐彎抹角的問話,每次只要一遇到關於娠潾的事,他就會變得相當沉不住氣。
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遭。
「是。」凰儀表面鎮定,心底卻早為總裁跟門外古秘書問尚未浮出檯面的關係而偷笑。
「約會嗎?」他皺起濃眉間,想起她這陣子下班老是迅速溜走,快到讓他連攔人都來不及。
之前她為了想賺加班費能天天加班,但最近幾乎每天準時下班是怎麼回事?直覺告訴他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她去工作。」凰儀坦言,希望坐在自己身邊日漸消瘦又疲累的娠潾,可以不要再讓自己過得如此辛苦。
「工作?」黑曜倫一怔,心頭猛然掠過一抹不安。
「古秘書需要錢,這一點,總裁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凰儀的個性向來也是有話直說。
「所以?」他已經大致能猜出來,只是想要確切的答案。
「我的出現分擔掉古秘書原本繁重的工作,她雖不用再加班,但需要錢的情況仍然存在,所以她晚上到咖啡廳兼差。」
「她居然這麼做?」他握緊手中昂貴的鋼筆,用力得手上青筋隱隱浮起。
凰儀聳了下肩,聰明地選擇笑而不答。
「你出去後,幫我叫她進來。」他扔下筆站起身,一副打算暫時撇下工作,徹底跟娠潾好好聊一聊的樣子。
「是,總裁。但還有一件事……」她決定好人做到底。
「如果是公事,等一下再跟我報告。」公事永遠處理不完,他現在心底只容得下娠潾。
「算是公事。」她眼中露出狡點的光芒,不急著把話說完。
他不耐地蹙起眉,受不了向來機伶的新秘書今天說話幹麼吞吞吐吐的?「那就等——」
「是關於古秘書。」
聞言,黑曜倫立刻看向她,沒有錯過她眼中閃過的戲謔,一瞬間,他馬上瞭解她已經看出了他對娠潾的感情。
連一個新來的秘書都明白他的心意,為什麼就只有古娠潾本人渾然未覺?根本像存心折磨他一樣。
「總裁時常刻意讓她處理較為輕鬆的工作,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傷害。」凰儀直言道,不想再看見娠潾自覺不被認可的受傷表情。
「喔?」已站起身的黑曜倫雙手環胸,挑高眉毛。
「我的出現,已經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若再加上總裁對她特別照顧,其實只會讓她更處在很不安的狀態。」
「好,我會處理。」黑曜倫表情一沉,認真地說,「謝謝。」
他接受第二位秘書的用意,本來只是不想再讓娠潾沒日沒夜的瘋狂工作,沒想到卻反而害她多兼一份工,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工作能力,這是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疏忽。
凰儀有些詫異地揚高雙眉,沒想過趾高氣揚的總裁,居然也會像現在這樣誠心地跟人道謝。
看來愛情的力量真的很偉大,不是嗎?
從她進來到現在為止,至少過了十多分鐘了吧……娠潾手中捧著熱茶坐在總裁辦公室裡的會客沙發上,不安地動了一下。
黑曜倫氣定神閒地喝掉半杯茶後,將杯子擱回桌上。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進來?」他專注地看著她的眼問。
「不、不知道。」一聽見他這麼問,她一顆心瞬間下沉。
這種開場白,通常都代表接下來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他又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說話。
這陣子他忙著併購美國一間中型企業,她又躲他躲得很勤,而為了不加重她的壓力,他便很少主動找她進來,結果這麼搞下來,他到現在才赫然發覺她真的瘦很多。
如今案子結束,他對凰儀的底細也調查得差不多,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他主動發動攻擊,他才好不容易有時間和她談一談。
「聽說,你下班後又到別的地方兼差?」他說話語氣不輕不重,精明的眼眸正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她。
聞言,娠潾捧著茶杯的手一抖,些許茶水就這樣濺到她手上。
「嗯。」她點頭承認,原想做些解釋,把自己的經濟狀況告訴他,但仔細想想後還是決定作罷。
黑曜倫等了半天沒有下文,才錯愕地發現「嗯」這個字,居然就是她全部的回答。
不管他的身份是她的老闆、上司,還是單純想追求她的男人,她到底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可以跟我談談原因嗎?」他強壓不滿腔的火氣,想誘哄她向自己吐出實情。
「沒有特別的原因。」她別開眼不再看他。
「沒有特別的原因,你會需要多兼一份工?」她對他不信任與隱瞞的態度,嚴重打擊到他關心她的心意,令他惡聲惡氣地將質問瞬間輾出口。
她驚了一下,視線在他附近移動,偏偏就是不看他。「反正下班後,我也沒別的事情可——」
「胡扯!」
聽到這裡,他終於決定放棄見鬼的「慢慢來」,一個箭步整個人衝到她面前,彎下腰,寬大的雙掌扣緊她肩膀。
娠潾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地愣在位置上,連手中的茶杯何時被他接過放在桌上的都不知道。
「我要實話。」他忍不住對她低吼,希望她能敞開心房面對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充滿防衛。
他該死的愛她啊!她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嗎?
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響,她抬起雙手想摀住自己的耳朵,但他不讓,最後乾脆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拉起身,逼她與自己四目相交。
他執意要她看著自己,不容她再閃躲,畢竟她已經躲他躲得夠久了,而他的耐心也真的被她耗得一滴不剩。
「這就是實!」娠潾望著他那雙充滿魅力的黑眸,委屈地嚷道。
她好討厭他,明明就不喜歡她,幹麼非要管她的私事不可?
他不知道這樣會害她可怕的想像力又再度發作,以為……以為自己在他心裡有一點點的特別嗎?
上次兩人「不小心碰到嘴唇」時是如此,現在他強烈對她表示關心的態度更是如此。
幸好,凰儀來了。
黑董事長特地從美國把工作能力跟外貌皆一流的凰儀調回台灣後,整個公司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說凰儀其實就是黑董事長相中的媳婦人選。
事實也證明了一切,自從凰儀來了以後,黑曜倫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把她拉出去吃晚餐,就連公事也盡量都交給凰儀處理。
凰儀的出現,就像一個巨大的警示,要她別繼續對他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盡早認清自己的身份。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對我吐實?」黑曜倫厚實的胸膛急遽起伏,抓住她肩膀的雙手努力控制著力道。
就連在盛怒中,他都不曾忘記要自己別不小心傷了她,而她卻是拿什麼來回報他?一張冷漠的小臉和傷人的冷靜?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娠潾有些意外地瞪著他,彷彿沒料到他為何會這麼問、且露出這種看似受折磨的表情。
「你知道!」他眼底充滿憤怒與難以言喻的痛苦,原來被所愛的人隔絕在心房外是件如此難受的事,儘管全世界的人都來擁抱他,他仍然感到一股被狠狠遺棄的強大空虛。
「我不——」她直覺就想否認。
「別再騙你自己或我了。」他呼吸急促地低吼,語氣中飽含憤怒與懇求。
「我沒有……」她再次否認。
「你有!該死的你有!」他被她接連兩次的矢口否認弄得心情大壞,炙熱的視線緊盯著她,半是懊惱、半是無奈地吼道:「你明明知道那時在婚宴上我會親你,根本不是什麼見鬼的『不小心碰到』,那是因為我想親你。而我之所以想親你,是因為——」
「不要說了!,娠潾冷著臉,氣苦地對他大聲吼道。
她看著眼前幾乎快失去自制力的男人,心底隱約明白一旦他把那些話說出口,她在明知自己注定受傷的情況下,還是無法招架他的魅力,很快就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她覺得自己已不是在愛與不愛間做選擇,而是害怕將來得承受被他狠狠傷過一回的痛苦。
「為什麼不要?」他萬分沮喪,降低了音量問。
「因為……因為只要你一說出來,我就會很天真的相信,然後從此死黏著你不放,就算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我還是要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放手……像我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適合你。」
對他的感情太過強烈,娠潾連想繼續逃避、欺騙自己都顯得力不從心,只好乾脆豁出去全盤托出。
但這種把心裡話說出來的感覺,就像當眾被人剝光衣服一樣,令她脆弱羞窘得直發抖。
黑曜倫火熱的眼眸緊盯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冷著聲音問:「是誰告訴你這些有的沒的?」
他從不在意員工對他的看法,就連發生「保險套事件」他也絲毫沒在怕,但現在情況變了,他變得很在意她的想法。
她心裡有點苦澀的說:「我自己觀察的。」
「如果對象是你,我不介意你黏我一輩子。」他深情望著她,眼底明顯露出濃濃的渴望。
「但是我介意啊!」那種愛慘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的痛苦,她不想嘗一輩子。
「介意什麼?」他微愣,不解地反問。
「我介意……你換女人的速度,我絕對跟不上。」她不想將來眼睜睜看著他抱別的女人,然後自己卻只能心碎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