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惡的女人,又拿「廢話」兩字來頂撞他,沒禮貌到了極點。
「不,我不會把這房子賣掉的。我跟爺爺的感情生疏歸生疏,但是這房子總歸是他身後留給我的,紀念意義重大,我絕對不賣掉它。」
「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態。」他抿著唇,沉吟著。
果然如他所料,她無意賣房子,這麼一來,他得退而求其次,改用第二方案。
「你想買我的房子?」他還沒正式開口,她倒敏銳的先替他說了。
「是,一直有此打算。」他大方的承認,「恕我直言,你那間緊鄰我公司的舊屋確實嚴重影響周圍環境的美觀。」好比教室裡,老師把出身嬌貴、衣著高雅的孩子跟沒人管理、穿著破爛的髒孩子安排坐在一起,其間沒有誰對或誰錯,但確實存在著難以忽視且非常強烈的衝突感。
「你們設計師都以貌取人嗎?」她從鼻孔噴氣,送他一記白眼。
「不可否認,外貌很重要。」他抿唇一笑。
「你不要太過分。我的房子破舊,那是因為歷經歲月風霜,雖然醜,卻也質樸得可愛,而你的房子之所以美輪美奐,是因為特別花錢裝飾打造過,兩者硬要擺在一起相比,有眼睛的人當然都會說你的房子漂亮,但是我絕不可能說我的房子比你的差。」
嫌她的房子降低他公司的格調嗎?真是抱歉啊!
他有錢當大爺、住華宅,她沒那好命,能有個遮風擋雨的窩,她已經謝天謝地謝爺爺,感激得五體投地。
「如果我說我願意山資,幫你申請改建,重新整修,設計裝修那間房子……」藺致軒直接切入重點。
「啊?我有沒有聽錯?」谷承夢本來還認為他不知人間疾苦,老是拿外在美醜來損人,不意聽到他願意出資幫她整修房子,立刻大聲驚呼,「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出資幫我整修房子?我們非親非故的……」
她激動得整個人站了起來,置於桌上的雙手還微微發顫。
這男人大概很想競選好人好事代表,佛心無遠弗屆,太不可思議了。
「谷小姐,你沒聽錯,不過我的話還沒說完。」藺致軒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聽他說下去。
「喔!」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重壓著,那暖熱又使她微痛的觸感與力道竟莫名其妙的令她的心臟狂躍了下,抬起眼,望著他,他的神情平靜無波,似乎沒感覺一大一小的手正相疊著。「喂,你的鹹豬手又碰到我的手了。」
這是他第幾次碰她的手,她都快數不清,沒有五次,至少也有三、四次。
他還敢大言不慚的說從沒想過要對她怎樣,根本騙人!
「喔!抱歉。」驚覺逾矩,他神情驟變,趕緊收回手,尷尬的欠了個身,在她開始行使借題發揮的精深功夫之前,飛快的板起嚴肅臉孔,導入正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自然不可能完全沒條件的出資為你整修房子。」
「條件?什麼條件?」戒心再現,她的大眼睛微微瞇起。
就說嘛!天底下哪有這等好康大放送的事,有人免費送她房子,還有人出資替她整修房子咧!作夢都沒這麼美。
「從改建整修到設計裝潢,一切都由我出資,唯前提是……」藺致軒頓住,定定的看著她那張充滿驚奇的臉,判讀她答應他條件的可能性有多高。
「是什麼?」被他直勾勾的盯著,谷承夢的內心不免更加忐忑。
「房子整修好後,至少供我使用十年,這十年你不能收我房租,當然了,你可以保留其中一個房間住下。」』
「你的意思是,你想租我的房子,然後用裝修費來抵未來十年的房租,而你這麼做的原因只是要把我的房子整修得可以跟你的公司匹配?」工程也太浩大了吧?
「那只是其一,我原本便打算擴充我公司的空間。」
「你還嫌你這邊的空間不夠大嗎?」
「這邊的空間寬敞是寬敞,事實上,已不敷使用。」
「你不是室內設計師?設計師不是都有把有限的空間變得無限大的魔法嗎?」谷承夢哼笑的說,終於逮到機會損回去。
「我只能說,我是個沒有魔法的室內設計師,該面對現實時,就面對現實。」
她打蛇隨棍上,藺致軒倒也不閃不躲,實事求是。
「你還真老實。」本來以為她的諷刺言論會引來一場刺激人心的舌戰,不料他又謙虛受教了,真是的,這樣有點無趣呢!
「那麼你的答案是?」
「聽起來不賴,問題是,房子要整修到好,也非三五天能完成的事,少說幾個月,長達一年、兩年也不奇怪,是吧?所以,這期間我要住哪兒?你總不能叫我另外去租套房,多花這筆錢,我會心痛到沒命。」
「別心痛,這期間你照樣住我的休息室。」把她這條命顧好,有利於他。
「真的嗎?免費住的?」谷承夢睨他一眼,很有不免費,一切免談的意味。
「不收你分毫,但是請持續遵守規定……」
「走後門,我知道。」急性子的她打斷他的話。
經過短短一星期的交談經驗與粗淺認識,她自信已有些瞭解這位藺先生的頭殼某個時候是在想什麼。
他的防衛線築得比誰都高,侵略性之強卻又教人無以抵擋。
她住他的休息室,只能走後門,而他竟已準備好大舉入侵,要整修她的房子。
這是誰佔便宜、誰吃大虧,一時之間好像也很難算得清。
算了,她向來只求一個安穩的棲身之所,住他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休息室也好,住她沒門的破屋也行,或者住在即將由灰姑娘變身為公主榮景可期的「新屋」也罷,對她而言,其實都沒太大的差別。
身陷窘境,難以自理,男友遠在天邊不可靠,幾日來甚至連通關切的電話都沒有,而藺致軒這陌生人則近在眼前,非但在她最需要幫助時不吝對她伸出援手,還提出非常具有建設性的解決之道,誠如他先前的說法,這是個互利互惠的交易,絕對雙贏,那好,聽他的,省事,事省。
「明天我把合約擬好,待你我雙方簽定後,凡事照合約定,不會有問題的。」
「好,這時候我也只能選擇相信你。」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谷承夢訥訥的回應,原本擺盪的心竟也因為他的設想周到而平靜不少。
儘管她一直自認為是個很獨立的人,但不可否認的,遇到棘手的事,有人從旁協助,無疑是一件很幸福又窩心的事。
支著下巴,望著緊盯著筆記型電腦的螢幕,逐一敲鍵,記錄重點的藺致軒,他那專注的神情,套句廣告用語,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當下她情不自禁的為他著迷了。
然後她駭異的發現,擁有她男朋友身份的曹保偉竟然從來沒給過她這種迷醉而導致心湖澎湃的感覺……
天啊!把曹保偉拿來跟藺致軒這個暴怒大王做比較,她是不是瘋了?
「好了,我還有事得先走,你也趕快回休息室,不用再管裝鐵門的人來不來了,從現在起,你房子的事都由我處理,不必擔心。」藺致軒合上筆記型電腦,站起身。
「那……有勞你多費心了。」谷承夢迴過神來,連忙起身,同他客套一番。
「我看,我送你過去好了。」明明往內走幾步便可到達休息室,偏偏礙於走後門的規定,得從屋外多繞一大圈。
「不用……不用了,你有事要忙,快去吧!」她擺手婉拒。他都說有事要忙了,她哪好意思再耽擱人家?
「不差那幾分鐘,走吧!」他執意送她。
「好,謝謝。」盛情難卻,她也不多做無謂的推辭了。
在送谷承夢迴休息室的短短十數分鐘路程裡,藺致軒接了不下三通母親石永蘭打來提醒他相親別遲到的電話,接到他快發脾氣。
「媽,你不要再打電話,我會準時到。」受不了母親的連環call,他講完不知第幾通的電話後,乾脆關機。
「果真是大忙人。」她仰頭看著他,巧笑出聲。
「唉!」他歎口氣,隨後也笑了。
「像你這樣愛情事業兩得意的男人竟然歎那麼大一口氣,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打從認識他以來,他給她的所有印象裡,有溫文儒雅,有高傲張狂,有自信滿滿,提到芷盈時便暴跳如雷,無論如何,都不包含哀聲歎氣這一項呀!
「我愛情事業兩得意?是誰給你這樣的錯誤訊息?」雙手插在口袋裡,他苦澀的揚起嘴角,抬起頭,望向深秋的夜空,祝線漸漸模糊。
大男人一個,提及愛情話題時,竟是想哭。
他將臉抬高,彷彿為的就是制止眼淚掉下來。
「錯誤的訊息?你不是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嗎?她長得那麼美,感覺是個很溫柔的人,你很愛她,不是嗎?啊!難道……她不愛你?」
「她當然愛我!」藺致軒粗聲吼道,情緒瞬間變得激動,怒瞪著她。
被他的反應嚇一大跳,谷承夢止不住顫抖的開口,「兩人相愛是很好的事,為什麼每次提到她,你就生……生氣?難道芷盈做了什麼讓你無法原諒的事?比如劈腿或出軌之類,讓你戴綠帽子……」
「住口!不准你隨便侮辱我的芷盈!」這下她不只不小心踩中他的大地雷,還連帶的轟炸了他與芷盈真心相愛卻不能長相廝守的悲寂世界。
他勃然大怒,抓提著她細瘦的雙肩,臉部表情比前兩次還要更恐怖,像是要把這不識相的女人撕咬得爛碎。
「對不起,我亂猜的,真對不起……」她趕緊求饒。
「你憑什麼亂猜?憑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怒不可抑,持續咆哮。
「我……我就是不懂,才……才亂猜呀!猜錯了,我道歉就是,請你不要這麼激動……」被他抓得骨頭都快散了,谷承夢瑟縮著脖子,唯恐他一時失控,手掌往上移個幾寸,一把掐死了她。
「不懂也不能亂猜,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嗯?你不懂嗎?你不懂嗎?」藺致軒咄咄逼人,吼罵的聲音飆高,激動得連口水都噴到她的臉上。
「懂,我懂了,我現在懂了,請你息怒,放開我。」早知道不要他送,反正才幾步路,她跑跑跳跳,哼個歌,一下子就到了,動作快些,搞不好都已經上床,進入甜美夢鄉。現在倒好,只因為說錯一句話,便被他「扣留」,連番臭罵,待會兒運氣好,是被罵得狗血淋頭而已;運氣差的話,只怕惹來殺身之禍。
藺致軒這個大魔頭,情緒陰晴不定,這陣子她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為什麼我要放開你?你三番兩次踩我的痛處,在我的傷口上灑鹽,是誰給你這該死的權利?嗯?你說啊!」他俯首,湊近她的臉,聲量一再放大。夢遠 書城
「沒有啊!我沒有故意踩你的痛處,何況我根本不知道你哪裡痛、哀什麼痛,只是好奇你跟芷盈的愛情故事而已……」她摀住耳朵,若非整個人被他蠻橫的箝住,無力反抗,否則早已拔腿就跑,哪可能傻傻的留在這裡,任由他罵個天翻地覆、排山倒海,還罵不還口。
「我們的愛情故事很簡單,就是王子與公主結婚後,從此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恨只恨,這樣的生活不……不能……」不能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