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換心 第十五章
    然而,危險往往就在不起眼的地方忽然冒出來,讓人始料未及。

    只見趙闋宇盈盈笑著,邁過碼頭。

    他……是如何發現他們的行蹤的?而且如此準確無誤,從容不迫……

    蘇巳巳覺得自己全身都僵了,四肢霎時冰涼。

    「皇妹,為兄來接你回宮……」他淡淡笑道:「你擅自離家,怎麼也不跟為兄打聲招呼?」

    又是一陣沉默,彷彿所有人都沉浸在震驚之中,無法言語。

    終於蘇巳巳感到身邊有些微動,一低頭發現賀珩重新牽起她的手。

    「皇上這話說得好奇怪。」他亦微微笑道:「為臣帶著妻子離宮有何不可?就算是天家法令,也不能活生生讓咱們夫妻分離吧?」

    「賀珩,朕真沒料到你是如此人物!」趙闋宇眉一挑,「人前的你那股低眉順眼,真把朕騙得好苦。」

    「皇上明察秋毫,有什麼能瞞得過您的眼睛。」賀珩依舊輕笑,「為臣只是想知道,皇上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自然是玉惑帶朕來的。」他側睨帝姬,像是惡作劇一般,「沒有她這一計順籐摸瓜,朕如何尋得到賀大將軍的所在?」

    諸人皆愕然盯著她,一臉難以置信。

    「皇兄……你在胡說些什麼?」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何曾……」

    「皇妹,都到了這時候你還瞞什麼?」趙闋宇執意誣陷她,「難道你對賀珩動了真情?難道你忘了,新婚之前我賜你的毒丸?」

    蘇巳巳百口莫辯,淚光湧上了眼眸,她一動也不敢動,更加不敢看向身旁的男子。

    「什麼毒丸?」賀珩的聲音卻淡淡飄來。

    「朕當初對皇妹說,假如賀家謀反,就讓她用此毒丸將你賜死。」趙闋宇越發揚風點火,「皇妹當時是收下了,可見她是默認朕的提議的。」

    她收下……她收下只是權宜之計……可此時此刻,什麼也說不清……

    那顆毒丸就是明證,證明她曾經想謀害他的心思。

    「臣不信……」賀珩卻一把將她護在身後,「臣的妻子對臣有沒有感情,難道臣自己不會判斷?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加害於我。」

    站在他身後,只能望見他一半側顏,那一道斜日中的五官弧線看上去如此剛毅俊美,美得讓她心碎。

    原來她這樣害怕失去他,哪怕是一點點信任,也不願意丟棄……

    「你不信嗎?」趙闋宇悠悠道:「賀珩,我給你一個明證,此刻你若翻翻她的袖子,或許那毒丸還在。」

    蘇巳巳十指收緊,心顫到極點。唯有心虛的人,才會如此。

    賀珩轉過身來,鎮定地看著她。

    「玉惑……」他正色說:「翻開袖子讓我瞧瞧,讓皇上死心。」

    不……她不能……因為,她被戳中了要害……

    「皇妹在遲疑什麼?」趙闋宇嘻嘻笑,說:「讓咱們賀大公子瞧瞧,有什麼打緊的?」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皇上身邊的僕從拾起一枚石子往蘇巳巳方向擲去,片狀石子鋒利如刃,「刷」的一聲瞬間將她的衣袖劃破。

    突地有什麼無聲無息的落在地上,圓滾滾的,黑亮亮的……

    蘇巳巳微閉上雙眼,感到這一刻已經瀕臨絕境。

    「玉惑……」賀珩似盯著那毒丸好半晌,才沙啞地開口,「為什麼?」

    「我……我只是……」她該如何回答?就算答案完美無缺,他能相信嗎?

    她的思緒有如電閃雷鳴,飛快搜索著挽回局面的話語,然而為時已晚。

    「帝姬……」賀世勳凌厲地盯著她,「臣本以為帝姬已為賀珩之妻,且身懷六甲,斷不會再出賣我們賀家,沒料到,帝姬終究還是天家的帝姬;賀珩,罷了,咱們就當錯認了人心,娶錯了兒媳!」

    賀珩抿唇無語,微微側過身去,不再看她一眼,「爹爹,咱們走吧……」

    走?他什麼意思?他真的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

    「不……」蘇巳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是我……」

    「想走?」趙闋宇卻一聲冷笑,「恐怕沒那麼容易吧,賀將軍!」

    「臣知道,皇上既然能跟來,定做了安排。」賀世勳朗聲道,「不過這是平鎮,為臣敢在這裡接兒子,也不會沒有準備!」

    「可惜,你的人馬不及朕……」

    趙闋宇輕輕揮了揮指尖,一群弓箭手出現在沿河的懸崖上,整齊而迅速的黑壓壓一片。

    箭猶如雨點般飛射過來,甚至沒容他們多想一刻。

    她就要死了嗎?假如,能跟賀家人死在一起,是否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蘇巳巳把頭埋得低低的,彷彿等待判決的一刻,然而直至耳邊的箭風停止,她依舊完好無損。

    「爹……」

    她聽到賀珩大聲急呼,眸一睜就見賀世勳全身插滿了箭,像一隻瀕死的刺蝟倒在地上。

    不,是已經氣絕身亡。

    賀世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鮮血在他軀體四周散溢開來,像無數條河流。

    「爹爹……」

    賀珩抱著那副千瘡百孔的屍體不住呼喊,他的額前青筋暴突,因為聲嘶力竭而變得與平素判若兩人。

    蘇巳巳撲向他,緊緊從身後將他抱住。

    她害怕弓箭手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如果這樣,她寧可用自己的命來換。

    「走開!」他全身猛地一窒,吼道。

    走開?是在對她說話嗎?

    她正一片迷茫,卻見他手一甩,將她推得老遠。

    「珩……」她唇間囁嚅,喉中卻似被什麼卡住,半句也不能吐露。

    他站起來一言不發,只是緊緊抱著父親的屍身,凌厲的目光掃過四周。

    「皇上是要滅我們賀家滿門嗎?」他諷笑著,朗聲道:「不必煩勞禁軍動用,賀珩自行了斷便是。」

    他挪動腳步,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悲愴地往河邊走去。

    「不……」蘇巳巳意識到他要做什麼,踉蹌著擋住他的去路,「珩……想想我,想想快要出世的孩子……」

    他看了她一眼,萬般溫柔蕩然無存,空洞而冰冷的眼神,讓她心底發寒。

    「皇上會照顧你們的。」他低聲道。

    他……什麼意思?難道真相信她會謀害他?那萬般纏綿的柔情,難道他體會不出,覺得都是假戲嗎?

    「玉惑……」這似乎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算此生的訣別,「就算我信你又有什麼用呢?爹爹的死,我不能忘記。」

    她怔住,沒料到這當頭一棒。死死攥著他衣角卻被他輕輕一掙,便鬆脫了。

    而後她看到他的身影彷彿折翼的鳥兒從岸邊墜下去,直墜入茫茫河水之中,就像一縷冷不防的青煙倏忽消逝。

    蘇巳巳瞪大眼睛,似遭遇一個可怕的惡夢,從始至終,都不覺得會是真的,然而當厲風劃過她的雙頰激起一陣刺痛,她才發現心底的清醒。

    家破人亡……

    此時此刻她能想到的,唯有這個詞。

    她從來不覺得這個詞有多麼悲慘,因為自幼孤身一人,但現在她才發現這大概是世上最最慘烈的詞了……

    趙闋宇踱至她的身後,一襲黑袍如地獄閻王。她胸中蓄滿怒火,假如手上有一把刀,大概會毫不猶豫刺進對方胸膛。

    「皇妹,回宮吧……」只聽,那冷峻的帝王依舊淡淡的語氣,「朕的本意並不想讓他們父子死,這條路是他們自己選的。」

    「臣妹是罪人之婦,還能回宮嗎?」她淒楚一笑,眼淚隨之拂面。

    這時候沒有恐懼與害怕,彷彿什麼也沒有,身體空蕩蕩的只剩軀殼。

    「回宮,賀家的遺腹子還能存活,不回宮,你拿什麼養活他?」

    「皇上就不怕,將來這孩子長大了,會為他爹爹報仇?」蘇巳巳抬眸堅定地望著對方。

    「他若能殺得了朕,說明能力在朕之上,朕倒願意把皇位傳給他。」趙闋宇的回答出乎她意料,「玉惑,這是從前你說的,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江山穩定,無關其他。」

    原來……從前的玉惑帝姬是這樣說的。

    只不過,她早已經不是趙玉惑了。

    一座新墳立於京郊,按王侯下葬之禮,賀世勳的墓碑巍峨挺拔,一如他生前那般氣勢咄人。

    睦帝向世人隱瞞賀家謀逆之事,以免天下動盪,以賀將軍染病暴斃為由予以厚葬。如此,也算顧及了帝姬的顏面。

    然而聽說他們直到河道下游一百里處東翻西找,都沒有發現賀珩的屍骨。

    睦帝與賀家對外僅宣稱他因喪父悲痛萬分,大病休養,守喪期間一概不見客,對他失蹤一事亦密而不宣。

    有時候蘇巳巳甚至幻想,她心愛的男子並沒有死,此刻正蟄伏在某處,總有一天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帶她遠走高飛……

    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這個孩子求生意志很強,哪怕她三餐食不下嚥,他也執意在她肚裡生長,直至胎動。

    終究她還是服從了趙闋宇,選擇回宮。

    經歷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胎動的那一剎,她熱淚盈眶。

    她想,有了這個孩子,至少她現在還不能死,雖然每天晚上她都夢見賀珩全身是血,縱身躍入河中的情景……

    「帝姬,」綠宛打起簾子,讓午後的陽光透進來,「有人……求見。」

    綠宛說話甚少如此吞吞吐吐,蘇巳巳不由得有些詫異。

    「誰?」

    「月媚。」

    她?想不到她還有臉來,若說自己頭一個想手刃的仇人若是趙闋宇,那麼第二人,就是她!

    「讓她進來吧……」她最終歎一口氣,卻如此回答。

    這個時候她倒想聽聽月媚會說些什麼,反正養胎的日子漫長無聊,至少她們還有共同的話題,讓她可以憑弔逝去的夫君。

    月媚走進來的那一剎,她微微吃驚。

    原以為自己才是被傷痛所苦之人,沒想月媚卻更加消瘦無形,蒼白得如一縷幽魂。

    「帝姬……」月媚屈膝在她面前,「奴婢是來向帝姬請罪的……」

    「月姑娘請起,」蘇巳巳道:「你是皇兄的人,之前一直不知情,對你怠慢了。」

    「帝姬這話是在打我的臉,」月媚淚光閃閃,「奴婢不敢祈求帝姬原諒,但奴婢的本意真的不是害公子……」

    「那日我們自秘道出宮,皇上是如何知曉的?」她一直對此非常疑惑,據宮裡的人說,月媚從中立了很大的功。

    「梔子花。」她輕聲答。

    「什麼?」蘇巳巳愣住。

    「帝姬不是做了梔子花的香膏嗎?我順著那香氣,找到了秘道入口。」

    原來月媚一直潛伏在暗處,連她每日做了什麼都知道。

    「而秘道直通河道,皇上立刻在沿途派了人手追蹤,馬上便發現了你們的行跡。」

    蘇巳巳無言,只恨自己一時疏忽,釀成大錯。

    「奴婢只是嫉妒,看見公子與帝姬情投意合,奴婢就控制不住……」月媚抽泣道:「倘若你們去了西北,奴婢此生再也見不到公子,還不如讓奴婢死了的好……帝姬,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讓皇上去阻止你們離京而已……」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