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感覺她的期盼與渴望,在一滴誘人的雞油落下的前一刻,沐平鴻掰了隻雞腿給她。「趁熱吃。」
「謝謝!」她滿心歡喜地接過熱騰騰的雞腿,顧不得燙,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立刻發出幸福的歎息。「天啦!好好吃喔!」
烤得芳香撲鼻的雞肉,表皮金黃酥脆,內部鮮嫩多汁,美味的程度,與城裡最有名的「春雞烤鋪」簡直有得比。
沐平鴻定定望著她充滿幸福的吃相,心底忽地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心思。
借由這小小的一件事,他赫然明白,兩人之間的不同猶如天與地。
她能留在他身邊這麼久,純粹是為了她娘親,只恨自己不爭氣動了心,現下活該受罪。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烤雞腿的美味中,卻忽然發現身邊的男人,擰著濃眉、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你不吃嗎?」
「我方纔已經先吃了果子,不餓。」
他對吃食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填飽肚皮就夠了。
顯然,這隻雞是他特地烤給她吃的。
那瞬間,閻韌思心裡突然漲滿了一股暖暖的蜜味。
「你喜歡就多吃點,晚些時候,你得把你娘的病症說給我聽,我才好備藥帶下山。」
閻韌思輕應了聲,聽到「下山」這兩個字,她心底竟百味雜陳。
等他治好娘親的病後,他就會回到山上,屆時,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思及此,她口中的雞肉也似乎變得苦澀難嚥,讓她無法吞下。
「沐大夫,我不要你離開我!」
她拋開吃到一半的雞腿,直接撲進他懷裡。
感覺他的體溫、氣息再次竄入鼻間,閻韌思才發現,自從和沐平鴻在一起後,她就把姑娘家該有的禮節全拋在腦後、忘得一乾二淨。
她與他的碰觸,已經超出男女僅守的分際太多、太多;但詭異的是,她並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上賴住他的感覺。
但這樣的感覺與他喜愛她的感覺,是一樣的嗎?
「無論如何,我們終究是要分開的。」沐平鴻低歎,俊眸若有所思地微斂,不自覺收緊圈抱住她的手,捨不得放開。
閻韌思明白,他說的是事實,但只要想到往後的日子沒有他,心裡那股濃濃的不捨,就緩緩漫開,佔據了她的思緒。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昨夜,她實在是累到無法思考,但現在她已經吃飽、睡足了,清明的思緒讓她清楚搞懂了心裡的想望。
雖然在他身邊的日子不比在王府裡熱鬧,但她卻莫名的喜歡上和他在一起的單純感受。
確定自個兒的心情後,她如釋重負地大鬆了口氣。
「其實也不用苦惱,只要沐大夫你娶了我,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你身邊就成了。」
「什、什麼?」他被閻韌思沒頭沒腦蹦出的一句話,給嚇著了。「你、你想嫁給我?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閻韌思用力頷首,語氣堅定。「在來尋你之前,我就告訴過自個兒,若你答應盡全力替我娘治病,我便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恩情。」
沐平鴻看她堅定的模樣,並不覺得歡喜,只把她的話當成一時衝動、脫口說出的承諾。
「能不能治好你娘還是未知數,就算真治癒了,你也不需要做到以身相許的地步。」
在遇到閻韌思之前,他從未動過娶妻的念頭;現在若真的要娶妻,他也希望是建立在確定彼此有意、兩情相悅的狀況之下。
「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不想要我嫁給你?」
在不知不覺中,閻韌思又發揮性子裡好奇的本事,什麼都想問、什麼都想知道。
這時她尚未察覺自個兒已經為他心動,只是單純的、一股腦的想對他好。
她想,倘若沐平鴻喜歡她、想娶她,那她也願意就這麼和他在一塊。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沐平鴻拒絕她以身相許的主意時,她心頭湧上了一股說不出的失落。
她本以為對方會欣然接受的……
畢竟昨夜他才坦承,他是喜歡她的。
聽她叨叨絮絮丟出一堆疑問,沐平鴻知曉,這會兒若沒給她個答案,她絕對會抱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一直問下去,直到得到解答為止。
「傻姑娘,跟著我,你會吃苦的。」
她是名門千金,能跟在他身邊這麼段日子,全出於對娘親的一片孝心。
但往後的每一天,若都是這樣清淡貧窮的日子,她挨得住嗎?
閻韌思不懂他深思過後的考慮,只是不解地問:「跟著你,我會吃什麼苦?」
「我無法供給你華府、侍婢,也不能給你漂亮的衣衫、髮飾。你不該跟著我,過這樣……平淡的日子。」
他的話讓她心裡充滿了疑惑。
閻韌思偏頭沉思半晌之後,還是不僅他的顧忌與考慮,於是坦率問出:「那些都是身外物,不是嗎?」
來到這裡之後,她就把發上的飾物全收了起來,身上穿的也是他的舊衣衫。
雖然吃的、用的、穿的,全比不上在王府時,但她並不以為苦;反之,她在這樣的日子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所有的事對她都是新鮮有趣的,將來若能跟他一塊兒採藥、製藥,日子應該會更有趣才是。
所以,為什麼沐平鴻要拒絕?
「一個月、兩個月或許可以,但一年、兩年……持續這樣過下去。你終有一天會怨我的。」
縱使他喜歡她,想把她留在身邊,但他並不認為,她已經明白嫁給他,需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我可以--」
「等我治好你娘的病再說。」他目光沉定地深深瞅著她,打斷她的話。
不甘話題就這麼結束,閻韌思不屈不撓地黏在他身邊打轉。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能當夫妻?」
「咱們該回去了。」
沐平鴻拿起枯枝,將火堆給撥散掩熄,再把剩餘的雞肉用荷葉包住,放進藥簍子裡。
閻韌思滿是失落的小臉兒明顯一黯。
她幽幽抗議。「沐大夫,你根本不讓我把話說完!」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就算我點頭,你爹也不一定會允許親事。」
儘管他久居深山不出,但也明白世俗的道理。
他們之間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如果你不想娶我,就不該吻我!」
沐平鴻俊臉閃過陰霾,他啞言,找不到話反駁。
他的確不該因為一時衝動而輕薄她。
「閻姑娘,對不住,當時是我--」
「為什麼要同我說對不住?是因為你根本不想讓我用以身相許來報答你嗎?」
她受傷地打斷他的話,大大的圓眸蒙上一股熱意。
「閻姑娘……」
「我不想和你說話!」她兩頰氣鼓鼓的,氣惱到不想聽他的解釋,轉身便跑出洞穴。
沐平鴻看著她氣呼呼的背影,歎了口氣。
他實在弄不清楚女兒家的心思。
仍不識情的她,為何堅持要以身相許嫁給他?
因為同沐平鴻生著氣,所以閻韌思故意加快腳步,不理睬他、不同他說話。
知道她正在氣頭上,沐平鴻亦步亦趨地靜靜跟在她身後,等著她氣消,主動同他搭話。
沒想到一刻過去、兩刻過去,閻韌思的小嘴,卻始終像被誰給縫了線似的,安靜得讓他發慌。
她不會永遠不和他說話了吧?
這想法才掠過,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被巨木上罕見的藥草給吸引。
驚喜的心情讓他忘了喚住閻韌思,腳步自有意識地頓落在巨木前。
他雙眼發亮,打算想辦法,將寄生在樹皮上的藥草給刮取下來。
不知沐平鴻已定下腳步,閻韌思走了好一會,才發現他沒跟上來。
她心生疑惑地回首探看,一眼便瞧見沐平鴻貼在某棵樹前,不知正在弄什麼。
閻韌思想喚他,卻見一頭大虎由林間另一端,徐步朝他們逼進。
日光從葉間篩落,灑在大虎如碎金般的皮毛上,顯得耀眼奪目。
許是餓了許久,大虎呼吸急促,在看到獵物後,便露出比刀劍還銳利的虎牙,微張的嘴也不斷流出唾液。
她長在深閨,從未見過活生生的老虎,只能嚇得扯開嗓門、沒命般的尖叫。
「啊--」她狂駭的驚叫聲,劃破四周寂靜森寒的氛圍。
幾隻寒鴉受驚,由林中疾飛竄出。
沐平鴻為了完整取下那株藥草,神情專注,直到聽見她的尖叫才猛地回過神,循聲朝她望去。
對上他的視線,閻韌思卻嚇得語不成句。「沐、沐……有有……」
不解她的臉色為何陡然褪白,沐平鴻擰眉,揚聲問:「怎麼了?你還好嗎?」
見大虎愈逼愈近,閻韌思用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努力吼道:「沐大夫,有老虎!」
聞言,沐平鴻大吃一驚,朝她邁去的步伐猛然一頓。
不懂他為何頓下腳步,閻韌思在驚恐交加下,更是急聲大喊:「沐大夫,老虎在你身後,快走啊!」
「別嚷嚷,你這樣躁動,會激怒它。」
不似閻韌思慌了手腳的緊張反應,沐平鴻維持向來的徐和,平靜的神色毫無驚懼。
老虎當前,閻韌思不懂,為何他還能如此悠然自在、神色鎮靜。
大虎動作優雅,一雙圓目銳利凜然地掃過兩人,彷彿正思考著該先吃他,抑或是她。
「沐大夫,怎麼辦,我好怕……」
「噓,噤聲!乖乖站在原地別動,有我在,我不會讓大虎傷你!」
他說得篤定輕鬆,俊朗眉宇間自有一股懾人氣勢,但閻韌思還是無法安心。
因為沐平鴻看來就是一副斯文書生的模樣;他也不會武功,如何拿出辦法制伏大虎、再保護她?
她愈想愈覺得心慌,腦中不自覺浮現沐平鴻為了救她,卻被大虎攻擊,成為它腹中肉的慘狀。
「嗚,沐大夫,我不要你死,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悲從中來,淚花在她眼眶中亂轉,沒多久便一顆顆紛落而下。
再次意識到沐平鴻可能死去,永遠的離開她……那一瞬間,迷惘衝破屏障,她霍然懂了自個兒對他的情感。
她喜歡他、在乎他!
這不願失去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喜歡,而是一個女子愛慕男子的心情。
在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後,他們已對彼此傾心,產生相同的心思。
瞧她哭得梨花帶淚,沐平鴻啼笑皆非。
沐平鴻正準備開口安慰她,不料大虎卻在此時展開了攻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他疾撲而去。
大虎伸出銳爪,倏然朝他左臂撲抓。
閻韌思的心被狠狠揪住,不由得驚呼出聲,「沐大夫!」
沐平鴻見老虎撲來,猛地大退數步;雖及時躲過,但他左臂仍被銳爪劃破,沁出數道血痕。
他還來不及喊痛,大虎已作勢又要撲上,在千鈞一髮之際,他眸中精光四溢,手捻銀針,利落地朝大虎疾射而去--
銀針命中大虎眉心,他一身素色衫袍隨著利落的動作,旋出凌厲眩人的線條。
從未見過他使針,閻韌思看呆了。
她驚懼、惶恐的心情,被他受傷的左臂及利落的身手反應,給震懾在原地,竟忘了流淚。
閻韌思驚愕得無法回過神,沐平鴻只好強忍臂上痛意,朝她步去。
看沐平鴻拖著受傷的右臂艱難前行,閻韌思終於醒神。
她疾步上前,焦聲急問:「你、你沒事吧?」
「不礙事,只是皮肉傷,那虎,中了我的銀針,沒法兒打我們的主意了。」
她不解地望著沐平鴻,再看向眉心中針、腳步依舊沉穩的大虎,整個人惶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