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千寒立即旋身,邁開步伐,俊顏冷酷。
他忍不住摸了摸左手的扣環,很不習慣……又走了幾步路,想起她方纔的話,他努著嘴巴,低聲碎語︰「可惡,也不知道她話裡有幾分真假,老是調戲別人很好玩嗎?」
夜靈朝著他的背影,心血來潮地哼起曲兒,歌聲清亮帶了點寂寞。
「歧路遙渺啊,天涯蒼茫,欲尋伊人,共患相思,山長水闊知何處……」
他聽著她的歌聲,默默吁了一口投降似的歎息。雖然戴上這玩意兒看起來有些粉氣,不過……自己好像也不那麼絕對的排斥了。
自那日之後,夜靈消失了很長一段時日。耿千寒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每次瞧見自己手腕上的相思扣,便不由得想起她的模樣。
他開始氣惱地想脫下這個煩人的扣環,卻找不到法門。好幾次真的想狠狠地震碎它,管它質地硬不硬,下手後就知道了!可他往往在最後一刻停住,怎樣也動不了手。
最終,他放棄了,要想什麼隨自己的腦袋去。
他想起她面對敵人時的冷酷無情、放鬆時的懶散神態、睡覺時的百般無賴……還有最可恨的——調戲男人的無謂模樣。
他竟然記得她這麼多的神情,耿千寒突然討厭自己過人的記憶能力。
為了使自身忙碌一些,他開始嘗試練習不同的武器、不同的招式,直至三更半夜也不願停歇。
這日,他習完武,席坐草皮上望著滿天繁星,心口忽地竄起一股莫名的感覺……一股他也不知是啥的感覺,總之他全然沒發現自己揚起了嘴角,一躍而起匆匆趕回茅草屋內。
果真,一進屋內就見那抹熟悉的身影臥躺在床榻上,看起來有些疲累。
他走近了兩步,聞到了一股味兒,不禁皺眉上前,冷不防掀開被子,觸目之景令他瞠大雙眼,心中一冷。
「明知我累,何必擾我清夢?」她打了個呵欠,衣衫上淨是乾涸的血漬,就像被人潑上了朱紅色的水墨畫。
他近乎粗魯地撕開她的外衫,又迅速解開她的中衣,看似被侵犯的她也不掙扎,懶洋洋地隨便他。
直到耿千寒親眼確認底衣毫無血漬之後才停止了動作,良久之後慢慢舒展了眉顏。
這證明了,血——不是她所流。
他運氣擊了床榻一掌叫木製的床榻頓時被他的內力震得晃蕩,夜靈自床上反身跳躍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之後點足及地,衣衫不整卻滿不在乎。
「渾身血腥味兒,不沐浴便上榻,髒死了。」他的口氣十分不善,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掩飾自己方才失控的舉動。
「你這是在嫌棄我弄髒了床鋪?」她挑著眉。
「此榻非你一人使用。」他理直氣壯地回應。
「說的也是。」她又走回榻邊。「我累了,深谷的溫泉太偏遠,我懶得去。」
語畢,她又打算倒入床被中。
耿千寒眼捷手快地攬抱住她,硬是拖著她走至衣櫃旁,隨便翻了一套她的衣裝,托住她的腰身,二話不說縱身飛出門外。
夜靈安穩地偎在他懷中,吹著晚風,任他摟著她在谷底間快速地飛奔著。
他的輕功之好,一路摟著她飛往深谷的溫泉之她,不喘不累,更沒有落足及地再借力使力。
「到底是你太愛乾淨,還是我過分邋遢了?」她的口吻十分慵懶。
「當然是你有問題。」他瞪她一眼,加重了語氣。
「你三更半夜強擄女人至泉邊淨身,問題才大。」她輕笑。
他的面容微微一紅。「送你至泉邊之後,我就走。」
「那怎麼成?我可不想自己飛回茅草屋。」她提高了尾音。
「你……」懶人一個!他閉上嘴,不想與她爭辯。按照以往經驗,就是不要與她計較,吃力不討好。
耿千寒摟著她翩然落地,已到泉池之外,巨大的岩石洞下,是一池微微冒著煙的溫泉。
「你等我一會兒。」她脫離他的懷抱,也不等他轉身,便直接寬衣解帶,逐步往泉中走去。
耿千寒連忙背對著她,合上眼眸。「我去別處晃晃,等等回來接你。」
「不必了,我馬上就好。況且,我想和你聊聊。」她踏入泉池,一絲不掛泡入水池中,開始洗著自己的肌膚,一寸一寸地揉著。
「什麼時候不聊,非得這個時間地點?」他不情願地抿唇,聽著池中傳來的水聲,默默盤腿坐下,順手拾來一片被風刮落的樹葉,湊到嘴邊,隨性地吹著不成調的單調樂音。
「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談心的好時機。」她笑了一聲,棕色長髮濕透後貼在她光滑的肌膚上。
他輕微搖頭,真不明白她為什麼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想談什麼?」
「春節將至,過年我們去裁製新衣,再一起吃團圓飯好嗎?」她雲淡風輕地說。
團圓飯……耿於寒僵直了背脊,彷彿憶起不愉快的回憶,久久沒有動作。「我們又不是親人。」
「但我們是關係甚密的人啦,湊合一點不行嗎?」她揚眉,輕聲道︰「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會綁著你一起去。」
他不再響應,利用葉片吹奏起蕭蕭的樂音,清揚而悠然,和著空寂的愁緒,聲聲迴響在山谷間。
夜靈細細聆聽著,表情露出淡淡的哀傷,抬首望著夜空蒼涼一笑。
突然內息一陣亂竄,她垂眼看著自己胸前的掌印,以內力強行平復了下來。
她注定不會是個長命之人,也沒想過生命中會闖入誰的存在,這個世間能讓她思念的人寥寥無幾,可是離開谷底的這些日子,她卻無時無刻想起他。
原本她不在意這種情感,只當作一種習慣。可是此次出任務,她中掌受傷的那一刻,她不怕死,卻好想倒進他懷裡休息,哪怕是一覺不醒,倒也輕鬆無事了。
這些年,到底是把他當做親人看待了,還是另一種男女的感情?她已經無法分辨得太清楚。
原來,她所渴望依賴的,比她所想像的還要更為奢求。
但是,她沒有那種資格……
她深吸一口氣,恢復往常面容,出聲打斷了蕭蕭樂聲。「寒,你只幫我拿乾淨的衣裳,卻忘了幫我拿更換的肚兜。」
樂音戛然停止,一條青筋在耿千寒的額上微微跳動,他冷冷的嗓音帶著一絲憤怒︰「那種東西,我怎麼知道你放哪。」
就算知道了,也不想踫。
「喔。」她直接套上衣裝,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身後,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我洗完了,咱們回去歇息吧。」
他轉過頭,看見她腳邊留下那套污濁的衣裳,還有一件大紅色的肚兜擱在上頭,不禁愣了愣。
「你竟沒穿……」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
「既然已經沐浴完,何必再把髒衣穿回身上,肚兜也不除外。」她聳聳肩,毫不害羞地道。
「胡扯。」依她這論調,要是他沒幫她拿換洗的衣裝,她豈不是要光著身子回去了!
她總是這樣,卸下聖月教右護使的頭街後,私底下漫不經心,對世俗的一切毫不在意,散漫又無所謂的態度,無慾無求,很難讓人聯想她是江湖口中的冷血女羅剎。
該說她看透了世間,沒把道德規範放在心上,還是她根本沒有眷戀,一條命像是隨時可以丟棄,也不會有遺憾?
他居然……有點惱怒她這種過分泰然的態度,證明她根本不把自身當一回事兒。
耿千寒脫下外衣,直接往她頭上罩去,迅速替她擦拭濕發,再順便將她全身包得密不透風。
他手臂一抄,攬她入懷,以輕功飛躍至空。
自此,他暗暗知曉那木櫃裡擺放肚兜的位置,下次帶她去池邊,絕對會攜上一件,省得氣死自己。
然而,夜靈中掌所受的內傷,在歸來的半個月後突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耿千寒一進茅草屋內便看見她閉著雙眼坐在榻上運功,臉色蒼白,神色痛苦,全身不停發抖。
「你怎麼了?」他奔至床邊急切地問,卻不敢輕易踫觸她,深怕她運息間出了差錯。
夜靈緩緩張眼,緊咬牙關。
大意了……上回中了一掌,原本只是覺得內息渙散,每次運氣調養之後又得到紆解,便不那麼在意。但隨著時間過去,她開始感覺體內發寒,渾身冰冷,關節逐漸僵硬,症狀來得迅速令人措手不及,即使她現在耗費最大的力氣調息,也無法再抑制情況蔓延,只能痛苦地顫抖,忍著最後一分清醒。
「寒……幫我拿白露聚功丸。」她咬著下唇,已經無法盤坐。
耿千寒跨步至藥櫃旁翻箱倒櫃,總算找到一個葫蘆狀的小小青瓷瓶,倒了兩顆藥丸在掌心,趕緊回到床邊讓她服下。
他抱著她冰寒的身子,捉起她的手腕把脈,又摸著她冰冷透白、微微發出寒氣的肌膚,露出一絲訝異。「你……中了冽冰掌?」
夜靈顫抖個不停。「不可能……冽冰掌早已失傳。」
她上次的任務是征服玄冰派沒錯,也確實和玄冰派的女掌門交手後受傷中掌,但冽冰掌早在上一代掌門驟逝之後便失傳了,怎麼可能再現江湖。
他的眉頭死鎖,臉色凝重。「相信我,我在赤焰門時中過冽冰掌,發作起來和你一模—樣的情況。」
赤焰門與玄冰派堪稱死對頭,爭戰數次,互有損傷。有一回玄冰派因門徒恩怨上門找碴,他不巧在對戰中被赤焰門的門主拿來做肉盾,中過一掌。
是的,外祖父利用年紀甚小的他擋了那一掌。
中掌的一開始並不會有特別的感覺,只像是普通內傷,但數日之後便會快速發作,若搶救不及,從內臟開始向外冰凍,最終失去性命。
「可有解?」她打著哆嗦,唇齒間發出「喀拉喀拉」的摩擦聲音。
「有,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聽我的。」耿千寒沒有猶豫,直接脫去她的衣服,連最後一件底衣底褲都不留。
她無力反抗,除了些微的恐懼,還帶著一絲被羞辱的神情,最後她乾脆閉上眼,任由他剝了乾淨,全身赤裸地躺在他胸前。
他將她扶坐在床榻上,自己盤腿運氣坐在她後頭,憑著印象點了她幾處穴道,接著雙掌按上她的肩背,輸給她源源不斷的真氣。
「冰冽掌需用至陽至剛的真氣驅除,連續八個時辰不能間斷。在這過程中,寒氣會在你體內到處亂竄,再借由皮膚散發而出,你的肌膚會如同烈火燃燒,痛苦至極,要是穿著衣物極有可能阻礙寒氣散出,甚至燒融在你的身上,所以失禮了。」耿千寒冷靜地敘述,額上卻滴下汗珠……
當年,他的外祖父是這麼幫他醫治的沒錯,但按照他目前的功力,恐怕……無法將寒氣完全驅除乾淨。但他別無選擇,也只能依樣畫葫蘆,先搶救她的性命再說。
耿千寒感覺自身內力不斷消耗,似乎都轉為真氣進入了她體內。
他豁然明白為什麼外祖父在治癒完他之後,閉關了好幾天。
原來,外祖父將一部分的內力化入了他身體中,而他卻從未發覺!莫怪他剛開始習武時,除了身體疼痛之外,丹田聚力一點兒都不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