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侯門 第十三章
    廚娘被眼前這一幕嚇得眨了眨眼,但隨即回過神,要一旁的丫鬟去找大夫。

    「這裡最好的大夫是我們家夫人。」廚娘跟在唐文禹的身後咕噥著,「不過,咱們可請不動。」

    廚娘先走在前頭,將巧兒的房門推開。

    「夫人家世代都是名醫,當初巧兒要不是遇上了夫人,就算沒在雪地被凍死,被救起之後那場大病也會要了她的小命!巧兒啊,你先把濕衣裳換下,大嬸去替你熬碗薑湯,不然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謝大嬸。」寧心道謝,廚娘一走遠,她立刻說:「放我下來!」

    唐文禹的手緊了下,極為不捨的放她下來。

    她轉身背對著他,「爺請回吧!」

    他沒有多言的轉身離去,接著,她聽到房門被關起的聲音。

    淚水幾乎忍不住就要奪眶而出,她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難過的情緒,換上乾爽的衣物,才忍著痛坐上床沿,房門卻再次被推開。

    她循聲望去,驚見唐文禹去而復返。

    「你……」

    他沉默的蹲在她面前,不顧她反對的抬起她受傷的腳,腳踝已經腫了起來,該是很疼才是。

    他心中五味雜陳,抬頭望著她。一臉蒼白的她,穿著粗布衣,原本細嫩的雙手上有著新生的繭,這是她在畫坯之餘,在灶房幫著廚娘幹活的成果。這張臉依然是他所熟悉,但是眼神裡不再跳動著喜悅,身上衣物不再有以往的富貴,臉上也不再有笑——

    「這不該是你的生活!」

    他一開口說的話,就使她心跳微亂,急著想辯解,「這是我要的,我很快樂!」

    「若你真快樂,為什麼你不再笑了?」

    兩人四目相接,寧心懷疑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情感,就如同過去一般。

    她的反應使唐文禹突然懷疑她已經恢復記憶,甚至從未失憶。

    「阿茹娜,你真不記得我了?」

    這聲熟悉的叫喚重重撞擊著她的心,但最後她移開眼睛,柔聲的語調傳進他的耳裡,「我該記得你什麼?」

    她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全明白了。

    因為蒼天作弄,他選擇一手葬送與她青梅竹馬的愛情,對她而言,不論她是真的失憶或是假的,他都造成了她的痛苦,所以她選擇與他成為陌路人。

    「這樣的生活真是你要的?」

    她沉默久久,最後幽幽的開口,「如果你真對我有一絲愧疚,就完成你對郎大人的承諾,然後離開這裡遠遠的,別管我,別再左右我的生活,就當你我從未認識,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看著她,他心緒激動萬分,是他福份太薄、兩人緣份太淺,讓彼此無法如願相守到老。

    若是還有來生,他期盼可以實現今生對她的許諾。

    唐文禹站起身,不願讓她看到他眼底的落寞,轉身離開。

    她明明從未失憶,卻裝成從不認得他,這就是他傷害她所要承受的苦果。

    明明相愛,卻只能當成不相識的陌路人。

    明、後日,第一隻窯燒的瓶便能出窯,成與不成就看這幾日,唐文禹沉重的歎了口氣。

    窯場上下都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而一手主導的他更是片刻不能鬆懈。

    「二爺,王府派人求見!」

    唐文禹挑了下眉。王府派人來?

    「叫他進來。」他依然專注於修坯的動作,分心的說了聲。

    姚華被請了進來,不過才到門口,便已先跪下。

    唐文禹眼角瞄到了她的動作,立刻放下手上的刀,轉身面對她,注意到她一身素衣、一臉哀感,心不由得一緊,「出了什麼事?」

    「是福晉……稟二爺,福晉仙逝了!」

    她的話像是一道雷,打得唐文禹一臉愕然。他的大嫂怎麼會……他立刻上前一把拉起姚華,「什麼時候的事?」

    「約五日前的夜裡,福晉咳了一大口血,就跟老福晉死前一個樣,昏了過去就沒再醒來,天亮時,就已經沒了氣息。」姚華哽咽的回答,「王爺派奴婢來稟告二爺一聲,要二爺能在福晉行喪禮前回府。這是王爺要小的帶來給二爺的家書。」

    唐文禹呆愣的坐在椅上,沒料到事情會如此轉變。

    「二爺,」姚華擦著不斷掉下的眼淚,「你要節哀!」

    唐文禹收拾了情緒,微顫的打開兄長所寫的家書。

    大哥並不催他回府,只要他在行喪前回去便成。

    因為他明白,自己的弟弟既然點頭答應出手相助郎窯,一定得將事情完成才會離開,所以他也體貼的不給予壓力。

    「三天後,」唐文禹心情沉重的做下決定,「起程回府。」

    「是!」姚華點頭,抬頭看著他,輕聲問道:「二爺,看你的氣色……丹藥可有按時服用?」

    唐文禹隨意回應當作回答,他抬起頭看著同樣一臉蒼白的寧心。

    順著他的目光,姚華這才注意到一旁角落有道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睛因為震驚而大睜。

    「她是巧兒。」唐文禹淡淡的說。「郎大人救起她,她失了一切記憶,什麼都記不得了。」

    失憶?姚華仔細打量著不發一言的巧兒,注意到她在桌下那只握著畫筆的手握得死緊,明白她並非如表面一般無動於衷,她肯定,她絕不可能失憶。

    唐文禹閉了下眼,大嫂的過世來得太突然,他起身,緩緩走到了寧心的面前。

    「這對瓶,」他深邃的眸子溫柔的緊鎖在她細心雕繪的瓷瓶上。「看來是送不出去了。」

    她靜靜的看著他,他雖然沒有多說,但是眼底的傷痛已說明一切,在她還不知該如何反應前,他已經轉過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她不由得怔忡出神。

    想要跟上去,但最終只能硬生生的坐在原位,看著眼前的瓷瓶,她的玉容慘淡,想起了福晉,她滿懷悲傷。

    現在她是該或不該繼續畫下去呢?

    天還未亮,寧心拿著饅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目光看著通往唐文禹房裡的小徑,已經過了他早該出現的時辰。

    她已經好幾日沒在這裡等他,他們心頭都明白了某些事,也都下意識的躲著彼此。

    但在乍聞福晉死訊時,他臉上的蒼白令她無法釋懷,還聽說夜裡他似乎因為太過傷悲而暈了過去,更令她不安。

    小徑上出現了一道身影,不過不是唐文禹,而是姚華。

    寧心坐在石頭上,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的看著對方走近。

    姚華最後站定在她面前。

    她不言語,只是抬頭看著她。

    「姑娘,」姚華有禮的開口,「借問灶房在何處?」

    她沒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向灶房的方向。

    姚華也沒說話,跟在她身後。

    灶房裡廚娘才正要起火,小丫頭則在外頭打水。

    「我是二爺的貼身丫鬟,二爺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染了風寒,所以今日二爺的早膳就由我來準備。」一進灶房,姚華便開了口。

    廚娘點頭,也不敢有異議,「我去外頭拿些柴火,馬上便好。巧兒,若不忙的話,可以幫大嬸把這些菜給挑了嗎?」

    寧心點點頭,坐下來挑菜。

    姚華看著灶房裡的食材,拿了些自己所需要的,想要熬鍋粥給唐文禹。

    「二爺怎麼了?」

    姚華聽到身後響起的聲音微驚,她轉身看著一臉平靜的巧兒,「方纔是你在問我?」

    「這裡就你和我,不是我問你會是誰問你?」

    姚華靜靜的看著她,「沒錯,這裡就你和我,所以咱們就別演了吧,格格。」

    寧心沒有答腔,動作流暢的繼續挑著菜。

    姚華走了過去,跪了下來,「格格吉祥!」

    「我說過,我們之間從來就無須有這些大禮。」寧心歎了口氣,「起來吧!」

    姚華站起身,立在一旁,打量著一臉平靜的她,「格格……」

    「別再叫我格格,我從來就不是個格格。」她臉上有著諷刺的微笑,「我叫巧兒,以後也只是巧兒。」

    姚華不解的搖著頭,看著她一身的粗布衣裳,那樣子比她這個當丫鬟的還不如。「為什麼?」

    「我只是不想再受人擺佈過日子。若不當格格,就可以不用回京隨意嫁給一個男人,糊里糊塗過一生,那我情願不要當格格。」她淡淡的開口。

    她沒說出口的是,她此生已斷了嫁人的念頭,因為她的心已經給了一個男人,縱使此生無緣,她也無法忘懷,所以她不想接受安排去嫁給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而這裡不會有人逼她嫁人,她也能有個安穩、溫飽的生活。

    她抬頭望著姚華,「爺還未成親?」

    姚華老實的點頭,「是。」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水柔姑娘呢?」

    姚華微斂下眼,撒了個謊,「格格離府回京沒多久,福晉便染了不知名的怪病,王爺派人去找尋當日醫治福晉的神醫,但是都沒找著,福晉的病就這麼反反覆覆的拖著,爺跟水柔姑娘的親事就這麼擱下了。」

    「原來如此。」她的心中原本還有一點希望,以為唐文禹因她的失蹤而退了這門親事,看來是她太自以為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

    都怪這些日子相處,他的一舉一動依然牽引著她的情緒,漸漸的,她再次戀上看著他的感覺。在郎窯的日子,縱使沒有交談,但只要看著他,她心中便有絲暖意。但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一旦瓷瓶出窯,他就要走了!

    「聽說二爺昨夜暈了過去?」

    「是。不過應該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不礙事。格格別擔心,小的會照料。」

    「當然,你是王府最值得信賴的人!」她感慨萬千的看著姚華,「我們三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長大,以後,二爺就得由你照顧著了。」她與他的緣份已盡,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這是小的該做的!」

    她歎了長長一口氣,突然表示,「我想回府去祭拜福晉。」

    姚華很實際的說:「於情於理,格格理當回府祭拜福晉,不過如此一來,格格不怕二爺到時又為了水柔姑娘而再次把格格送回京,隨意給格格指個額駙嫁嗎?」

    聞言,她的心直直往下沉。

    「……我明白了。」久久,她幽幽的啟口。走到了這一步,她是再也回不了頭了。「就請你回府後,替我向福晉上炷香吧!」她對福晉所有的感恩與思念,只能埋在心底了。

    「小的知道。」姚華柔順的回答,打量著她臉上那抹輕愁,「難道到了今天,縱使二爺對格格如此絕情,格格對二爺還是有情?」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搖頭,「他之於我,已是陌路人。」

    很多事情再多說無益,他們已經無緣,不論有情無情都將收拾在她心底的最深處。

    瞧她的樣子,任誰也不會相信她已經將唐文禹拋到腦後,姚華看著一臉蒼白的她,心緒紛亂。

    就如同唐文禹明知身中劇毒,依然不顧自己的身子,答應留在此處,出手相助,他的起意絕對不是單純只為了想要替郎窯渡過難關而已,最主要是因為這個總懸在他心頭上的寧心格格。

    雖然兩人都沒說,但是一旁的姚華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一雙手不禁握成拳頭。

    唐文禹吃力的坐起身,轉過頭,就見姚華趴睡在一旁的桌上,為了照顧他,她幾乎一夜未眠,該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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