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斥他:「結婚不算什麼?你知道婚姻在我眼中是多麼神聖的嗎?我媽跟我爸雖然離婚,但我從小比誰都想要一個健全的家庭!我常常想,一定要找到一個心愛的男人,然後兩個人一起建立一個堅強的婚姻,不要重蹈我爸媽的覆轍……聽聽你剛剛說什麼?我沒想到我們觀念是這麼不一樣!」
這種話,她聽不下去。
什麼婚後各玩各的?什麼結婚根本不算什麼?
結婚是兩個人認真要一起走下去,結婚是兩個人要共組家庭,結婚是一種責任,結婚是一種真愛,而不是像他說的像兒戲一樣。
尹尚禮被反駁得無話可說,他靜靜聽她罵他,然後伸手想抓住她邊說話邊激動揮舞的手,他想將那雙小手握在手中,希望能讓她冷靜……她再次閃避他的觸碰,那雙美麗的眼睛像防著一個小偷,飽含著排斥及憤怒。
他收回手,將手握在身側,試圖再說服她。
「我的未婚妻其實也有一個男朋友,她之前就跟我說好,結婚只是為了家裡,但是希望我們以後可以互不干涉,孫語,你懂我的意思嗎?差就差在那一張紙,我愛你,我不想傷害你,所以一直不敢說,如果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一定早就說了……」他逐漸語無倫次,看著她的臉越來越沉。
「你真讓我失望。」她瞪著他,站了起來開始將他往門外推,邊推,眼淚邊洶湧。「不准再來,我不想再看見你!」
尹尚禮倚在門邊,拉住門框,不肯出去。「孫語,你聽我說,冷靜下來想一想,我們這樣相愛,就這麼完了值得嗎?除了婚約,我可以給你更多更多,你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孫語……我從沒有遇過像你這樣可以讓我不用偽裝的女人,以前我不論在公司還是家裡,都像戴著一副面具,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喘口氣。」
他抓住她手臂,望著她決絕的眼神,嗓音很啞很啞,望見她臉上因為傷心而奔騰的淚水,讓他自責又內疚。
孫語對他咆哮。「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毀滅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你為什麼要一直為你的錯誤找借口呢?你難道不明白,很多事情一旦改變就再也回不去了嗎?」
他呆愣住,聽見她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聰明如他,卻在這瞬間,體認到她話語裡的沒有未來。
美麗的小臉像結了層冰霜,冰被落下的淚水融去,她看起來很糟,是他傷害的……他失去與她抗衡的力氣,被她推了出去,墜入雨中。
她狠狠關上門,砰一聲!與他隔絕。
尹尚禮呆立在雨裡,看著孫語的背影消失花叢裡。
冰冷的雨就如同她的決絕,寒寒打在身上,他感到一陣哆嗦,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孫語,好像胸口被開了個洞一樣,感到那樣寂寞又空洞,彷彿有什麼東西跟著孫語一起走了。
他還能是原來的尹尚禮嗎?
還能嗎……
深深的夜裡,孫語睡不著,她腦袋空蕩蕩,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屈膝抱著雙腿,凝視沒開的電視,發了近乎一個長夜的呆。
這怎麼會是真的?
她愛的男人,原來從頭到尾都在說謊,他們之間的愛情,也被他的謊言弄得假惺惺起來。
還記得初見那日,他取笑她的樣子,也記得他說她笨,卻害怕撕破她的海報的樣子,他小心翼翼的專注,第一次吸引了她的目光。
後來,他以斥責她不該讓人欠帳,表現出他的關懷與熱情,那一天,孫語第一次覺得他是個好人,他雖嚴肅,嘴有點壞,但他的心比誰都熱暖。
她記得他說著自己的故事時,那逞強的樣子,好像下巴的傷只是一個印記,只是被蟲咬傷而已,他這樣倔,引得她心疼。
跟尹尚禮一樣的男子啊……這生還能再遇到嗎?
孫語突然好慌張。
她氣他,也恨他,卻窩囊的沒辦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
如果說愛是種習慣,那她有本事把愛戒掉嗎?
如果說愛的痕跡已經根深柢固,她有信心可以把全部抽離嗎?
眼淚,又掉了下來,作為回答。
她怎麼可能做到無動於衷?怎麼可能吶……那麼深、那麼快樂的眷戀,早就在她心口開出花來,要把花連根拔起,會很痛的,就算拔掉了,也沒人保證不會再長……
徐美嬌半夜起來上廁所,被客廳的人影嚇到。
看著女兒枯坐客廳,靜靜地落淚,她走過去,望著向來令她驕傲的女兒,心疼的摸了摸孫語的發。
「怎麼啦?」現在想想,女兒好像從晚上回來就怪怪的,問她她只說有點感冒想先休息,她也就沒想太多,現在看來,可不只是感冒吧?
孫語搖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別讓媽擔心,發生什麼事了?全說出來。」
孫語還是搖頭。
徐美嬌歎息,坐在孫語旁邊,張臂擁抱她,她頓時放聲大哭,徐美嬌心疼地說:「你一直是個傻孩子,但媽知道你同時也很堅強,我們母女一路走來,多少風雨不都挺過了?這次是什麼事,能讓你哭成這樣?」
孫語抽抽噎噎地說:「媽……他騙我,他騙我!」
「他?騙你什麼了?」徐美嬌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
女兒的感情事,她向來不打算干涉,只要求對像不要是有婦之夫就好,上次她看過他的身份證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卻沒想到,接下來孫語說的話,讓徐美嬌大為震驚!
孫語將事情老老實實的告訴了母親,淚眼朦朧中,她看見母親滿臉的詫異,然後是一臉憤怒。
「他真的做出這種事?」徐美嬌不敢相信。「都要結婚的人了,還跑來招惹你?」
孫語點頭,看著母親盛怒的臉,忽然有些後悔跟母親說出這一切,而且心裡還在母親的罵聲中,忍不住為尹尚禮找借口。
她想:也許,他真的如他所說,很愛她,卻不得不聽家裡的話……
「我快氣死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原來他是尹強建設老闆的兒子,結果他連這都沒跟你說?!這算什麼?算什麼?」
孫語聽著,又想:也許,他真的一開始說不出口,所以,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受不了,怎麼可以這樣欺負我女兒?他的電話給我!我要好好罵罵他!」
心,又是一陣揪緊。孫語搖頭。「我不想再跟他有牽扯。」
當真不想跟他再有牽扯嗎?真的就這樣永不連絡?
才一個晚上,她就開始質疑自己,就開始狠狠思念他,這又愛又恨的折磨,讓她快要失去判斷力。
一邊的自己幫他說話,一邊的自己恨他罵他……
「說得好!就再也不要理他!這種專騙女人的男人,以後都會下地獄!」
下地獄?
她不想看尹尚禮下地獄,她只想要回到最初,想要問問他的真心,是存心騙她?還是因為愛情驅使,他也身不由己?
但願他的答案是身不由己,但願他今天扯著嗓說愛她不是說謊,但願他淋著雨不要感冒……
這拉扯的愛讓孫語陷入恐慌中,她感覺,自己就快要不是自己了……
那天的大雨,不只澆熄了尹尚禮與孫語之間的愛火,也讓心情低落到谷底的尹尚禮染上了感冒。
他一直站在雨裡看著她的花店,盼望她願意打開門來聽聽他解釋,但解釋什麼?已經說得夠多了,她完全聽不進去。
尹尚禮離開後,直接回家裡,傳了簡訊給秘書告了假,就躺在床上昏睡。
他一直作夢,夢到孫語甜甜笑著,說她瞭解他、知道他不得已,一下又換了場景,他一個人在尹家的大宅,一地的花瓶碎片,以及下巴不斷冒出的血……
半夜時分,他在惡夢中醒來,坐起了身子,只覺得頭很脹痛,身體很熱,下意識摸了摸額頭,燙手的溫度讓他知道自己發燒了。
下床穿了衣服,他想倒水喝,虛軟的步伐讓他知道自己病得不輕,他悲哀的想,如果這刻他死去,孫語會不會傷心?她會不會為他落淚?
知道病況嚴重,他挨著這卑微的想法,拖著身體去醫院。
深夜裡,他寒著雙目,望著滿街暗色,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陣恍惚,好像失去方向。
頭很痛、眼睛很酸,全身都燙著……這麼累、這樣不舒服,他卻還是想見孫語,想求她原諒,想聽她說說話,那會比醫生開的仙丹還有用……他確信。
即便是這樣傷心著,他也佩服自己的冷靜,依舊準確的將車開到醫院的急診室,將車停到急診室旁邊的露天停車場,然後搖搖晃晃走進急診室,護士上前詢問病情,替他一量耳溫,訝然道:「四十度!先生你發著高燒!」
他知道……知道自己燒得很嚴重……孫語的眼神很冰冷,可不可以用她來退燒?才這樣想,他閉上眼,昏了過去。
尹尚禮再次醒來時,已經不在急診室了。
不知道誰通知了尹大強,尹大強靠關係將他轉到了單人病房,並且要求讓他好好靜心休息幾天,不用上班。
他不知道父親此刻的善意來自於何處,在故意將婚約昭告天下後,他不禁恨起尹大強,更憎恨起被他控制的自己。
閉上眼睛,想將手覆蓋在額上,卻感覺有東西在拉扯,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打著點滴,有這麼嚴重嗎?發個燒而已……
他的心,比因發燒而疼痛的頭來得更不舒服,那種好像被掏空的感覺,在他清醒時如惡魔般追來;在熟睡時就在惡夢裡讓他不好過。
尹尚禮從不知道自己也會這樣脆弱,心好像一碰就碎,還是已經碎了?碎成片片,拼也拼不起來的痛,時時刻刻折磨他。
他什麼也不想管,手上還有負責的案子,還有幾個跟客戶約好的飯局,都讓他懶得去理會,他伸手拿來手機,果然看見裡面有好幾封秘書傳來的簡訊,他沒有點閱,只是下意識的搜尋寄件人,有沒有孫語?
沒有,一封也沒有。
這個蒼白的病房,就是懲罰他的監牢。
第三天,點滴讓他退了燒,頭不痛了,心還疼痛著,他再度拿出手機,終於忍不住傳了簡訊給孫語——
孫語,你還愛我嗎?我願意承認所有的錯,只要你願意重新相信我。那天深夜我因為淋雨發了燒,但我感覺心痛比感冒還難受好多,你呢?會不會也難受著?你還愛我嗎……
他昏昏沉沉的傳了簡訊過去,握著手機,一直不肯放,又倦倦的睡著了。
醒來已經是晚上,手機裡有了孫語的回訊,他愣住,伴著如擂鼓的心跳聲,查看簡訊——
你在家嗎?
時間是下午三點多,在他傳簡訊過去後約二十分鐘後回的,現在時間七點半,他馬上回簡訊——
我在醫院。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問他在哪裡?難道她要來找他?才這麼一想,狂喜的心就忍不住又傳了一封簡訊給她,告知在哪家醫院。
他等著她,想著她會出現在病房門口,那張如花的容顏會對他輕輕微笑,然後他們會沒事……
門,真的打開了。
尹尚禮好期待的往門口一看,身材豐腴的護士推著量血壓機進來,揚聲道:「尹先生,量血壓嘍!」
他忽然覺得好笑,自己剛剛這麼期待,進來的竟然是護士,他忍不住牽起唇笑了,護士望著他帥氣的笑容,心怦怦跳,臉紅通通,這個病人自從住院以來,還沒有笑過咧!她真幸運,竟然看到尹先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