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瞧見那把匕首時,他對於這事便已經心裡有底了。
但他想不透的是,他們提了雲斂裳和江遠仙究竟意欲何為?
到底是做了十幾年的兄弟,炎妙槐眉頭一皺,炎海任便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便又開口說道:「這回何家倒是孤注一擲了,聽說是以一萬兩黃金的代價,要風雲幫除掉解慕真,只怕她們想著,只要解慕真一死,她們要染指炎家就容易得多了。」
「這對母女倒是天真了,就算她們真的除掉慕真,何風月也真的嫁了進來,以為憑她們那種能耐,就能在炎家為所欲為嗎?」
饒是像慕真那樣聰慧的丫頭,也只敢躲在暗處小小的謀算一番,為自己賺入了飄香樓,怕的便是往後的生活無依。
就憑何風月那個嬌嬌女,又能在炎妙槐眼皮子底下討得什麼樣的好處?
「她想嫁進炎家,不可能!」
他的妻子只有一個,便是解慕真。
「可人家現在就擺明了打著這個主意,更何況她們要是不從你這兒下手,轉而從慕真那裡說去,你想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一急慌,怕也只能任人牽著鼻子走了。」繆承載閒閒涼涼的說道。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個妹子不但敢,而且他很肯定妹子為了雲斂裳和江遠仙的命,絕對會這麼做。
聞言,炎妙槐頓時鐵青了臉,咬牙游道:「她敢?」
「她一定敢,而且還一定會這麼做,她會以身涉險,以求先救出他們。」
如果他們夫妻風情恩愛,或許她還會向自個兒的夫君求救,偏偏那丫頭現在還弄不清自己的心緒,再加上心一急,這種蠢事少不得要做的。
要阻止她,唯一的法子就是先一步救出兩人,偏偏他們將人藏得隱密,一時,之間連炎海任也找不著。
既然找不著人,也安不瞭解慕真的心,那麼對她來說,便沒有任何事比得上江遠仙和雲斂裳的兩條性命還要重要。
所以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她都會不惜所有的換回他們倆的命。
繆成載忍不住對氣怒不已的炎妙槐投去同情的一瞥。
眼看著就要成就好事,偏生好事多磨,這下子只怕炎妙槐真要頭疼了。
安安靜靜的一清早,解慕真便好整以暇地將畫器給仔仔細細地攤在炎妙槐常用的書案之上。
她是趁他熟睡後溜出來的,依她估計,約莫至遲再過一刻鐘,他就會尋到書房來找人。
這幾日,他似是憂心什麼,夜夜都纏抱著她才肯睡。
每每她一有動靜,他那雙幽眸就會睜得比銅鈴還大,書得她幾次想溜都不成。
今兒個,他只怕是真的累壞了,才讓她有機會掙脫,一個人溜到書房裡,尋出了當初她想為他招妾時,讓人給他畫的仕女圖。
其實,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他怕她為了斂裳和遠仙哥,動了離開的念頭。
對於他的心意,她不是不知曉,她更知道這幾日為了這事,他日裡忙得焦頭爛額,夜裡也寢不能安。
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如果她沒有因為好友的性命受制於人,她知道她絕對會再次鼓起勇氣,嘗試一回,可偏偏何家母女心思歹毒,好友的性命危在旦夕,她也只有先想法子救回他們再做打算。
如若這事能順利解決,往後……
他與她之間可還有往後?
冷不防地,她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憶及那日何夫人那誓在必得的嘴臉,她的心便不自覺往下沉去。
如果明裡來,炎家自然鬥得過何家,可何家這陰險的一招,卻讓他們徒然受制,若不想個法子讓她們松下心防,只怕真要賠上好友的兩條命了。
「別這麼笑,我不喜歡。」她的苦笑落入了另一雙深幽的眸中,立時惹來了一番心疼的低斥。
抬眼,望向一如她所猜想般出現炎妙槐,一抹盈盈的笑意,立時拂去了方纔那抹感傷太多的笑容。
「你起身了!」
「天這麼冷,誰讓你在這時候出門的。」他嘴裡不悅的叨念著,可雙手卻連忙褪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蓋上了她的肩頭。
「睡不著。」心裡記掛著的是兩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如今他們生死未明,她又怎能安枕甜睡。
「睡不著也得躺著歇息啊!」
「瞧瞧這書,其實裡頭的人兒長得真的很不錯。」解慕真凝著畫像裡,何風月倚亭望梅的丰姿,淡淡的說。
「那又如何,人美心不美!」
炎妙槐不只沒興致看上一眼,語氣更是森冷。
因為他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所以傾身便是一記充滿掠奪與懲罰的熱吻,甚至不顧她的皮薄肉嫩,生生地將她的唇給吻腫了。
這是一記警告,要她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
對於他的意圖,她心知肚明,即使明知自己說的話必會引起他的勃然大怒,可……能不說嗎?
「娶她吧!」她還是說了。
「妳知不知道我很想掐死妳。」生氣地橫瞪她一眼,已經警告她不能說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是說了。
「我知道。」迎著他那充滿憤怒的眼光,解慕真頷首點頭,光瞧他那像是著了火的目光,她便知道此時此刻,他的胸臆之中翻騰著的是怎樣的憤怒。
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能在意。
「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再說了,該做的事兒我會去做,餘下的事你別管。」
明知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卻仍忍不住告誠,生怕她做了什麼讓彼此遺憾的決定。
避開了他帶著警告的眼神,她牙一咬,繼續說道:「其實風月妹妹著實很美,又出身大家,也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妾室人選。」
她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言不由衷,可這卻是她唯一的法子。
對她來說,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但對炎妙槐來說只怕不是。
「美則美矣,心如蛇蠍。」
他不悅的冷哼,利眸之中風雲已起,狂怒燒去了眼底的柔情。
「你就娶了她吧!」
只有這樣才能稍稍卸了何家母女的心防,像她們那樣的人,一旦鬆了心防,便會露出讓人可以利用的破綻。
手心兒真的很癢,他怒瞪著她白皙纖細的頸項,恨不得能一把拖上去。
這女人像是吃定他捨不得傷害她,不怕死的說個不停。
就算明知她只是想搞好友們求得一線生機,他還是氣怒得牙根發癢。
「如果我不呢?」
「這幾日,我相信你已傾盡了眾人之力,卻仍找不到他們的下落,我不敢想若是長久下去,斂裳他們可還有活命的機會。」時間不等人呵!
若不快點做些什麼,只怕到時就算找到了人,也只是兩具冰冷的屍體了。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牙根一咬,青蔥兒般的纖手微微地抖著,伸入懷,中拿出一封信。
「這兒有份休書,你簽了它。」有了這紙休書,便能再為好友們多換得幾日的生機。
「妳……」炎妙槐簡直氣壞了。
怒氣一揚,他驀地伸手,揮去了桌上那幅仕女圖,連帶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地。
她竟然還準備了休書,是鐵了心要離開他嗎?
「你執意要這麼做?」
「是。」
他怒極,一把搶過了那封休書,在她眼前撕了個粉碎。
「撕了無益,我寫了很多。」似是早料到盛怒的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於是她又拿出了一張,這回,她親自撕開封口,將裡頭的休書攤在他的眼前。
余妻解氏善妒而不事,尊親……
冷眼掃了一句,炎妙槐便伸手扯過那封休書,只是這一回他沒撕,將之攤上了桌,取來還殘存在桌上的毫筆,俐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還摁上了手印。
完成後,他細細地將那封休書折好,遞至她的眼前。
「你要的,我會給你。」一轉眼,原本極怒的心緒已然平靜。
波瀾不興的臉色倒教解慕真的心驚了下,卻只能無言地望看著他,顫巍巍地伸手接過。
在握住休書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該是釋然的,畢竟一切都順著她心中所想,偏偏卻是這般的心痛難耐。
不在乎嗎?
她以為自己能夠很坦然的面對這一切,可是等真的發生了,她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騙自己。
「如你所願!」
微微一揚唇,炎妙槐那張俊逸的臉上佈滿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笑,望著她的眸中再也找不出一絲絲的眷戀與掛念。
不能再多瞧一眼,解慕真急急回身,可卻因為逃離得太過急切,差點見絆了自己。
「不用這般的迫不及待,我已經給你休書了,不是嗎?」
他的冷言冷言宛若鬼魅般追了上來,逼得她只能盡快穩住身子,匆匆離去。
即使非她所願,可這回只怕是真傷了兩人之間的情分了吧!
這點從他面色陰寒,且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休書,便可以瞧得出來。
雖然一切都是她起的頭,可是心裡的疼啊,就像被萬箭穿刺。
劇疼的心不斷地喧囂著要她回身,再瞧他那俊逸無比的臉龐一眼,可是她不敢,她怕只要再瞧一眼,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便要動搖。
所以她只能拔足狂奔,任由顆顆珠淚飄散在竄動的風中。
休妻再娶!
這事在炎家自然造成了極大的紛擾,首先是老夫人完全沒有想到這對夫妻不過幾日的時間,就完全把她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所以媳婦前腳才出了炎家大門,她便找來了兒子,怒極地揚起了枴杖便往他身上招呼去。
對於種種的責難,炎妙槐不閃不避,只是直挺挺地受著。
「休妻再娶,你好大的心性。」
老夫人年紀終究大了,打了幾下便禁不住地停下來喘喘。
「娘,您自可生氣,但要小心保重身子。」他眼神清淡的望著娘,關心的說道。
「你做出這等的事,還會在意我的身體嗎?」
氣都要被他給氣死了,如果他的心裡還有她這個娘,會做出這種不倫不類的事情來惹她生氣嗎?
「兒子自然是在乎的。」
雖然並非親生,但喊了十幾年的娘親,再也無過繼與親生的差別了。
「你若真的在乎,立刻去將真丫頭給我帶回來。」
雖然那日她對媳婦是凶了起了可那也是因為疼她。
當年進門的三個孩子中,她最看中的便是她,她性子聰慧又溫馴,雖說有個不怎麼上得了檯面的本家,可是孩子到底是好的。
那日,才瞧得炎妙槐護持妻子護得那樣周到,她還以為他終於開了竅,感受到真兒的好,沒想到他竟膽敢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醜事。
這一想,她便對媳婦起了無限的愧疚與心疼,手中的木杖也更加毫不留情地朝兒子身上打去。
一個死命的打,一個不閃也不避。
最終是繆成載看不下去了,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枴杖,勸慰道:「娘,您別打了,大哥不過一時間想不明白,你就讓大哥好好冷靜個幾天,說不準明兒個就開了竅,知道自己做錯了。」
「哼!」
這話不但沒有安撫到白鳳仙,反而澆得她怒火更盛,倒讓繆成載也成了箭靶。
「我還沒說你呢,你倒自個兒送上來了,說說你這個大哥是怎麼做的,妹子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被人休離趕出府去,你竟然一聲不吭!」
白鳳仙厲聲責備著為炎妙槐說話的繆成載,也給了想要開口替兄長緩頰的炎海任一記冷瞪。
但炎海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挺直背脊地說道:「娘,大哥做事,向來有分寸,不至於做出這種絕情的事,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顧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