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公子的賭約 第十三章
    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他沒有應聲。

    瞧他濃眉深鎖,卜希臨重歎了口氣,「那天沒送給盧爺的七彩鳥,你可有收好?」

    「當然。」

    「可以拿給我瞧瞧嗎?」

    「你要做什麼?」

    「你去拿嘛。」她推著他。

    文世濤沒轍,也只能順著她,走到隔壁的茅屋,取來還擱在雕盒裡的七彩鳥。

    卜希臨接過手,看著那被朱大爺弄壞的七彩鳥,再將另一隻七彩鳥交到他的手中。

    「嗯?」他揚眉。

    「盧爺說,這七彩鳥向來是夫妻相隨,否則是飛不上天的。」說著,她把那只折了一翼的收好。「你我一人一隻,從此以後,有我和你相隨,不過……」

    話到最後,她垂著眼睫不吭聲。

    「不過如何?」

    她輕笑著,抬眼瞅著他。「如果你覺得已經破相的我配不上你,可以另擇嬌娘,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他一直不讓她看鏡子,就連爺爺和拾幸也絕口不提她臉上的傷,她又不是傻子,怎會猜不出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臉肯定是毀了。

    雖說,她一直不怎麼在乎皮相,不過要是她的外貌會讓他……

    「你在胡說什麼?」他低斥著,迸現難得的怒氣。「你以為我會在乎皮相嗎?我要的是你的性子、你這個人!」

    也許,他應該順勢告訴她,她配不上他,然後兩人分道揚鑣,可是……他做不到!

    就算有一天他離開她,也絕對不是這種理由,至少不希望她誤解他。

    聞言,卜希臨偷偷鬆了口氣,扯起淘氣的笑。「那就對了,這句話我反問你,你以為我會在乎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嗎?我要的也是你的性子、你這個人。」

    文世濤怔愣地看著她,旋即勾起苦澀的笑。

    她並非不信怪力亂神,而是她向來平等看待。在她眼裡,入夜便石化的拾幸、擁有異瞳的他,跟尋常人是沒兩樣的,就算這背後真背負了什麼詛咒,她也無懼地想要破除……

    這輩子能夠遇見她,他何其有幸。

    她懂他愛他,可以擁有她,是他這輩子最奢侈的夢想。

    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更不能再拖累她……他寧可要她在他熟知的地方活著,而不是在他懷裡死去。

    他的恐懼,她不會懂。

    夢想,就永遠放在夢裡回想就好。

    「七彩,別把事往身上攬,你不過是眸色不同,那沒什麼大不了的。」怕他不信,她再次強調,要他不忘。

    他笑著,眼眶發燙,輕柔將她擁入懷裡,發出難以負載的幸福歎息。「希臨,這輩子能遇見你,是老天給我最大的恩賜。」

    為此,他不斷地向天祈求,再給他一點時間,至少讓他陪伴到她痊癒,別再讓他身上的厄運傷害她半分。

    「既然你是這麼想的,就要好好珍惜我。」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她知道,他一直是不安的。儘管他失去記憶,但他卻份外在意自己的異瞳,這樣的他,真的教她好不捨。

    為此,她不斷地向天祈求,如果他的異瞳真會引來災禍,那就全部轉移給她,她全擔了,別再讓這些厄難傷害他半分。

    翌日一早,卜三思和卜拾幸正忙著張羅早膳,卻聽到馬車聲由遠而近,最終停在卜家門外。

    卜三思到外頭一探,才知道原來是悅來茶肆的何掌櫃帶著大老闆前來。

    一聽到大老闆為了雕飾特地前來,卜三思自然不好怠慢對方,只能請對方到小廳裡稍坐片刻,再趕緊跑到他倆的房外敲門。

    「七彩,醒了沒?」他問。

    「爺爺,怎麼了?」初醒的文世濤嗓音份外低啞。

    許是連日不眠不休地照顧著卜希臨,才會教他睡得極沉,天都亮了,還未起身。

    「悅來茶肆的大老闆和何掌櫃來了。」

    文世濤頓了下,眉頭緊攏著。「告訴他們,我不想見客,叫他們走吧。」

    「啊,你說的是什麼話?人家大老闆都特地跑來,你怎能連見上一面都不肯,這可不是我卜家的待客之道。」卜三思低罵著,「快點起來,就算真不想跟他們做生意,也要當面說清楚才成。」

    文世濤疲憊地了抹抹臉。

    他不想見悅來茶肆的大老闆並不是沒有原因,因為那人是他相交至深,而且從不畏懼他異瞳的好友。

    要是碰了面,他肯定會戳破他的身份。

    然而,他人都進到屋裡了,有什麼法子能避開他?

    「七彩,你要是不想見他們,不然我去跟他們說個明白吧。」

    聞聲,他橫眼看去,才發現卜希臨已經清醒。「……我去處理,你再歇會吧。」

    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先發制人吧。

    打定主意,文世濤起身著裝,還回頭囑咐卜希臨乖乖躺著,才離開房間。

    幾步路的距離,便到了小廳,見到好友樊入羲獨自席地而坐,一身如往常般花枝招展的打扮,那雙上挑的桃花眼,像在打探屋裡的擺設,再望向門口,卜三思正與何掌櫃交談,他立即快步向前。

    就在同一瞬間,察覺視線,樊入羲脖子微扭,與他對上--「世……」話未出口,他的嘴就已被摀住。

    樊入羲不解地看著他,就聽他附在耳邊低聲道:「假裝不認識我。」

    「嗄?」他揚起眉。

    不是吧……都認識好幾個年頭了耶……而且,為什麼這個失蹤多時的好友,會出現在這裡?

    「七彩,你總算出來了,好好招呼樊老闆。」瞧他就坐在樊入羲身旁,卜三思輕聲吩咐著。

    「爺爺,我知道。」文世濤笑道,但轉頭面對樊入羲時,眸色冷冽。「到外面說。」

    樊入羲不禁歎氣。

    臉色要不要差這麼多呀……

    不給他時間暗自哀怨,文世濤押著他往外走,假裝到林子裡散步,卻是為防隔牆有耳。

    直到走得夠遠,身在薄泛霧氣的濃綠林間,樊入羲才拉開他的手,眼帶責怪的瞪他。

    文世濤淡聲道:「你想說什麼就說。」

    「臭小子你還真敢說!你知不知道你失蹤多久?知不知道執秀有多擔心你?她好不容易身體好了,卻因為你失蹤都快哭瞎眼,結果你在幹什麼?居然是悠哉的待在這山谷裡,還改叫什麼七彩……乾脆叫彩虹啦!」

    樊入羲劈哩啪啦數落個不停。

    「剛剛還捂著我的嘴,現在是怎樣?你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還是說……」心思動得極快,他驀地瞇眼瞪著他。「你該不是為了卜家珍奇的雕飾混入人家家裡,欺負了人家姑娘,逼著對方就範吧……不過,似乎又不對,聽何掌櫃說,那雕飾是你和卜希臨一道研發的……我說,兄弟,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文世濤冷眼看著他。「一言難盡。」

    樊入羲橫眉倒豎。「你用一句話就要打發我?一個月耶!你失蹤了快一個月,我找了你快一個月,你跟我說一言難盡,這說得過去嗎?」

    文世濤很清楚今天要是不跟他說個清楚,肯定沒完沒了,只好將他當初送宮裡的御雕師到孔雀城,卻在返回天水城的路途遇見山賊,而後被卜希臨搭救的經過說出。

    他說得簡略,就連自己的情意都沒提起。

    「喔……原來如此,難怪你沒戴著眼罩。」樊入羲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好友居然有這種戲劇性的遭遇。「不過,既然你已經恢復記憶,怎麼不回天水城?你明知道文家產業都靠你打理,還有執秀也記掛著你,為什麼你卻還留在這裡?」

    「……執秀有范姜魁照顧,我並不擔心。」讓他愧疚多年的妹妹,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宿,當年因他而受損的聽力和病體也已經痊癒,讓他不再牽掛。

    「那事業呢?你文家旗下,雕坊、木造廠、古玩坊、錢莊!誰幫你打理?」樊入羲沒好氣地道。

    「范姜魁肯定敵不過執秀的眼淚,幫我打理產業。」他說得斬釘截鐵。

    樊入羲臉色一變。「你這個妖孽,竟把所有事都想妥了,難怪你會耗在這裡不回府!」

    「隨你怎麼說。」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樊入羲瞇眼打量著他,總覺得好友似乎有點變了,雖然那像是與生俱來的淡漠和疏離還是存在……但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

    「世濤,難不成你沒打算回天水城?」他試探性地問。

    他垂下長睫。「再過幾天吧。」

    「為什麼?」

    「你會不會管太多?」他不耐的道。

    「跟卜希臨有關?」與文世濤認識太久,樊入羲壓根沒將他凍入骨的淡漠看在眼裡,逕自問著。

    文世濤瞇起眼,這意謂著他的耐性告罄。

    「哈,真是她。」樊入羲很自然地把他的反應視為默認。「原來你是愛上了卜姑娘,我聽何掌櫃說,你們快成親了,可是她卻被惡人陷害,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把從何掌櫃那裡聽來的消息,加以推敲之後,樊入羲得出結論……「你是不是想要留下來報復那個欺負你未來娘子的混蛋?」

    七彩微揚起眉,由著他胡亂猜測。

    「這件事交給兄弟我,絕對連本帶利整得對方哭爹喊娘!」樊入羲向來輕佻的俊美五官凝起淡淡殺氣。

    他和世濤情誼甚篤,雖說他這個兄弟性情淡漠,但箇中原因他是知道的。如今他氣惱,是因為他知道,那個混蛋的所作所為,必定讓世濤以為一切皆是因為自己而起。

    一想到一個無足輕重的混蛋,害得好友的憂慮再起,他就很想要狠狠地將對方一遍又一遍地玩到死。

    「隨便你吧。」

    「好,都交給我,到時候要回天水城告訴我一聲,我過來接你和弟妹。」樊入羲雖然長得一副奶油小生臉,身形更是像個只會玩樂的紈褲子弟,但他重情重義,為兄弟兩肋插刀沒有二話。

    「……沒有弟妹。」

    「不會吧!世濤,你居然玩起始亂終棄的賤把戲,我唾棄你!」

    文世濤瞪著他。「你懂什麼?」

    「懂!你文家三代,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誰要他爹跟他小叔叔是好朋友,兩家從上一代就開始往來,當然會互通消息,文家有什麼秘密他就跟著聽,聽完之後閉上嘴。

    「你不會懂。」他低咆著,教樊入羲神色凝重。

    沒人能真正懂他心底的恐懼。在他所有的親人裡,唯有執秀和小叔叔從不怕他,可是在其他的親人眼裡,他看見的是深不見底的駭懼和希望他消失的期盼,那種將他隔離在外的滋味,曾讓他深深恨過。

    可是,當親人一個個莫名亡故之後,連他都不得不相信,自己比瘟疫還可怕。

    不禁想,老天為何讓這樣的他出世在這世間?

    這世間……何必有他?

    打從那天過後,樊入羲便常到卜家走動,雖然遭受文世濤的冷眼,但他的理由很充足……我隨時都準備好送你回家。這是他對好友的說法。

    至於對卜家人的一致說法,自然是,「何時七彩點頭把雕飾賣給我,我就不會再來叨擾大家。」

    這當然是搪塞之詞。因為七彩已經很確切地表明過,這些雕飾不會全權交給他處置。

    然而,就在樊入羲煩人的纏人攻勢之下,再加上卜希臨的身子已經痊癒到幾乎可以行動自如,文世濤暗自下了回家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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