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可不可以幫我找老師?」在班上——除了他和書齊外,她還沒結交到任何一個可以讓她無所顧慮,告知自己月事的同性朋友,偏偏他和書齊都是男性,實在難以啟擊——她眼前能想到的求救對象,也只有同為女性的導師。
「老師?」她突然靠近的身子,讓他嗅進了她發上的清香,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撫上她的髮絲。
「嗯……」那陣陣痛楚一併抽走她全身氣力,冷汗涔涔的她——虛弱地把臉靠上他的肩。
「老師、老師知道——怎麼幫我。」雙唇張合的同時,不意掃過他頸側的肌膚,她呼出的氣息落在他的鎖骨,像觸電似地,他微顫了下。
「好,你忍忍。」他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隨即一手扶靠著她腰身,一手從她腋下環繞過,自己起身同時也將她拉起,膝一曲,他手臂繞過她腿膝——將她打橫抱起——迅捷地走下觀景亭。
這個農場佔地廣闊,果園區、動物園區、牧場、溫泉區、泳池、歐式花園等,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別有風情的住宿區——其一的荷蘭村住宿區內,有座大風車,一整片鬱金香花海,讓人猶如置身荷蘭。
深夜,亳無睡意的夏茉莉走出小木屋。因為先前月事的不適,—整個下午都在休息,於是這該入睡的時候——她卻精神奕奕。
站在觀景陽台的她昂著臉,看向那片有著星光的深藍夜空。月不圓,卻明亮清透,沒有污染的好山好水,這夜空看上去都像黑絲絨。夜風徐徐,攜來花香,夜靜人寂,恍若還凝在葉尖上的露水滴落下來的聲音,都能被聽見,讚歎著這片土地的美麗之餘,她的心緒仍不由自主回到早些時候,在小木屋裡聽見的對話。
那時,腹痛己舒緩的她在浴室洗澡,不意聽見同房的劉雅君和陳晴雯在外頭的談話。
「晴雯,你也好心一點,哪有人喜歡一個人,可以喜歡到他說要換伴奏,就讓他換?他有沒有在意你的感受啊?還有,不過就是生理期而已,哪個女生沒有?裡面那個就那麼嬌貴,還要青凡抱著她去找班導,聽說還照顧了她一整個下午——她以為她是林黛玉嗎?」她甚是震愕劉雅君的說詞,書齊早提過班上有幾個女同學青睞於青凡,但她不知道原來陳晴雯也是……幫青凡伴奏了兩年,他們的感情應該很好很好吧?她這樣莫名接手幫青凡伴奏的工作,是不是太過分了?
輕輕一歎,她垂下臉龐,目光輕挪的同時,她微微愣住。
這住宿區呈一個半橢圓形,全是單棟小木屋,小木屋與小木屋之間,相隔約莫五十公尺,而間隔出來的這一方小天地——便栽植著鬱金香。每棟木屋前都有觀景陽台,她在右方約四十五度角的觀景陽台上,看見了江青凡。
江青凡也在同一時間發現她的存在。他微詫,就如她,大概雙方都沒料到會在夜裡、在觀景陽台看見對方。她瞧不大清楚他的神情,隱約看見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後就見他走了過來。
「還沒睡?」江青凡換了一件黑色V領短T,底下是條卡其色的麻質抽繩七分褲。他應是才洗過澡,因為黑髮微微濕著,走近她時,她還聞見了沐浴乳的味道。
「睡不著,下午睡得好像有點久。」她笑笑。
「你為什麼也還沒睡?」
「因為——」因為擔心你。
「因為難得到花蓮。聽說這裡晚上空氣好,不多吸一點,好像有點對不起自己。」他微微一笑。
「這裡看得見星星喔!」她昂臉看向夜空。
他的視線未跟隨她,星星魅力不足。
「還疼嗎?」落在她姣好側顏的眸光,溫柔專注。
「咦?」她愣了一下,看向他。
「你是說……肚子嗎?已經、已經不痛了。」她有些尷尬地擺擺手,臉頰像直線上升的溫度計,沒幾秒鐘便緋紅一片。
「那就好,下午看你疼成那樣。」他抱著她找到班導時——她小心翼翼地附在老師耳畔不知說了什麼,然後老師要他將她抱進老師的房裡。
老師隨即拿了張紙鈔給他,交代著。
「你去幫我問問,班上有沒有女同學隨身攜帶止痛藥的,幫我要一顆。還有這一百元你拿著,去幫我買女性衛生用品,要是不好意思,就請女同學去買。」他的猜測正確。
「……啊?欸,對、對啊,很痛很痛的,不過通常是前兩天才會出現那樣劇烈的痛,但是熬過了就好了喔!」她頰上紅暈未褪,關於這樣的話題仍感到彆扭,她連忙轉移。
「啊,對了!下午的事真是麻煩你了,謝謝你。」她鞠躬。
「別客氣。」他睇著她——忽而話題一轉。
「你長得不像夏老師。」她抬睫,跌入他深沉溫柔的凝視,心怦然一跳。
「好、好像是這樣耶。不只是長相,我連他的好琴藝都沒遺傳到,真懷疑我是他抱回來的。」搔搔額際,她笑得孩子氣。他的薄唇勾著淡雅的弧線,溫柔的、專注的、帶點疼惜的神態。
「關於演奏技巧……每個人的能力不相同,沒辦法比較的,盡力就好。」
「也是。」她輕點螓首。
「你跟我爸很熟嗎?」
「我跟夏老師嗎?」江青凡微偏俊容,深思片刻。
「其實並不算熟,是因為我參加過許多音樂比賽,而夏老師常常是評審之一,我自是知道他這個人。」他停頓下來,像是陷入什麼回憶般,沉吟了一會兒——他才又徐徐開口︰
「我時常得獎,有一次演出卻意外失常,沒拿下任何獎項,那是我頭一次感受到落敗的滋味,頒獎之後,夏老師特地到後台找我,他鼓勵我,還口頭指導我一些技巧,幫我加油打氣……」他輕笑了聲。
「就是那次,我感受到他對每一個習樂者的尊重和提攜,對他印象深刻。從那次之後,我的技巧又更進步了,所以我一直很感謝他。」
「原來是這樣……」夏茉莉聽得專注。
「後來的每場比賽,無論他是不是被邀請為評審,只要他有到場——都會到後台來找我,說幾句勉勵的話。」他側過臉,嘴角蘊笑,看著她。
「就像你參賽那次,他不是評審,卻也到後台來看我,你那時候還站在他身後。」
「啊啊,你、你怎麼還記得那麼清楚?」她香腮漫開兩抹紅,夜色下並不十分清楚——可她眼底輕爍的赧意,出賣了她驚訝又害羞的心情。
他目光放柔,徐聲說道︰
「那是第一次見到你。那時候的你小小的、安靜的、看上去讓人感到舒服乾淨。感覺得出來你很緊張不安,十指猛擰著裙面,後來到你上場的時候,主持人介紹了你的名字,我對你更是印象深刻。」停頓了下,他薄唇掀了掀後,競開始唱起歌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他悠揚乾淨的聲嗓,用他獨有的方式詮釋著中國民謠。
「聽見你的名字時,就想起這首自小唱到大的民謠。」他笑了聲,又說。
夏茉莉仍是沉浸在前一秒他動人的歌聲中,好半晌,才後知後覺地開口︰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名字很俗氣?」
「俗氣?」江青凡溫和的嗓音微揚,似是很意外她這樣的提問。
「不會,『茉莉』這名字很讓人喜歡。是你的名字,是一種花,也是一首歌,如此特別又好聽的名字,怎會俗氣?」
「小學的時候,班上都會有幾個男生老愛笑我的名字,他們說我是三八阿花,不是茉莉花。」憶起那些臭男生取笑她的樣子,她秀眉皺了皺。
他笑了聲。
「小男生都是這樣的,喜歡一個女生時,會想辦法引起她的注意。
我想那幾個男生,一定很喜歡你。」
「是嗎?」她忽地咬住下唇,像在思量著要不要開口。片刻後,她總算有了決定。
「也有不少女生喜歡你吧?」
「我?」他眉微揚。
「嗯。」她點點螓首。
「晴雯喜歡你。」這次用肯定句了。
「你聽誰說的?」臉皮一熱,那張俊臉暈開薄薄的紅。
「你忘啦?我今晚和她們同一個房間呢!雅君和她的對話裡,就提到了她喜歡你這件事。」江青凡沉默片刻,道︰
「晴雯幫我伴奏了兩年。」
「她也喜歡了你兩年啊!」
「……欸,你這是……」他不是不明白陳晴雯對他的好,班上的同學也常調侃他們,他不介意,可他卻不想讓她誤會了什麼。
「可以被一個人那麼真誠地一直喜歡著,是一件很甜蜜的事呢!你沒想過和她發展嗎?」她手負於後,輕昂著小臉看他。夏茉莉無法否認,她這番話的確有試探的意味在。用這樣看似大方、實則迂迴的態度在試探他,會不會小入了點?可她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述說著另一個人如何喜愛著他,她也不怎麼好受啊!
「發展嗎……」他垂眸凝思,謹慎思素著答案。
「坦白說,目前沒有想到那樣的事。」他喜愛的人,並非晴雯呀!
她輕輕點頭,微笑著。
「嗯,雖然我和晴雯還不怎麼熟,不過感覺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喔!能和那樣的女生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吧!」聞言,他怔了一下後,勾唇笑笑。
「你也很好,和你在一起的男生,一定也很幸福。」夏茉莉聞言一怔,心驟跳了一下。
他突然輕噫了聲,一個大步上前,把她的視界範圍縮小,小到僅能容納他。視線對上他的領口,她眨了下眼後,雙眸好奇地緩緩瞠大,她發現他的鎖骨與鎖骨間,凹下的那一小塊肌膚上頭有顆小痣,感覺很……性感。
他這樣靠近她,連那樣小小的痣她都瞧得一清二楚——她的雙頰漸漸溫熱,她咬了咬唇——一下望望左方,—會又看看右方,兩人的距離近到讓她不敢抬眼,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不要動。」江青凡的手指在她發頂上停留。
「我好像有看到什麼東西飛到你頭髮上。」
「——喔。」有些愣然——和一點點自作多情的惱意。
「剛剛——明明是在這的。」他雙手在她發上輕輕撥動,她被迫待在他胸口和雙手環繞的那一小方天地,他的體溫讓她頰膚底下的細小血管,像要沸騰似的,臉好燙好燙。她應該臉紅了吧?
「會是什麼小蟲嗎?」她雙眼離開他性感的鎖骨,勉強自己轉移注意力。
「唔,大概是什麼飛蟲,它們對人的體溫和呼吸比較敏感。」他沉穩又性感的嗓音,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格外動聽,溫熱呼息輕落在她的髮絲上,她臉上紅暈遲遲難褪。
「因為你叫茉莉嗎?所以這蟲子都愛找你。」他低低笑了,胸腔起伏著,她長睫一抬,對上他柔煦的目光,只見他對她輕眨一了下眼,又道︰
「就說了你有一個很棒的名字,你看,現在連小蟲都來對你『勾勾纏』了。」她被他不標準的台語逗笑,笑得春暖花開、笑得暖融融他輕輕垂下覆著長睫毛的深邃眼楮,專注地看住她,—陣風掠過,他長指輕順她有些亂的髮絲——溫暖的指腹擦過她面頰。
那輕刷過的溫度讓她微怔,止住笑意後,她揚睫對上他煦暖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