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度瑞拉是後母 第十一章
    如果東河不認識朱盛茉,也許現在還活著,跟他一樣在西雅圖念大學,等著準備畢業展。

    不認識她就好了……

    噩耗傳來之後,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這樣想。

    然而,他卻在那一天把弟弟介紹給朱盛茉認識。

    當他匆匆趕到坐月子中心,抱起哇哇哭個不停的小嬰兒時,他一直想起從小到大兩兄弟一起生活的點滴。

    這是東河短短二十一年人生中所留下最珍貴的禮物。

    弟弟不在了,男人看著揮舞不停的小拳頭想,我會成為你的爸爸。

    你的母親不要你沒關係,我會要你,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父親,我會為你張開羽翼,為你遮風擋雨。

    週日,應茉茉的苦苦哀求,「一家三口」到外面玩。

    小傢伙看了「海底總動員」,對於那片藍色神魂顛倒,因此想去海邊。

    海邊嘛,當然沒問題,台灣四面環海,沙岸巖岸都有,可問題在於天氣太熱了,怕她們中暑或者曬傷,加上安全問題,因此男人後來選擇帶她們去一間會員制的室內水樂園。

    泳池,SPA,仿海波浪,重點他放心。

    對於這個變通場所,妍安也顯得很高興,「太好了,我之前就一直好想來這裡玩,但會費太貴,根本進不來。」

    而茉茉嘛,更簡單了,只要妍安高興,她就高興。

    看完場地介紹的一分鐘短片後,女人開開心心的牽起小朋友,「我們來去換衣服。」

    「好。」茉茉回頭跟他揮揮手,「爸爸,等一會見。」

    紀東佑想,是啊,等一會見——他最近幾年的運動以網球跟高爾夫為主,泳褲這種東西,他已經好幾年沒穿過了。

    他原本是想把她們送到這裡,然後他去樓上做舒壓按摩,但就在預約時,突然想起沈妍安的臉,她一定會很有意見的說︰你不陪她嗎?

    然後想起了早餐的麵包,想起她說的那一句「孩子需要感受大人的愛」。

    他很快的換好泳褲跟泳帽,不一會,小姐們也好了,茉茉的肚子上還套著一個黃色小鴨游泳圈。

    男人看著她為女兒做的安全防護,很是滿意,問︰「要個要幫你買一個?」

    「不用,我很會游泳的。」

    紀東佑一臉懷疑,「很會?」

    她看起來根本就是一副缺乏運動的樣子。

    「真的啦,事到如今也不好意思再瞞你了,我就是江湖人稱『海底蛟龍』的沈,妍,安。」

    男人笑出來,「什麼綽號啊,又不是在演武俠片。」

    「那可比武俠片驚心動魄多了。」

    「哦,說來聽聽。」

    妍安煞有其事的說︰「想當年,我們家還滿有錢的時候,我每年夏天都會去國外參加有錢小孩夏令營,大部分都是湖邊或者山上,可是有一年是濱海,那年剛好加州大浪,衝浪客都瘋了,說這種浪好幾年才有一次,刺激得夏威夷的海浪都要靠邊站。我當時才十五歲,七八公尺的浪啊,我都照樣站得穩穩的,教練說我是東方龍,還問我要不要加入培訓,以後參加職業賽。」

    男人剛開始還一直笑,後來越聽越笑不出來。

    這……很耳熟……

    他突然想起小黑炭。

    是她嗎?或者只是湊巧……是湊巧吧,濱海營玩的都是這些,水項厲害的不是被說「龍」,就是被說「魚」。

    不可能是小黑炭……

    雖然他已經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但是,那種奇怪的調調又有那麼一點似曾相識……

    小黑炭有多高?好像就跟沈妍安差不多。

    她講話的語氣,五官……他跟小黑炭是進入夏令營後幾天才認識的,當時大家都已經曬得很黑了,根本沒有五官可言,他都是從衣服認人。

    她喜歡白色的衣服,長長的頭髮綁成高馬尾。

    沈妍安的頭髮一向是綁起來的,這三個星期他們幾乎天天見面,其中有一半的時間她是穿著白色的T恤或者襯衫。

    紀東佑覺得自己快炸裂了。

    第二度。

    第一次因為她跟朱盛茉相似而驚訝,這一次因為她跟小黑炭相似而驚訝——沈妍安,你為什麼跟我生命中重要的過客們都那樣像?

    慢著,如果她真的就是那個濱海夏令營的女孩,那不就代表時序錯亂了……

    他一直覺得是沈妍安像朱盛茉,但是沈妍安更早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記憶如萬馬奔騰般的湧現。

    她在試膽大會時掉落的鞋子還在他那裡,他記得有帶回來,當時想著再問問主辦單位Cinderella的地址,想給她寄過去。她很喜歡那雙鞋子……

    妍安已經跟茉茉玩開了。

    兩人在兒童池,她推著黃色小鴨,茉茉笑得很開心,看到他,小胖手對他拚命揮,「爸爸,來,一起玩。」

    男人在水池邊稍微活動一下手腳,也走下兒童池。

    茉茉很盡責的立刻往他身上潑水。

    紀東佑看著妍安的側臉,又想起記憶中跟小黑炭好多次在黃昏的時候,兩人坐在沙灘講話,夕陽總是映得她臉上一片燦然。

    她的額線,鼻子……男人內心已經有百分之八十的肯定。

    「對了。」男人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我覺得老是喊你沈小姐實在很生疏,你朋友都怎麼稱呼你?」

    「妍安啊。」女人一臉奇怪,「你不是聽過我表姐喊好幾次了。」

    「跟外國旅行社洽談的時候呢?」

    「Cinderella。」

    男人覺得心跳都快了。真是她——隔了這麼久,隔了這麼遠,那個掉了一隻鞋子的女孩,又站在他面前?

    妍安渾然不覺自己投下了多厲害的深水炸彈,自顧自的說︰「我問過我娘,為什麼取了跟灰姑娘一樣的名字,我娘的答案居然是,因為落難千金後來跟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我家還很有錢的時候,她就給我取了一個落難千金的名字,真是烏鴉嘴。」

    那天,紀東佑把兩位小姐送回住處後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打電話給陽明山的管家,讓他最近找時間把他放置高中時期物品的紙箱子送到市區住處。

    管家很快的覆命,隔天當他回家後,兩隻箱子已經放在客廳裡。

    男人找出寫著「夏天」的那個箱子,毫不猶豫的拆開封膠——四個模型,一雙喬登限量鞋,還有……灰姑娘的夾腳拖。

    透明軟材質,上面結著一串草莓。

    小黑炭跟其他女生一樣,都帶了好幾雙鞋子,可是她踩來踩去就是這雙,原因也很簡單,這雙水晶鞋上的草莓綴飾是爸爸特地為她訂做的,上面還有名字的縮寫,獨一無二的一雙。

    箱子裡還有一張夏令營的團體照。

    男人幾乎要忘記有這張照片了,畢業證書的尺寸,二十個人,每個人的臉孔都清清楚楚。

    他不記得小黑炭的長相,可是,他在第一排看到了沈妍安,綁著馬尾,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

    那是第一天到營地時拍的,大家都還很白,五官清楚。

    他自己則在第二排。

    紀東佑的感覺有些微妙——以前,他以為只要跟夏令營聯絡,就可以拿到Cinderella的聯絡方式,後來主辦單位回復他說,因為學員家中的經濟狀況都非常好,監於安全問題,有嚴格的隱私保密條款,也就是說,他們不能透露任何事情。

    他喜歡跟Cinderella一起共度的時光,但也還不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努力過,既然沒辦法也就死心了。

    隨著時間過去,他慢慢忘記這件事情。

    後來沈妍安出現時,他曾經有過那麼一瞬間,因為相似的說話方式想起了那個在午夜掉了鞋子的少女。

    想不起五官,但記得相處的感覺。

    好奇怪,繞了這麼一大圈……

    翻著翻著,男人又有意外發現——陶杯。

    那是夏令營的藝術課程,雖然是第一次捏陶,但學了美術課程十幾年的基本功讓他的作品明顯比別人好,因而得到漂亮的分數……

    對了,小黑炭捏了一個老虎,很醜很不像,可這群學員身嬌肉貴,絕對不能打擊他們的自信心,於是就見那位對中國文化頗有瞭解的外語老師微笑說︰「很好,很好,Cinderella是武松再世。」

    當時的他有一種想問老師「你知道武松是幹什麼的嗎?是宋朝有名的通緝犯」的衝動,但轉身一看,仙度瑞拉一臉得意。

    那個陶杯……他第一天去看女兒時,喝咖啡用的老虎杯……

    沈妍安在廚房,一本正經的解釋杯子的由來︰原本想送給當年的小初戀,但沒送出去。

    好多好多年前,小黑炭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楮說︰「期末的時候,我們交換杯子好不好?」

    男人心中好像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雜陳不足以形容。

    驚愕,柔軟。

    小黑炭不是初戀,但是,那是他第一次有想見一個女孩子的感覺。

    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因為她的胡言亂語總是會讓他發笑。

    在那個幾乎每個女生都想展示自己多嬌貴的夏令營,只有她很不嬌貴的跟海浪拼了。

    男人想起她衝浪時的站姿,張著雙臂,弓著身體,像蓄勢待發的大貓,優雅的展顯她極佳的平衡感,當然,從浪頭跌下來時不滿的樣子也很有趣。

    上了岸,把慣用的短板往沙地一插,一臉流氓的說︰「區區一個七尺浪也敢把我顛下來,好,等我換競速板,讓你知道人類的厲害。」

    教練就會趕忙糾正她,「Cinderella,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類是很渺小的,我們要以敬畏的心與大自然共處。」

    還有試膽大會那天,他說教練化妝得很差,根本不可怕,她怎麼嚇成那個樣子。

    小黑炭歎了一口氣,伸手到背後撈了一下,「你看。」

    他楞了一會,狂笑。

    是藥箬條。

    藥箬條原本只是用來製造「有什麼東西突然掉下來」的恐怖感,可沒想到這麼巧,丟向她的藥箬條滑進領口,黏膩,濕軟……的確很噁心。

    小黑炭很固的說︰「我以為是蟲子,所以想趕快衝過終點,等我想起可能是藥箱時,尖叫已經停不下來了。」

    就這樣,紀東佑想起那年夏天越來越多的事情。

    她的鼻子沾到烤肉醬,喝著蘇打水時說好想念台灣的養樂多,草莓淋煉乳超好吃,白櫻桃的味道天下無雙……

    妍安打怪到一半,「鬼哭狼嚎」的手機來電又響起,她連忙關掉音效,把狀態改成「Boss來電」。

    「喂。」

    「又在玩遊戲?」

    「……嗯。」奇怪,他是怎麼知道的?她明明就把音效關掉了啊?

    男人清了清喉嚨,「晚上……」五秒沉默。

    妍安傻眼。然後呢?

    這是哪門子對話?她覺得紀東佑最近有點奇怪——雖然說他本來就很奇怪,但現在更怪了,就像他一直對她每天喝養樂多這個習慣很不以為然,但昨天晚上居然給她帶了一打過來。

    有時候好像在暗爽什麼,但有時候又顯得心事重重,有時候會在發呆時露出一點點笑意,回過神又假裝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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