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護衛統領出面了,那位資深的宮女知道自己也討不到便宜,於是她嘲諷一句後,高傲地扭頭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惡劣的態度讓曾青松感到傻眼。「她們經常這樣欺負你嗎?」
「不要緊的……對不住,曾大哥,我得趕著給太子送粥去,下回我們再聊,好嗎?」
見她終於放棄阻攔自己,柳昀兒鬆了好大一口氣,急忙想將粥送進御書房。往常這時間,她都已經將粥擺好離開了,而今日竟耽擱這麼久……
他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當然!不如我帶你過去吧?宮裡我熟,抄小路會快些。」
「那就謝謝曾大哥了。」
如今她也沒有心思去想會不會麻煩人家的問題,一心只想快些將要冷掉的粥送去。
多虧有曾青松帶她走捷徑,果然比以往快了一些時間。到達御書房之後,她向曾青松道謝,隨後急忙將粥端過去。
「太子等你好久了,快進去吧!」與滄浪折回御書房的文福見她到來,立即催促道。
「是,對不住,我馬上送進去。」
柳昀兒聽見滄浪等她許久,心想這回又要惹他大怒了,連忙快步走入。
進入門內,美眸四下一轉,很快便找到碧干珠簾後、端坐書案前的修長身影,她悄悄嚥了下唾沫,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太子,對不住,奴婢來晚了。熱粥……送到了。」
「你確定——粥還是熱的嗎?」
滄浪慵懶地抬頭睨著她,半是嘲諷半是說笑,出乎柳昀兒意料地,他看來並不很生氣。
滄浪起身走到她面前,問:「為什麼這麼晚才到?」
柳昀兒遲疑了會兒,低下頭歉然道:「對不住,奴婢有事耽擱了。」
滄浪若有所思地定定瞧了她許久,才開口質問:「為什麼不說實話?」
「咦?」柳昀兒倏然抬頭看他。
「方纔的事,我都瞧見了。你半途被人攔住,所以才耽擱了送熱粥過來的時間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老實說?」他不諒解地問。
那宮女如此囂張跋扈,方纔若不是曾青松先出面了,他鐵定當場重罰那個膽敢欺壓她的刁鑽丫頭。
「您……都看見了?」柳昀兒訝然。沒想到竟會被他瞧見。
既然他都看見了,那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不想害她受到責罵,也不想再製造更多紛爭。」
「你怕她受責罵,難道就不怕我大發雷霆,怪罪於你嗎?」他感到不可思議,她會不會仁慈過了頭?
「我當然擔心,不過我還是……」不忍心。
她無法回答,於是垂下頭,沉默不語。
滄浪無聲地歎口氣,心疼這個傻女孩。
她真的太傻,只曉得替旁人擔心,卻忘了替自己多操點心。
難道他若真怪罪下來,她便要一肩扛起嗎?
「太子……生氣了嗎?」柳昀兒悄悄抬眸偷覷他,怯生生地問。
他沒好氣地掃她一眼。「氣?我怎麼不氣!」
再沒見過比她更傻的女孩了!
「那麼,您要處罰我嗎?」柳昀兒擔憂地咬著唇,見他臉上表情諱莫如深,完全不知道他打算怎麼做。
「罰?我當然要罰!」他得嚇嚇她,讓她知道做人不能太傻。
「我打算免去你現在的職務,從今日起,御膳房的活兒你都不必做了。」
「什、什麼?」柳昀兒瞪大眼,神情萬分震驚。「太子要將奴婢趕出宮嗎?」
只因為送粥遲了,她便要被驅逐出宮?這樣的處罰,會不會太嚴苛了?
「我有那麼說嗎?」滄浪又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最好她再繼續把他當成冷血無情的惡人!
「太子不是這意思嗎?」是她誤會了?「那麼太子的意思是……」
「我免去你現在的職務,意思就是往後御膳房你不必去了,就專程在我身邊服侍我便行。」
他都已經發現在他瞧不見的地方,會有人欺壓她了,怎能不加理會呢?
把她調到身旁,親自保護著,才是最好的辦法。
「太子要將我調到身邊?」一抹訝然閃過柳昀兒心頭,但還來不及高興,現實的問題便已浮上來。
她……不能到他身邊!
「那是行不通的。」她幽幽地道:「我想太子身旁並不缺伺候的人。況且我若離開御膳房,裡頭就缺個人手,會忙不過來的。」
如果有缺,景公公早將她直接調來了。而且御膳房裡的大廚大嬸們雖然待她不友善,但她仍為他們掛心。
最重要的是,她如何能待在他的身旁,卻不表露任何情感呢?
她怎麼可能忍得住!
「缺人手?那簡單!把才纔攔住你的那個丫頭,調到御膳房幫忙不就行了?」滄浪冷笑。
她喜歡端菜端粥,往後就讓她端個夠。
「那怎麼成?」可以想見,她會氣瘋的。
「何必管她怎麼想?就這麼說定了!」他逕自拍板定案,不接受任何推托。
柳昀兒無言地看了他半晌,不由得懊惱地噘起小嘴,小聲地嘀咕:「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霸道了?」
「你說什麼?」他好像聽見什麼「變得」。
「你說誰變了?」
柳昀兒沒想到他耳朵這麼尖,粉臉一紅,連忙搖搖頭說:「不,沒什麼。」
「既然沒有意見,那就是贊同了?我馬上讓文福去處理。」
滄浪迅速吩咐下去,當日柳昀兒便從御膳房裡幫忙的丫頭,升格成了太子身旁的隨身侍女。
端端點心、倒倒茶,自然比在酷熱的御膳房裡要來得閒涼,但柳昀兒也沒讓自己太輕鬆,依然整天忙進忙出,只不過現下她全部的心思,只管放在一個人身上便行了。
「太——子——回——宮——」
聽到滄浪返回,柳昀兒連忙將準備好的東西端捧在手上。
她既為隨身侍女,即意指除了睡覺時間之外,她必須從早到晚跟在太子身旁伺候,不過偶爾也有例外之時,譬如滄浪若是上朝,便會讓她待在太子的東宮裡,不必在朝外等候。
「恭迎太子回宮。太子請淨臉淨手。」滄浪一進門,柳昀兒立即雙手遞上濕帕子,讓他擦拭手臉。
滄浪好潔,從外頭回來便要淨臉、淨手,這是他的習慣。
「嗯。」滄浪接過她遞來的帕子,一摸,竟是冰的。
「瞧你滿頭大汗,很熱吧?快用這條帕子擦擦汗,我特地在井水裡冰鎮過了,很舒服的……」
忽然,一道軟甜的嗓音和模糊的身影竄過腦海,他試著想去捕捉它,但它消失得很快,一閃即逝。
「太子?」柳昀兒見他瞪著布帕發愣,於是小聲問道:「怎麼了嗎?」
「這帕子怎麼是冰的?」他好奇地問。
「啊,是今兒個天突然熱了起來,奴婢擔心太子熱著,所以自作主張去冰窖取了冰,將帕子冰鎮過。」
她心想自己人在屋裡都覺得悶熱了,更何況他還在外為朝政奔波,所以她才突發奇想,準備了冰涼的帕子。
但他的反應令她有點擔心。
「是不是太子不愛冰鎮過的帕子?對不住,奴婢馬上去準備溫熱的——」
「不用了,冰鎮過的挺舒服的。只是……」滄浪瞧瞧帕子,再若有所思地瞧著她。「你怎麼知道我怕熱?」
他已經好多次這麼覺得,她好像非常瞭解他——可以說太瞭解了,簡直像認識他許多年似的,而不是才剛相識不到一個月。
他是個很容易懂的人嗎?怎麼她才跟在身旁服侍不到半旬,就將他的脾性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了?
「咦?」柳昀兒愣了愣,才略為慌張地解釋道:「奴、奴婢擔心服侍太子不周,所以特地請教過文福公公。」
「是嗎?原來如此。」
她為了他如此費心,讓他挺高興的,不過文福有這麼瞭解他嗎?
「對了!早就想告訴你了,以後在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我不愛聽你這麼稱呼自己。」
別人如何在他面前謙稱自己,他壓根毫不在意,但每回聽到她稱呼自己奴婢,他就覺得刺耳難受,老早就想要她別這麼喊了。
「但這是宮裡的規矩……」她怎敢違反宮裡的規定,大膽地「我呀我」地自稱呢?
「規矩是人訂的,我說不必自稱奴婢,就不許再自稱奴婢。」沒得商量。
「是……」
知道他耳尖,柳昀兒不敢在他面前嘟嘟嚷嚷,只敢在心裡偷偷嘀咕:他真的變得好霸道呀!
「好了。」滄浪拭淨手臉,然後將使用過的布帕交還給她。
柳昀兒接過來放進盆子裡,然後端起事先準備好的冰鎮甜湯送過去。
「請太子用點冰涼甜湯。」
「嗯。你準備的?是什麼?」
「清涼消暑氣的綠豆蓮子湯。」她微微一笑,知道他會喜歡的。
滄浪笑了,果然是他愛喝的,她真的很瞭解他。
他正要伸手接過冰鎮甜湯,忽然發現她白皙的臉蛋上滲著如針尖般大小的微細汗珠,還有一滴較大的汗珠,沿著纖細的頸子滑入衣裳之內。
滄浪納悶。今兒個雖然熱,但屋裡頭有遮蔭,而且四面窗戶洞開通風,其實還挺涼快的,她怎麼會熱得一身汗呢?
驀然,他想起她方才遞上的冰涼布帕和冰鎮甜湯,那都是她親自準備的。這種天氣不好好在涼爽的屋裡待著,偏要裡裡外外四處跑,難怪她熱得一身汗。
不過她忙她累,也全都是為了他不是嗎?想起她的好、她的認真,滄浪心中一柔,不由自主地心疼憐惜起來。
於是想也不想地,他推開冰鎮甜湯,道:「我沒胃口,你替我喝了吧!」
她比他更需要喝點冰涼糖水。
「咦?太子不愛喝嗎?」她詫異又失望。「這是奴婢親手燉的,軟綿冰涼,甜度也調得恰到好處,很好吃呢。」
「我喜歡喝,但今兒個不想喝,讓你喝。」他道。
「那……我先擱在一邊好了,興許等會兒太子口乾了可以潤潤喉——」
「我說要讓你喝!」滄浪被她的死心眼給氣到了。「難道連要你喝碗甜湯,都得下令你才肯聽從嗎?」
她就不能多為自己想想嗎?
「自然不是,奴婢——」見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瞪來,柳昀兒立即改口:「昀兒馬上喝。」
瞧他氣得快冒火了,她當然不敢再與他爭執,連忙端起甜湯,乖乖地喝起來。
這甜湯味道真的很好,冰涼甜蜜,喝了令人暑氣全消。柳昀兒小口地喝著,一邊惋惜著他沒能嘗到這麼好的滋味,真是太可惜了。
她探出粉嫩的舌,輕輕舔去唇瓣上殘留的甜美湯汁,不曉得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麼柔媚誘人。
滄浪緊盯著那粉色的小舌,感覺一把火在下腹燃燒,他微窘地變換姿勢,企圖掩飾幾乎無法克制的衝動。
他仍年輕,見色衝動也是在所難免,只是連那些大臣強硬塞來的美麗秀女他都瞧不上眼,這個風情、手腕半點不如人的女孩,為何比她們更能吸引他呢?
她不經意地抬起頭,瞧見他直勾勾的眼一直盯著她瞧,眼中隱隱透著強烈的渴望,讓她倏然一驚。
他火辣辣的眼神,教她不由自主紅了臉。
他怎麼會拿那種飢渴的眼神瞧她呢?好像她很好吃似的啊!她知道了,他想吃的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冰鎮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