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他的來電,她心情雀躍,卻又有些失落。因為他的主動聯絡是因為她受傷,而不是為了別的。
「我去找你,好嗎?」
此話一出,蘇郁婷動作停住,她猜不透這句話背後是否有其他意思。
難不成,這通電話不只是關心她的傷,而是……有其他答案?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
靜默幾秒後,她緩緩吐出戚謝。「尼克,我的傷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如果你不排斥我的關心,應該也不會反對我當面確認。」
「尼克,現在很晚了。」她蹙眉。
「沒有晚到我出不了門。」
蘇郁婷欲言又止。
如果她還當他是朋友,她似乎不該拒絕他的好意,但她不確定自己真的能把他當朋友。
時間沖淡了心傷,卻悸動依舊。他對她的影響還在,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把握能和他面對面談笑。
「我……累了,想直接回家休息。」
「我可以去你家找你,如果你不介意。我只是想看看你,確認你沒事,只要幾秒鐘。或者我們可以約明天?」
他不屈不撓、誓在必得的態度讓蘇郁婷有些無所適從,並感到招架不住。兩人交往時,尼克的態度始終溫文,是太久沒見面產生的錯覺嗎?他今天似乎不大一樣。
「尼克,你……沒事吧?」她比較想問他是不是生病了,或者需要什麼幫助?
「我很好。」他發出輕笑。「我只是有話想告訴你。」
「你講,我在聽。」
「見面說好嗎?」
「……」她應不上話。
他今天真的怪怪的,她感覺得到他的堅持,卻不明白他在堅持什麼。
難不成他忘了兩人已經分手?這不可能,但有什麼事可以讓他堅持要和前女友見面談話?兩人交往時他都不曾有過這種要求,他隨和得像是沒脾氣一樣。
「尼克……」
「郁婷,」他用那令她雙腿發軟:心神顫動的語調喚她。「我真的有話想告訴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當面說,好嗎?」
他極其緩慢且誠懇地重申。
她如何拒絕得了他?
貝齒緊咬住下唇,蘇郁婷知道,若自己聰明的語就該拒絕他。一個月了,好不容易因這兩天的忙碌才將他拋到腦後,她應該保持下去,不該讓自己再度陷入那惱人的低潮中。
拒絕他。
拒絕他,繼續過自己快活又忙碌的日子。
「嗯。」腦中想著要拒絕他,她卻聽見自己應允。
「等我,我馬上到。」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我……在前面那個超商等你。」她感覺自己的心,同樣雀躍。
此刻的她,明白了伊甸園中的夏娃咬下那顆禁果後的感受。
她完蛋了。
深夜,細雨在夜色中透過微光反射出微弱光影。
蘇郁婷坐在超商外的露天座椅上,天氣很冷,座椅上的小小傘面並不能完全阻止雨絲飄上她的鞋褲,但她不考慮進超商裡等待。她的摩托車就停在一旁,擺出一副可以立即離開的模樣。
只是幾秒。
他說了,只要幾秒鐘。見一面,之後她可以立即離開,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在手機上的時間跳到零時後不久,一輛計程車駛近,就停在她前方幾公尺處,透過夜色及綿綿細雨,她看見了許久不見的雄偉身影。
當那雙長腿跨出車門的那瞬間,她的呼吸幾乎停止,並且有股想逃跑的衝動。
尼克抬眼,不費吹灰之力便見著了坐在傘下的她,他露出微笑。
她後悔剛才沒逃跑,現在想跑也來不及了。
絲絲細雨沾染上他的黑色風衣,一如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不同的是他的腳已不再跛行,他邁開大步,眨眼間就進到傘下,來到她身前,陰影籠罩了她。
「郁婷。」
她連起身都忘了,直到聲音將她喚回神,才慌張地站了起來。
才一個月,她卻覺得自己好久好久沒聽到他的聲音了,還有他的人,她剛才竟然看他看得出神。
她將頭髮往耳後塞,掩飾剛才的失神。「嗯。怎麼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你肚子會餓嗎?」他反問。
「還好。」
「要不要吃點東西?」
「尼克,現在晚了。」
「還有很多地方賣吃的。」他熱愛台灣這點,無論什麼時間,永遠都有好吃的食物。
「你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嗎?說吧。」她拉回話題。兩人現在見面不是為了填飽肚子,剛才那關卡已經失守,這回她得堅持。
她示意他坐下。
尼克沒坐下,卻是蹲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這親暱的舉動將她嚇了一跳。
「郁婷,我今天去了機場。」
機場?被這兩個字吸引住,她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我要回美國。」
「喔……噢!」她表情由茫然轉變成不知所措。「你要回去了?」
「原本。」
「什麼?」
「原本是要回去。我在飯店退房,背著行李到了機場,入關……」他說。「一直到我在候機室裡打開電腦,看見你。」
「……」她還沒從他要離開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我發現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
「我不應該答應分手。」他誠懇又直接地道。
沒理會她瞪大的雙眼,他繼續往下說。
「我發現你過去說的故事太輕描淡寫,小妞,我看見新聞的那刻,才發現我有可能失去你,」他感覺心臟差點停止跳動。「那時我才知道自己是個笨蛋。我喜歡你,想要你,我不應該讓你離開。」
凱蒂是對的。
就像她說的,他太會應付女孩子了,從一開始他就會選擇對象,不能碰的便會止步。他明明知道郁婷不是他能觸碰的對象,卻還是放任自己靠近,讓兩人成了情侶,然後很可笑地劃出最後那道不可逾越的距離,只敢擁抱與親吻。
他以為堅守那道距離就能安全,卻不知道,一開始的失常已經告訴了自己——面對這女孩,他情不自禁。
「尼……」她張嘴,卻組織不出完整句子。
「郁婷,繼續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他握緊她的手,手上傳來的溫度,暖得彷彿能將她融化,那迷人的嗓音幾乎要催眠她,她望進他因光線不足而無法看清的美麗琥珀色眼眸中,裡頭的認真掐住了她的喉嚨。
他說了什麼?
靜默包圍了兩人,許久,她緩緩搖頭。
「尼克,這不好……」
心一沉,尼克知道這是自己應得的,他得更努力才能贏回小甜心的芳心。
「我認為這才是正確的。」
「不對,尼克,不是這樣。」
蘇郁婷聞言心裡一陣擋不住的狂喜,但內心的激動是一回事,她薄弱的理智還在。
「尼克,你會回國。」她力持平靜道,「我們已經分手,這才是正確的。我不會離開台灣,你也不會留在這裡。」
「我可以留下。」
「不對,尼克,你沒辦法永遠留下。」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承認我們交往時我很開心,不過這不是真正的生活。」
不是真正的生活?
這句話像個拳頭,打在他的胸口,原來他的小甜心是這麼看待他們兩人間的感情。
「郁婷——」
「郁婷。」突然有另一道聲音插入兩人間。
蘇郁婷和尼克一起轉過頭,發現一輛摩托車在一旁停下,騎士掀開了全罩式安全帽的擋風鏡片,露出了圖瑞凡的臉。
顯然他也正要回家,只是路過瞧見小學妹,過來關心並湊熱鬧。
「晚了,你還不回家?」
他逕自跨下摩托車,脫去安全帽,以一副大哥姿態地插入了兩人中間。
沒想到這傢伙也選在這時離開局裡,剛好被他撞見。蘇郁婷有些尷尬,「等等就回去了。」
她急忙收斂情緒,感情的事太私密,她可不想被看笑話。
「你朋友呀?不幫我介紹一下。」
她不加掩飾地白了他一眼。也不想想他和她家裡幾個男人關係超好,說是她半個哥哥也不為過,跟他介紹,自個兒明天大概就要被輪番拷問了,怎麼可能理他。
圖瑞凡顯然沒接收到她不願意的感受。「小不點?」
「你好,我是尼克。」雖然女主角本人想打死不應,但尼克卻主動伸出手。
從圖瑞凡出現後,他就一直觀察著這突然出現的男人,判斷他與蘇郁婷的關係,而對方也以同樣審視的目光望向他。
「圖瑞凡。你會說中文?」他揚眉,伸手與尼克一握。
兩人牢牢握手,卻沒特別使手勁,算是禮貌平和的初步接觸。
尼克的身材看起來不像擺好看的,雖然他長得很帥,不過肌肉不會因他帥就自己長出來。圖瑞凡還有基本的判斷能力,不會給自己找難看,而且他還沒搞清楚這阿豆仔是怎麼回事。
尼克也揚眉。「我以為郁婷不會說英文?」
「她會,只是……咳,有些隱疾。」圖瑞凡難忍笑意,這態度看在尼克眼中很不是滋味。
這男人比他更瞭解郁婷,才一句話,他就處在下風。
「我們都使用中文溝通。」他聳肩微笑,態度大方,表示尊重女方,若她沒主動告知的事,自己不會好奇追問。
圖瑞凡笑容中別有深意。
很明顯,這男人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對他家小學妹有意思,有禮貌卻不退縮,這可不是對朋友身邊的親友該有的態度。
看多了軟綿綿的年輕人,尼克的態度讓他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差。雖然還不知道這傢伙的底細,不過他直覺這傢伙不錯。他身上有股剛毅的氣質,就算他笑容溫和。還是掩蓋不了那股氣息。這種氣勢要不是他的個性造成的,要不就是他有軍警或類似相關的背景。
無論哪項,看在他眼中都能加分。
「小不點,這位該不會就是甩了你的那傢伙吧?」他想起小學妹這陣子來的低潮,話鋒一轉,對尼克的試探已經結束。
「圖瑞凡,你趕快回家啦!」被撞見已經夠尷尬了,見這傢伙竟又在別人面前掀自己的底,蘇郁婷更是惱火,伸手推他。
「事實上是我被甩了。」沒想到尼克主動接話。
「尼克!」她一臉不可思議。
「原來是我家小學妹不識貨。小不點,你移情別戀啦?」
「才不——」
「是我的錯,我沒當好一個男朋友。」
「哦?那就沒辦法啦,我家郁婷是個好女孩,你不及格就活該被甩。」
「我知道。」
這兩個大男人一搭一唱,蘇郁婷被夾在中間,狼狽不堪。她恨不得立即堵住他們兩個任何一個的嘴巴,可惜這動作太高難度,不可能讓她得逞。
她真是豬頭才會跟尼克約在分局附近!
「尼克,你——」
「我知道自己犯了錯,所以來找郁婷,希望能有改進的機會。」尼克真誠地道,明明是與圖瑞凡說話,視線卻看向她。「我希望能重新追求她。」
話再度遭截斷,雖然剛才已經聽他提過,但被再一次的表白所受的衝擊還是讓她瞬間消音,說不出半句話來。
「郁婷,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
旁邊還有第三者在,她沒經歷過這種「當眾」告白,頓時紅霞爬上了臉蛋。
「我……」
「咳,談戀愛是好事嘛,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接收到那尷尬的視線,圖瑞凡像是終於知道了小學妹的困窘,好心地將剩下的時間留給兩人自己去解決了。「我就不當電燈泡了。小不點,早點回去,明早還要上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