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眨動眼睛,偏偏目光像有自我意志般不肯從她身上抽離。他看著她過街的腳步不急不躁,炎炎驕陽下,她像一道溫柔舒緩的風。
那天,他才剛被爸媽叨念,該找個對象安定下來。
身為跆拳道國手教練的老爸,聲如洪鐘的說:「成家立業。懂不懂?要先成家,才能立業。都二十好幾了,還不找個對象正正經經談戀愛……」
他被念了整整兩個多小時。沒辦法,那天只有他回家吃飯。否則,再不濟,他上頭也還有跟他一樣光棍中的二哥頂著。
後來是老媽見他被叨念得咳聲歎氣,才要老爸別念了,還說她去廟裡替他求了簽,師公說他今年紅鸞照命,很快就有姻緣。
今年就有姻緣?他以為那是老媽為解救他,搪塞老爸的說詞。
直到那一眼,他對她強烈的感覺,像是命中注定,彷彿自己出生在世上,就是為了與她相逢--
強烈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看著她在他旁邊空位坐下,他覺得自己胸口鼓噪得像是要衝出來對她吶喊。
坦白說,他是既困惑又掙扎,美女他見得多了,他從沒因為女人失控過,為何偏偏對她感覺不受控制、心跳超速?他的行為根本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不,就連初戀時,他也沒有這麼強烈的感應。
難怪有人說,愛情來了,擋都擋不住。
後來,他們交談時,她苦笑道:「……我覺得自己不好。如果我是電視劇女主角,我應該毫不猶豫直接幫助我父親……」她坦率對陌生的他述說心情的剎那,他更覺得她可愛到破表。
他們聊過後,她態度適然地拒絕了他,說自己有交往的對象,還說了那句他忘不了的至理名言--這世上,永遠有更好的人。我不喜歡比較,因為比較不完。
當時他非常扼腕的想。完蛋了!他要到哪裡再找個像她這樣吸引他的女人?她都這麼說了,他只能含恨放她走。
第二次遇見她,是在PUB,她穿著牛仔褲擠進PUB找學生,他再度被她對學生的認真誠懇打動了。送那個小女生回去的路上,聽著她對學生的關心絮念,有一剎那,他還真希望自己是她的學生,能得到她全部的關注。
回到PUB後,他本來想真的就這樣放她走,誰知她會突然衝出計程車,他低頭看著她那雙明亮又純真的眼睛,頓時心都軟了,理智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才會鼓起勇氣跟她做那個約定--
如果他們能不期而遇三次的話……
事實上,他也想賭賭,他們是不是真的命中注定?就像他對她的感覺。
畢竟所謂的一見鍾情,實在太莫名,向來理智的他,需要點能說服自己的理由,如果真像老媽說的,他今年有紅鸞照命,而她就是他的姻緣,他願意投降。
笫三次相遇,他狂喜到無法言喻。
那場高級慈善晚會,哪個女人不是濃妝艷抹、珠光寶氣,只有她淡妝便服,可看在他眼裡,她卻清麗得無以復加!
真不知,怎麼第一次見她時,他會認為她不夠驚為天人呢?!瞎眼了他。
若不是還有殘存理智運作,他恐怕會拋下一切,將她拉出飯店,好好與她相處!
不過後來的發展,與他所期望的也相去不遠,他們確實好好相處了一整夜。
直到昨天,他們終於第四次相遇。
他幾乎要激狂感謝他從沒虔誠相信過的神祇,她卻狠心無情兜頭澆他一盆冷水,氣得他差點心臟麻痺,強撐住最後尊嚴勉強帥氣的離開。
在他決定要放棄,整個人煩躁到什麼都不想做時,她竟跑來他公司,然後問--
要不要跟她同居?
原來,眼前這個看起來清麗似小白花的女子,骨子裡是個快狠準的殺手級高手,輕易將他殺得無法招架、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只是,她真的問要不要跟她同居?
唐翌磬傻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哪個白癡男人會拒絕她這項誘人提議!
「你說什麼?」他不住掏掏耳朵,懷疑自己也許聽錯了。
方旖晴咬了咬唇,深呼吸,重複一遍,「要不要跟我同居?」
唐翌磬眨眨眼,突然一個箭步,拉開辦公室門板,朝外吼道:「歐羽歆!你進來。」
不多時,歐羽歆笑臉迎人踏進辦公室,將門關上。
「親愛的Boss,請問什麼事?」這麼驚天動地叫她進來。
「拜託你,幫我確認一件事,我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OK,沒問題,請說。」
「那個……旖晴,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唐翌磬小心翼翼,輕聲地問。
她眼神柔了。這男人真的……很在乎她呢!
「要不要跟我同居?」方旖晴第三次問,一次比一次堅定。
歐羽歆吹了一記口哨,「酷喔!難怪Boss嚇傻了。」
「她說什麼?」唐翌磬一整個心慌意亂。
「要不要跟她同居?」歐羽歆複述。
「真的?我沒聽錯?」他還是懷疑。
「我耳朵很好,你也沒聽錯。Boss,你會答應吧?」
「我……」應該要乾脆說好!「呃……這關係到你的名譽。」唉,他果真屬白癡等級,竟沒豪爽地一口答應她。
切!連名譽都搬出來了。歐羽歆覺得好笑。
看來Boss很愛人家,愛成笨蛋一枚。精明的上司也有變成朽木的一天,歐羽歆搖搖頭,不再插嘴,默默離開辦公室了。
見門再度關上,方旖晴凝視著唐翌磬問:「如果不考慮我的名譽呢?」
「你不覺得自己冒的風險太大?萬一你發現我很差勁,怎麼辦?」他白癡呀!
明明想一口說好,他還掙扎著想把她往外推。
「對你也是冒險啊,萬一是你發現我很差勁呢?我是個電視狂,下班後的私人時間,我幾乎都拿來看電視,我不愛逛街血拼、不愛運動、不愛出門,只喜歡宅在家,說不定是你受不了我。」她瞇著眼,幾乎要笑。
他那麼在乎她「名節」的緊張模樣,她覺得好可愛。
「男人說穿了……哪有什麼損失?」他繼續掙扎,喜歡宅在家多好!「你知道我為什麼不交女朋友嗎?我不是陪女人逛街血拼的料,看到琳琅滿目的衣服鞋子、五顏六色的保養品化妝品,我會頭昏腦脹,我一直覺得女人很麻煩……」
「你從沒交過女朋友嗎?」她偏著頭,有點好奇、有點懷疑。
「大學時期,交過兩個牽牽手的女朋友,實在覺得麻煩,畢業後就沒再交過。」他老實招供。
她主動跑來邀他同居,他真擔心她在「那方面」對他期待過高。他非常清楚,自己外型看起來有多像獵艷高手!只有他自己曉得,他根本是個毫無戰績的浪漫純情派。
「所以……你是處男?」
「我知道我看起來不像。」他歎氣,「不過我們兩個半斤八兩,你看起來也不像老師。」
「哈哈哈……」方旖晴笑開。這是哪門子的半斤八兩?笑過後,她才不疾不徐的說:「真正的半斤八兩是……我也是處女。」
「啊?」他驚呼,臉旋即控制不住地紅了。
「你覺得如何?」見他驚呼卻沒下文,她只好追問。
「什麼如何?」他反應不過來。
「同居這件事啊。」她輕聲提醒。這是她這輩子最有勇氣的冒險了。
「好、好、好!我一開始就想說好!可是你確定自己想清楚了?萬一你後悔,我怎麼賠償你?」
「你的意思是,萬一是你後悔,我也要想辦法賠償你嗎?畢竟,你也是處男。」她笑問。
他直覺反問道:「這種事,男人有什麼損失?」
「政府推行兩性平等法十幾年了,你不曉得嗎?」她詼諧道。
「……」一句話,暗示他是性別歧視嗎?明明他是為她設想。
唉,他喜歡的人,果然是狠角色,雖然看起來溫柔似水。
方旖晴安靜審視不說話的他,辦公室裡空調溫度適中,但他深藍色襯衫胸前透出幾抹水漬,光潔的額頭也沁出些許薄汗……
他是因為緊張吧?緊張到發汗。感覺出自己對他的影響力,她的整顆心忽然寧定了。
她的手覆上他垂落在身側的掌心,相觸的那剎,兩人都感受到那股說不出的震動。
「今天來找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衝動的事。」她聲音很輕,「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哪個男人,包括向棠武。」她淡淡地歎氣。
「我姐姐介紹我跟向棠武認識,他脾氣好又紳士,說話也風趣。我本來打算,如果跟他交往順利,結婚也好。反正男女結婚,不一定要有愛。」
一頓,她繼續道:「我很早失去母親,至於父親,你是知道的。對於愛情、正確的男女交往,我沒有模仿對象,也不嚮往。」
「真要我坦白,我其實寧可一個人過日子,但我姐姐疼我,她將我的幸福視為自己的使命,為了讓她安心,我願意選個能夠一起生活的人,結婚生子。」
「本來,我是這樣打算的,覺得沒有愛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將來丈夫變心,我也不會太難過痛苦。」
「可我沒想到會遇見你,然後明白……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感覺就像坐雲霄飛車--」
清亮的眼真摯無偽地迎著他,她感覺自己的掌心被他緊緊握住,那麼緊,像是怕她逃了。
「我不介意跟你有沒有好結果,選擇同居就是希望我們能彼此瞭解,進而發現彼此的生活習慣、價值觀是不是差異太大。
「因為我很喜歡你,喜歡到怕自己變得盲目,我想知道你好的、不好的習慣,也想讓你知道我好的、不好的習慣。當我們彼此瞭解,如果還喜歡對方,對我來說,那才是真正的喜歡。」
唐翌磬被她深深打動,他很期待,讓她借由共同生活挖掘自己好的、不好的習慣,更期待她能真正的喜歡上他。
他有強烈預感,能被她完全接納而愛上的男人,會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方旖晴說完,停頓幾秒,才臉色微紅,低聲地解釋,「我說的同居,並不是一開始……就要做那件……事。」
唐翌磬聽了大笑出聲,鬆了口氣,「我是男人,一開始就直覺往那方面想……你不曉得我緊張得要死!聽你這樣說,我安心了。」
「好!我們同居吧。」
他慷慨激昂答應,接著又蹙眉問:「住我家還是你家?」
「你那裡方便嗎?你自己住?還是跟家人住?」
「我一個人住。你跟你姐姐住吧?我看你搬到我那裡好了。」唐翌磬說風是雨,鬆開她的手,他走到辦公桌,按下內線。
「佳怡,進來一下。」他交代助理。
不一會,陳佳怡進來了,好奇朝方旖晴望一眼,問:「Boss,請問什麼事?」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串鑰匙,解了一支出來,「麻煩你到鑰匙行幫我打這支鑰匙。」他從皮夾抽了張紙鈔,連同鑰匙一併交給助理。
陳佳怡應了聲好,退出辦公室。
他低頭,在便條紙上寫住址,放到她手裡。
「另外還有張感應卡,開大樓門、搭電梯用的,我會放在信封,寄交管理員,你只要報自己的名字,他會把卡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