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希臨立刻從他身上掙脫,趁他痛得不能反擊,她趕緊綁住他的手,還邊罵,「下流胚子,活該,痛死活該!」
男人沒有反應,像昏了過去。
等到卜希臨氣喘吁吁地將他綁好,仍見他動也不動,想了下,她找來一根木頭輕推著他。「喂,不要裝死,我爺爺說了,踹這個地方只會讓男人痛不欲生,但不會死。」
「……我不過是想要告訴你,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眉頭緊蹙。
「會,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等你傷一好,管你有沒有記憶,都必須給我離開這裡!」她罵著,用凶悍的口氣掩飾自己的驚慌。
混蛋東西,虧她還想拉他一把,他竟敢……氣死她了!
待那痛徹心扉的疼楚隱隱退去,男人才抬眼看著她。「不用你說,我也會離開。」他惱著,難以置信她下手這麼狠。
不過是怕她單純過頭,要她對人有防心,誰知道她竟是這樣對待他。
「很好,你給我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她耍著狠,刻意把秀美的五官扯得很猙獰。
「我要吃飯。」他道。
「吃空氣吧你!」
「不讓我吃東西,我怎麼有力氣離開這裡?」
走到桌前的卜希臨一頓,氣呼呼地回頭,拿著雕刀和木頭坐到他身旁,端起飯菜,喊著,「張嘴!」
男人瞪著她,之前對她產生的所有好感瞬間不見。「解開我的手。」
「別作夢!」
「得了,就憑你?」他把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她真想拿筷子插他那張討厭的嘴!「你剛才不規矩。」他的痛還血淋淋的存在,就不信他忘得這麼快。
「不過是一時眼瞎逗你。」他笑得戲謔。
「你……」她氣得發顫。
說真的,她和爺爺救回家的人裡,有好人也有壞蛋,但嘴賤得令人這麼發指的,也就只有他了!
「不吃的話,你就餓死吧。」她忍住脾氣。
男人瞪著她,半晌,只能妥協的張了嘴,可誰知道她像在餵豬,不是用筷子夾飯菜,而是直接把飯菜撥到他嘴裡,也不管會不會噎死他。
三兩下喂完飯菜之後,她還割下他的袍子一角。
「你要做什麼?」他垂眼看她緊握在手中的布條。
「你要再敢吵我,我就拿它塞你的嘴。」她可不是在開玩笑的,而是說到做到。
望著她,男人沒多說什麼,逕自躺下,閉上了眼。
卜希臨瞪著他半晌,才緩緩走回桌前,拿起方才差臨門一腳的木雕鳥,可惜的大歎一口氣,丟到一旁,又挑了塊早已備好的木塊,開始她的工作。
忙了好一會,卻突地聽到身後傳來的呻吟聲,她不禁頓了下,回頭看著睡得並不安穩的男人。
他狀似痛苦地擰著眉,斷續夢囈著,「既然如此……何必有我……」
聽著,她皺起眉,想了下,嘖了聲,拎著木塊和雕刀坐到他身旁,輕拍著他的胸口,「沒事……睡吧……」
就在她的安撫聲中,他再次沉沉睡去。
看著他,她心裡五味雜陳,覺得這人特別惹人厭,可是……卻又無來由的惹人憐。
幾天之後,男人終於能夠起身到外頭走動,也才發現,這附近竟然只有這一戶人家,兩間簡陋的茅屋並在一塊,就只住了卜三思爺孫三人,教他不禁佩服,以這樣的組合,他們竟也敢隨便帶受傷的人回家照顧。
不過,他這受人恩惠的人,似乎也沒立場這麼說。
這裡是處山谷,聽說他是自山頭掉落的,若非卜希臨上山採藥救了他,恐怕他就要死在荒郊野外。
如今,身上的傷已好上大半,但記憶根本沒回籠,離開這裡,他能去哪?
「你別擔心,儘管在這裡待下。」晚膳時,卜三思這麼說著。
「爺爺。」卜希臨瞇起眼,警告意味濃厚。
「希臨,送佛送上西天,做人做事但求問心無愧,知不知道?」卜三思對她曉以大義。
卜希臨不禁抽動嘴角,瞪向不發一語的男人,嘴上酸著他。「對啦,但那也要看對象,要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我當然不介意家裡多了個吃白食的。」
男人緩緩抬眼,冷冷地看著不再費事藏起長髮的她。
她自然不怕,用她的大眼瞪回去。
「欸,姐姐,你不是說缺個人幫你嗎?我瞧七彩哥很適合啊,他的傷好了,看起來身強體壯的,一定能幫上你的忙。」坐在爺爺身旁的卜拾幸提議著。
「……七彩哥?」
「對呀,他就是七彩哥,不然老是你呀喂的叫,不覺得太失禮了?」
「叫什麼七彩,叫大傻就好。」
「姐--」卜拾幸不依地扁起嘴。
「你要知道,外頭撿回來的東西,別隨便起名字,到時候賴著不走,麻煩就大了。」基於那晚的不愉快,卜希臨對他的防心極重。
沒辦法,上頭有個紙老虎爺爺,底下有個不知人心險惡的妹妹,她要是不多用點心,恐怕一家三口被賣,他們兩個還笑呵呵咧。
「那就別走啊,反正七彩哥也還沒恢復記憶。」
「沒恢復是他說的,天曉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傻丫頭,瞧他穿的行頭,就知道他肯定出身不凡,他不回家吃香喝辣,和咱們和在這裡吃粥做什麼?」
看他那身破損但質料精細的衣裳,再瞧他頭上的束環,她當然知道他肯定出身不差,只是嘴上不想饒過他。
「吃粥有什麼不好?他要是吃不慣大可以走人。」她哼了聲。
「姐,你幹麼這麼討厭七彩哥?」卜拾幸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傢伙企圖非禮她,她趕忙轉了個話題。「你幹麼一直叫他七彩哥?」
「是姐你說,他的瞳眸顏色不一樣,就像七彩鳥一樣啊。」
卜希臨閉了閉眼,有種自打巴掌的無力感。
「我覺得七彩哥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一黑一藍很與眾不同。」
「……不恐怖?」男人啞聲問著。
打從他能自行離開她工作的茅屋,到隔壁用膳,他見過鏡子裡的自己,感覺很邪冷,不像是什麼善類,也難怪卜希臨老是防著他。
「才不呢,很漂亮。」卜拾幸很認真地道。
男人不禁笑瞇了眼,那模樣極為溫柔,教坐在對面的卜希臨感覺一陣古怪,不禁出聲道:「好了,拾幸,你應該吃飽了吧,趕緊去睡,天快黑了。」
「……喔。」卜拾幸很無奈但還是聽話地移動腳步,朝後頭的房間走去。
「這麼早就睡?」他訝聲問。
一起用膳之後,他才發現卜家人的作息相當古怪。
他們晚膳開動的時間極早,而且都趕在太陽下山之前用完。
雖說他失去記憶,但常識還是有的。
「早點休息可以省燭火,誰讓家裡多了個吃白食的。」卜希臨惡聲惡氣地道。
男人放下碗筷看著她。
「幹麼?要是對我的態度不滿,你可以走啊。」她很蓄意,說話的口吻很不客氣。
「希臨,你這丫頭,我是怎麼教你的,怎麼你這麼不受教?」卜三思不悅的道。
卜希臨不禁扁起嘴。她真的很可憐,她的用心都沒人發現,要是等到拾幸那傻丫頭被拐,那就來不及了。
「沒關係,爺爺,我決定留下來幫希臨的忙。」他道。
卜希臨猛地抬眼,還未開口,便教卜三思搶白。「七彩,這麼做就對了,暫時待下,要走,等到恢復記憶再走也不遲。」
「多謝。」他淡淡噙笑。
「別擔心,儘管待下,家裡不差一副碗筷。」
卜希臨瞪著爺爺。是不差一副碗筷,可問題在對方非善類啊!
飯後,卜三思將碗盤都收到後頭洗滌,茅屋的小廳裡,就只剩下對坐在小方桌兩頭的兩人。
「你真要幫我?」她問。
「至少不能當吃白食的。」
「好,你想幫,我就成全你,不過……」反正她確實缺了個捆工。
「不過什麼?」
「去給我洗澡。」她道。
這對她而言,已是忍耐的極限,他要是再不洗澡,她恐怕會綁著他,把他丟進溪裡頭。
「……」他無言。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沐浴,畢竟在這種夏暑的天候,多天不清洗,他也已忍到極限。
於是,挑了套卜三思的舊衣裳,她領著他前往距離茅屋約莫一里的溪邊。
「洗快點。」
男人看著昏暗的溪水,再看向四周蓊鬱的林木幾乎遮掩住月光,要他冒然跳進陌生的溪流裡,真是有點考驗人。
「幹麼?怕呀?」她笑得壞心眼。
男人看著她,二話不說地拉開外袍,直到他連中衣都拉開後,她才故作不在意地往回走。「我走啦。」
男人沒應聲,褪盡身上的衣物,才緩緩地踏進溪裡,讓清冽的溪水洗去身上的汗水,舒服地浸入溪中,就連長髮也全數解開,在淡淡月光下,黑色檀發油亮得誘人,教躲在幾步之外的卜希臨看直了眼。
感覺,這討人厭的男人霎時變成妖魅的魔物,勾誘著人轉不開眼。
她留在這裡並非要偷窺,而是替他看守,免得有野獸逼近他卻不知道。
雖然討厭他,但萬一他因為洗澡而死於非命,豈不算是她間接害死他?
歎口氣,她強迫自己轉開眼,注意著附近的動靜,確認沒有狼群甚至蛇出沒。能夠從事雕刻工作,不只因為她手巧,眼力其實也極佳,再抬眼望去,赫然驚見他赤裸裸地走上溪岸,那肌理分明的軀體,寬健的肩膀,厚實的胸膛,窄腰下是剛強的長腿,而那日被她踹到的地方,竟是長這樣子……
「啊!」她摀住眼發出尖叫。
她看見了、她看見了!完蛋了,她的眼睛要爛掉了……
「原來……你有偷窺的嗜好。」
他的聲音近在耳邊,卜希臨放開雙手瞪著他,瞧他長髮濕透未拭,身上的衣袍穿著卻未繫上,露出大片性感的胸腹……
「真看不出來你有這種嗜好。」男人靜靜打量她,不怎麼在意春光外洩。
「去你的!誰有這種嗜好?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不想讓他發現她的關心,卜希臨說不出實話,於是牙一咬,吼道:「對,我就是喜歡偷窺,怎樣!」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男人一怔,不禁低低笑開。
怪丫頭。
隔天開始,男人正式成了卜希臨的捆工。
原以為這是一份不難應付的工作,但接觸了,才發現卜希臨確實是相當討厭他,否則她不會派給他這差活。
「快點,還有這裡。」
才剛撿好鋸落的樹枝,便聽到卜希臨的叫喚聲再起,他不禁抬眼,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再緩緩地移回眼看著她。
「你當我是猴子?」他淡聲問道。
那是約莫五、六丈高的樹上,她要的是一根岔生的樹枝,有胳膊那麼粗,長度大約他的身長,重量應該還可以承受,但教人為難的是,爬高。
沒來由的,他下意識的抗拒著。
「想在我身邊工作,要你當熊你就是熊,當猴子就是猴子,不准有異議。」並非故意刁難他,而是帶他上山的用意,就是要分擔她的工作,不然她自己來就好了。
她從小就在山裡長大,看過各種美麗飛禽猛獸,一開始她試著用畫的留下它們美麗的姿態,但紙和墨水都不是他們這種窮困人家使用得起的奢侈品,於是她開始就地取材,學習雕刻。
而要雕制一件成品,最重要的自然是木材。
好的木材,可以讓她所雕刻的動物更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