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一點也不像讚美,倒像是批評,只是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卻又那般溫柔,讓人羨慕動容。
慕容婉不笨,一看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愛得極深。
如果還有丁點勝算,以她的個性絕不會認輸,只是他已經豁出去,不怕清楚的讓她知道她完全沒有任何機會,既然如此,再執著下去就顯得她愚蠢了。
再說,她身為公主也有必須維持的尊嚴與傲骨,來到這裡卻依然和他當不成夫妻,那她寧可做朋友,也不會傻得與他這樣的男人為敵。
剛才想整治他心上人,畢竟是她一時氣憤的念頭,她明白若真下手也不會讓他愛她,只是會令他徹底與自己翻臉,她沒這麼無聊。
「好,既然你已心有所屬,為何還要接受表姨的安排?」這是她不解的地方,要不是以為自己有希望,她怎麼可能跑來繆府作客?
而這個男人若是如此的倨傲專情,又怎肯任憑旁人操弄?
「公主,你想聽故事嗎?」
繆成載的心思是何等靈巧,一聽慕容婉的話,他就知道她放棄了。
聰明的姑娘一向讓人欣賞,於是他稍稍卸下心防,開始緩緩道出他與炎雨陽之間的糾葛……
一千兩?
繆夫人面容慘白,作夢也想不到有今天,她堂堂一個繆家大夫人,竟然落魄到連一千兩都拿不出來!
只要一想起方才管事們個個用懷疑的眼神望著她,她就氣悶不已。
這陣子,繆家鋪子的營收狀況早已一日不如一日,可在這只出不進的情況下,繆家人還得維持一貫的排場與享受,就算是金山、銀山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
回到房中後,她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珠寶匣,知道如今大勢已去了。
估計再不用三天,繆家事業一蹶不振的消息就會如火如荼往外傳出去,屆時若她不能搬出大筆銀兩穩住各商家的人心,那麼繆家勢必無東山再起之日。
「可恨!」她狠狠低咒,都怪繆成載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明明她都已將大好機會擺在他眼前,他卻愚蠢得不知把握,磨磨蹭蹭的不曉得在等些什麼。
再任由他這麼蘑菇下去,她只怕自己的處心積慮就會全成一場空。
哼!果真是有什麼娘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母子一樣沒用!
唯今之計,看來她只能一個做、二不休,逼著他和十七公主生米煮成熟飯再說了,只要公主成了他們繆家人,她就不信皇室會不顧顏面,眼睜睜地瞧著繆家敗亡。
當然,更別說公主一顆心早已落在他身上,這樣的手段就算不光明,應該也算如了公主所願吧。
只不過事關皇家清譽,得小心為上,她左思右想,卻一直琢磨不出一個適合下手的人選。
半晌後,她驀地起身走到櫃子前,取出早已派人買來的藥粉放進懷裡。
既然沒有好人選,那不如就由她自個兒來吧,反正她是公主的表姨母,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來。
沒多久,繆夫人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走進灶房,她人才一進來,炎雨陽便注意到她,暗自嚇了一跳。
幸好趾高氣揚的她習慣高抬著頭,根本不瞧窩在灶邊的小婢女一眼,炎雨陽頓時鬆了口氣。
這倒好,剛好讓她可以不著痕跡地觀察,看繆夫人這麼紆尊降貴來到灶房有何貴事。
只見繆夫人冷著一張臉東摸西碰,不一會兒就跺到專管繆成載吃食的灶前,然後伸手入懷掏出一包藥粉,趁著大伙都在忙活沒時間理會她時,悄然將藥粉全都倒入了正燜著的燒肉中。
哼,果然是不安好心!
炎雨陽心中嘀咕,當再瞧見繆夫人又蹭至專管公主膳食的爐子前時,她已大抵知道對方心中打著什麼主意,顯然是等得不耐煩,所以決定下猛藥了。
唉,繆成載這招真是個陰招,他進到繆家看似什麼都沒做,可光讓她兩位大哥在外動手,就已逼得敵人無路可走,只能艇而走險,最後敗得一塌糊塗,搞不好還不知找誰算帳。
問她同情嗎?
不!只要想到他因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受了多少苦,她就覺得對方是自作自受。
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炎雨陽自顧自地給爐子加柴添火,心中不禁暗自慶幸自個兒真的來了繆府。
否則,繆成載要是真著了道被迫與公主成親,她該上哪兒討夫君去?
慢條斯理地預備下榻,繆成載還有心情朝炎雨陽的頰畔偷了個香。
「你小心點……」明知他早安排好一切,可望著他下床著衣的身影,她還是忍不住憂心。
「別擔心。」似是看出她隱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他笑著安撫。
昨天傍晚看見繆夫人下藥的舉動後,她沒多久便溜出灶房向他通風報信,他倒也不緊張,很快想出對策,晚間便假裝心情特好地邀公主上炎家所經營的飯館用餐,免去在繆府吃食被下藥的危險,同時避開了繆家耳目,順便將繆夫人的詭計告知公主。
他與公主晚飯回來後,她因為擔心便去他房裡找他,被他留下又共度了一夜,所幸他說公主雖然有點驕蠻卻並非不講理,不相信了他的說詞決定調查繆夫人,也願意成全他倆的愛情。
眼看天色已亮,她幾乎一夜未眠,下床著好衣裳後和他對視一眼,心知在繆府了結一切的時候終於到了。
兩人出了房門,首先一同去到公主所住的院落拜見,於情於理,她都該當面對公主道聲謝。
「公主千歲。」進到小廳裡,炎雨陽躬身行禮,抬眼望著面前嬌艷的十七公主,準備好的話一時竟不知如何啟口。
這個女人曾經覬覦她的男人,可奇異的是,一見了面,她卻不討厭這個真性情的金枝玉葉。她看出公主也是個驕傲的人,若非繆夫人給了錯誤的訊息,公主不可能來到這裡找繆成載。
況且,當公主得知她與繆成載之間的深刻感情後,居然也就釋懷地成全了他們,不得不讓人佩服其性格的果決和睿智。
「這個男人真的很愛你。」一見到炎雨陽,慕容婉立刻開門見山的說。
為了護這位炎家大小姐周全,繆成載不惜大讚周章的兜上這麼一圈,先是坦白自己對做駙馬爺無意,後來更完全不怕死的說出她表姨母的詭計,請她秉公處理。
要知道,她可是個一呼百諾的公主,若她真如外傳那般刁蠻任性,只怕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時刻,就會砍了他們的頭保全自家人,讓表姨母下藥這件事死無對證。
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他寧願置生死於度外也要維護自己感情的這分心意,著實讓人感動。
「我知道,民女還要謝謝公主的成全。」炎雨陽恭敬的又朝慕容婉真心行了一個大禮。
「免了,快起來吧。」慕容婉連忙彎身,扶起跪在地上的炎雨陽,終究還是忍不住實話說道:「我倒也不是多麼樂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只不過一想到繆成載這個男人心機之深沉,我的頭就疼了,我怕要真逼他做了我的駙馬,他會像孫猴子大鬧天宮似的將我的公主府鬧得雞犬不寧。」
「咦?」聽到這番話,炎雨陽不禁詫異地揚眉,從來不知道在公主眼中的繆成載是這個樣子。
在她眼中,他從來都是老成持重、深謀遠慮,從沒有離譜到任性的地步。
「這男人愛慘了你,為了你,他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正因為看穿了這一點,慕容婉才會毫無猶豫地放棄他。
「嗯……」一聲歎息的輕應吐出來,如果炎雨阻本來還對繆成載的執著存有一絲不確定,此時也都消失無蹤了。
如果一個男人都願意用生命來守護著她,那麼她憑什麼否定他的心意,說他只是別有所圖對她沒有愛呢?
轉頭望向身旁的他,她柔美臉龐勾勒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美得就連同樣身為女人的慕容婉都忍不住被吸引。
最後,慕容婉歎息般的說:「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公主坐擁榮華富貴,又是金枝玉葉,為何羨慕民女?」
「就算錦衣玉食又如何?我身邊的陰謀算計從來沒少過,就連親如表姨母,也會為了保全自身的財富陷害設計我,你說,做公主難道就真的好嗎?」
聽公主語氣自嘲,萬般慨歎,炎雨陽於心不忍,不顧禮數驀地張手將她給抱個滿懷。
對於這個充滿溫暖的懷抱,慕容婉先是一驚,之後倒也不閃不避,大方接受。
欣慰之餘,她又轉而出言調侃,「等到你們再次拜堂別忘了通知我,本公主定會送上一份大禮。」
這是什麼狀況?
瞪著眼前一字排開的陣仗,繆夫人只能用傻眼來形容,還來不及回過神,就又聽見十七公主冷聲喝斥。
「表姨,你太膽大妄為了吧,竟敢對我和繆成載下藥?這等下流缺德的勾當,你也敢用在本公主的身上!他們已經識破你的伎倆並且都告訴我了,我也派了手下去查,如今罪證確鑿……你真令我失望。」
一見公主凝重的臉色,繆夫人便知自己大勢已去,原本被傳喚進大廳時還有的傲然姿態頓時頹靡。
「公主饒命,小的知錯了……」她雙膝一軟,立刻跪地磕頭,只求公主能饒她一命。
突然間,她眼角瞄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這個人她認得,不就是那個被繆成載和離的下堂妻嗎?
炎家大小姐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她困惑地頓住自己磕頭的舉動,怔怔瞧著正皺眉瞪著她的炎雨陽。
正眼一瞧,她更覺對方有哪裡很面熟,除了上回在炎府的一面之緣外,她隱約察覺自己似乎曾在府裡的什麼地方見過對方。
啊!灶房婢女的衣服……這女人就是那個毫不起眼的灶下婢!
原來如此,怪只怪那時她太心急下藥,沒有注意灶房下人們的模樣,才會百密一疏。她只記得有個婢女的臉上總是烏漆抹黑,讓人瞧不太清楚真實的樣貌。
是炎家大小姐破壞了她所有的計劃,可是……這炎雨陽不已成了繆成載的下堂妻,為何又會跑到他們繆家當個灶下婢?
見繆夫人一臉不解,不想她不明不白的接受懲治,炎雨陽於是好心說明。
「你當真以為我夫君隨你回府,是貪圖你們繆家的富貴與權勢嗎?你錯了,他會這麼做是因為知道你心狠手辣,為了想達成繆家與皇室聯姻的目的,絕對會不擇手段的傷害我,所以他才委屈自己回到繆家,暗中佈局。」
「那你又為何而來?」繆夫人不甘心的問道,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竟換得這樣狼狽的下場。
想她這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隻手便可遮天,就連丈夫娶了個如夫人都能讓她不著痕跡地弄死,誰曉得如今會栽在這群小輩的手裡。
可雖然輸了,但她就算要死,也要當個明白鬼。
「那是因為,我含不得他為我隻身犯難。」炎雨陽自然的道,說話的時候目光還忍不住望內身旁的繆成載,四目膠著,無限的情意盡在其中。
是呀,既然他這般不捨她遭難,她又怎麼可能讓他一人涉險?
「繆成載,既然你與她還有當年殺母之仇及拐騙遺棄的恩怨,要如何處置這個有狼子野心的女人,就由你來決定吧。本公主累了,也是時候該回宮了。」慕容婉故意道,再把繆夫人其它的狠事說出來後,隨即喚人擺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