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赫連蒼龍方才突然走向她,那箭不早已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胸膛裡?
是誰?究竟是誰這樣三番兩次地想要赫連蒼龍的命?
莫問靈頭一個想到的人選是赫連蒼雲,這男人偷偷摸摸的來還嫌不夠,這會兒竟乾脆在老夫人的眼前行兇了嗎?
想到這裡,她心頭氣怒,方纔的惴惴難安在這一瞬間全都被拋在腦後。
忍無可忍的怒火讓她不再僵立原地,她驀地朝赫連蒼龍的方向走去,一靠近他身側,她便雙手大張地護在他身前。
她的身形纖細,根本完全遮不住他那龐大的身軀,但她那全然不顧自己安危的舉動,倒是讓赫連蒼龍的心一陣悸動。
「究竟是誰用這樣的小人行徑想傷人?通通給我滾出來!」她憤怒地吼道,扞衛的姿態更是毫不掩飾。
這女人以為她在幹麼?
好歹有著一身武藝的人是他吧,她到底是在勇猛什麼啊?
赫連蒼龍見狀,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帶著一些沒好氣的寵溺,伸手拉過了她的手。「你這是在做什麼?」雖然對她的行為很感動,但他也不能容忍她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夫君,赫連蒼雲這賊廝這樣暗箭傷人,著實讓人忍無可忍。」她雙拳緊握地朝著赫連蒼龍怒道。
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躲在暗處想要置人於死地,這樣的親人要他何用?
「娘子且息怒,要是氣壞了身子,為夫的可會捨不得的。」瞧她氣得芙頰漲紅,赫連蒼龍愛憐地輕拍她氣鼓的粉腮,只覺得這樣率直的她可愛得緊。
尤其是她那副一心為他抱不平的模樣,更是讓他的心窩泛起了一股暖意。
他伸手輕撫她柔軟的嫩頰,動作輕柔蜜意,眼神滿是愛意。
「夫君……」被他飽含情意的眸光瞧得有些手足無措,莫問靈輕喚一聲,直覺地想要閃避。
現在可不是濃情蜜意之時,赫連蒼雲既然敢在老夫人的面前動手,只怕也是沒了耐性。
她杏眸圓睜的左右張望,果真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映入眼簾,她忍不住在心裡啐道。
徒有翩翩風采又如何?長得人模人樣,行事作為卻卑鄙得令人髮指!
想到方才赫連蒼龍若非剛好舉步走向自己,只怕這時早已沒了性命,她那滿腔的怒火便一擁而上。
幾個快步衝上前,莫問靈憤怒地朝著自門外走來的赫連蒼雲吼道:「你究竟想怎麼樣?就算屬妾室所生,但與我夫君終究血脈相連,這樣苦苦相逼,難道就不怕報應嗎?」怒氣勃發的她,並沒有發現赫連蒼雲的氣勢與舉止不若往日的瀟灑自若。
「我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了?」望著莫問靈那小老虎似的模樣,赫連蒼雲含笑反問。但僅僅是緩緩走了幾步,他便已粗喘不已。
原本他不解莫問靈那毫不遮掩的怒氣所為何來,但當他的目光觸及牆上那根暗黑色的箭矢之際,原就蒼白的臉龐更無一絲血色。
「方纔出事了?」赫連蒼雲驚疑不定的問道。
「你別在這兒假仁假義了,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對於他的震驚,莫問靈冷嗤一聲,顯然不想再為他所騙,完全沒注意到赫連老夫人那無任何反應的不合理態度。
「該死的!」沒理會她的不屑,赫連蒼雲低咒了一聲,挑眼望向站在一旁的赫連蒼龍,見他完全無礙,這才稍稍緩了臉色。
抬眼望著靜默坐在一旁的赫連老夫人,赫連蒼雲向來銳利的眼神,帶著不容錯辨的憂心。
「事情都辦好了嗎?」原本端坐著的老夫人一邊問道,一邊拄著長杖「叩叩叩」地走近三人。她的話,卻是朝著赫連蒼雲問的。
「還沒辦成,他這番舉動來得太快太急,想來他已籌畫不少時日,難能找到破綻,如今又得背後金主的幫助,所以他才這般的肆無忌憚。」
「這可該怎麼辦好?」
「奶奶不用擔心,我會盡力去阻止的。」
「可你的身子……」赫連老夫人擔心地望向他。
她話都沒說完,赫連蒼雲的身子便驀地晃了晃。
見狀,赫連老夫人連忙朝著赫連蒼龍說道:「還不快扶你大哥坐著歇會兒?」
這樣一個逕地護衛,自然引起莫問靈的不滿,顧不得上下尊卑,她不平地說道:「為什麼要扶他歇著?他壓根就是一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屢屢想要殺害我的夫君。老夫人,你難道都不曉得嗎?」
就算老眼昏花了,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暗箭傷人才不過是前一刻的事,他剛好就在這個時候出現,要說兩者真沒關聯,誰會相信?
「你這什麼都不知道的丫頭,還不快給我住嘴!」眼見赫連蒼雲幾乎虛弱得快要站不住了,赫連老夫人氣急地低喝,並讓淺兒攙扶著去命人煎舒緩毒性發作的藥。
望著眼前的情況,赫連蒼龍也迷糊了,他記得以前為了要維護他嫡傳子的地位,奶奶對於大哥這個庶出之子向來沒有好臉色。
這回奶奶的態度卻如此丕變,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還來不及想清楚,赫連蒼雲的身子已經又撐不住地晃了晃,他下意識的伸手想扶,但卻被莫問靈一掌拍開。
他轉頭望去,又見她自己不顧危險地朝赫連蒼雲伸出手,攙著他的手臂讓他不至於頹然倒地。
「要扶我來扶,誰知道等會兒他又會出什麼暗招?」
看著她這樣護夫心切,赫連蒼龍心中雖喜,但卻也為她的魯莽而捏一把冷汗。
「你怕我遭暗算,難道我就不怕你有不測嗎?」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滿臉的無奈愛憐,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我沒關係,反正我賤命一條,若是他真想使壞,拿去也無妨。」只要能護住他,就算她真有什麼萬一,她也不怕。
「我若真想使壞,別說是你的小命,三弟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死。」赫連蒼雲虛弱一笑,突然的開了口,語氣充滿自嘲,完全沒了以往的囂張狂肆。
「你到底葫蘆裡在賣什麼藥?」這種情況真的太不對勁了,赫連蒼龍終於開口追問。
「如果我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救你的小命,你信嗎?」赫連蒼雲驀地抬眼,凝視著弟弟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赫連蒼龍霎時啞然無語。
怎麼信?能信嗎?
鬼才相信!
這個赫連蒼雲,難不成把夫君與她都當成了白癡嗎?
莫問靈才要開口啐道,但一記清冷的嗓音卻已經破空而來。
「我信。」
車輪轆轆前進的聲音伴隨著那兩個字響起,赫連蒼穹的輪椅停在門檻前,他略一抬手示意,後頭的兩個漢子便忙不迭地將他給抬了進去。
「你……終究還是來了。」望著他,赫連蒼雲低語道,原本虛弱的身子驀地緊繃。
「我當然要來,再不來,這偌大的家業豈不全都要落在這個敗家子手中?再說,你費了那麼大的心計,甚至還讓一個剋夫的寡婦進門,只為誘使我以為逮著機會可以出手,你想,我還能下來嗎?」
聽到赫連蒼穹的話,赫連蒼龍完全不解,他疑惑地看向不再笑容滿面的兄長,對方話裡的怨慰,也讓他的眉頭全都皺了起來。
「二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喊我二哥!」赫連蒼穹一臉森冷,喝阻了赫連蒼龍的低喚。
「你是我二哥,我不喚你二哥要喚什麼?」赫連蒼龍已經喚習慣了那一聲二哥,打小就這麼喊,一時之間要他改口,他也不知該怎麼喚。
他或許性情耿直,不擅那些勾心鬥角,可是他並不笨,耳中聽著方纔的那些對話,他多少也已能夠知曉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原來……一直以來他冷淡待之的大哥,其實一心一意為了他,而眼前這個他自幼多所敬重的二哥,才是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
但……為什麼?
他不懂。
「我不是你二哥,我是你的仇人,一個想要讓你萬劫不復的仇人。」赫連蒼穹忽地變臉,咬牙切齒地對著赫連蒼龍說。
他滿腔的恨意再也隱忍不住地傾巢而出,望著弟弟的眼神再無半點手足之情,只有深得讓人無法忽視的怨憎。
如果眼神能殺人於無形,赫連蒼龍相信自己此時已千瘡百孔。
「不,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相信你不再是我的二哥。」兄長的話像是一把閃著自光的利刃,筆直地插進了他的心房,面對此情此景,他拒絕相信,更不願接受。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嗎?」赫連蒼穹的表情滿是陰鬱。
他好恨,這份恨意在他的心中,徘徊了十多年了。
打從赫連蒼龍調皮爬上樹,害得自己為了救他而跌下樹,摔傷了龍骨,從此廢了一雙腿之後,他就忍不住地恨。
只要一想到他應該恣意享受的人生全都葬送在赫連蒼龍的身上,恨意就無以消解。
所以這十幾年來,他只要覷著了空,就想要置赫連蒼龍於死地。
但誰知赫連蒼龍這麼命大,不論他如何千方百計,他就是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的長大,甚至他離家從軍後,他花了大把的銀子買通敵國,想要讓他客死異鄉,他竟也能因為他的陷害而建功揚名。
所以,他更恨了。
赫連蒼龍的幸運對比著他的不幸,於是,那深沉的恨意就只能不斷的在他心中堆積再堆積,無處可以宣洩。
「打從我為了救你而跌下樹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不是你的二哥了,你不要在那兒一廂情願了。」弟弟越表現得情深義重,赫連蒼穹的表情就越猙獰狠厲,握著輪椅的手,甚至因為激動而浮現一條條青筋。
心很痛,痛得赫連蒼龍幾乎無法自持,他以為的手足兄弟其實無時無刻地想索他的命,令他又驚又難過。
他望向蒼白著一張臉,癱坐在椅上的大哥赫連蒼雲,只消一眼,所有的前因後果便已經在他的腦中勾勒完成。
他以為是狼子野心的人,其實才是煞費苦心想要保護他的人。
因為知道他不會相信,所以大哥並不說明,而是用盡了心機,想方設法的安排好這一切。他讓奶奶逼他成親,就是想藉著靈兒刑克的污名,讓二哥以為有機可乘,現出原形。
難怪向來重視門當戶對的奶奶,會用這種幾近打鴨子上架的方式,逼靈兒與他成親。
而大哥揚言奪去靈兒,其實也只是想激起他的鬥志,讓他能夠深入赫連府的家業,蓄蓄足夠的力量好對抗這一樁暗地裡的陰謀。
「大哥!」徹底想通後,赫連蒼龍望向赫連蒼雲激動地低喊,只不過,他腦中卻仍有一事不解。
如果大哥真這般愛護他,自然應該會挺身而出替他解決這樁麻煩,而不是這樣大費周章的安排這一切,除非……
突然間,一個不妙的想法急違地竄過他的腦海,鷹眸驀地掃向赫連蒼穹的臉龐,瞪著他質問道:「你是不是對大哥做了什麼?」
「哼!他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怪得了誰?」
赫連蒼穹這樣的冷哼無疑證實了赫連蒼龍的猜測,他心一急,連忙揚聲再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不過是讓他吃了些毒藥而已。只要他乖乖聽我的話,我自然會保他性命無虞,誰知道,他竟然選你也不選我。」赫連蒼穹扭曲的心思哪裡還有半點的手足親情?望著赫連蒼雲的眼神,同樣充滿了濃濃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