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只差崔正棠的死他不認罪,在找不到那些盜匪證人的情況下,判不了他殺人罪,只能將他囚在地牢裡。
在谷明德受到應有的懲罰後,冰麗總算感到自己自由了,她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陽光下,過她想過的日子。這是蘭修賜給她的新生命,從今以後,她會好好珍惜的活著,連同弟弟的分一起活下去。
蘭修一早便進宮面聖,閒來無事的她和丫鬟「又」來逛市集,說到又,是她來了很多遍了,卻怎麼逛都不膩。
她也努力做了尋常姑娘會做的事,像是學做菜、學女紅,到廟裡替蘭修求平安符,種花澆花,到書鋪買小說,悠閒的看一下午,偶爾要珠兒幫她梳京城裡最流行的髮型。
只是,她有時會想,除了這些她還想做什麼呢?
冰麗和丫鬟們說說笑笑的走在市集裡,忽然看到前面不遠處圍了一群人,氣氛有些凝滯,還有路人搖頭說可憐。
怎麼回事?
她擠進人群,看到地上跪了三個年幼的孩子,左方放了一張賣身葬父的木牌,右方是一具用竹蓆蓋住的遺體,情況看起來相當可憐。
孩子中最大的,是個外表秀氣約十歲的女孩,另外兩個孩子約莫五歲,是對雙生男孩,此時弟弟們低聲哭泣著,只有小女孩沒哭,小女孩一臉堅強的尋找能幫她的大人,但其實眼眸裡帶著小動物般的驚慌,看起來就像以前的她。
這樣等下去,他們會被怎樣的人買走呢?
冰麗想到了自己從前帶弟弟來投靠在京城的舅舅,舅舅卻想將她賣到妓院。這些孩子呢.他們的命運會……
這時,她看到對面有個穿著大膽暴露、濃妝艷抹且有點年紀的女子,正打量著那女孩。
那是勾欄院裡的鴇母吧,要是那女孩被帶走了,後果恐怕不堪設想,而她這個陌生人,有能力改變他們的命運--
「我出二十兩,好好安葬你們的爹吧。」
冰麗出聲,接著,吩咐珠兒從荷包裡取出銀兩來,那女孩睜著圓眸,愣愣伸手接過,不敢相信真有人願意幫他們。
鴇母本來還在考慮中,見有人跟她搶,更讓她覺得那女孩很值錢,隨即出聲,「我出二十五兩!」
「三十兩。」她想都不想的便道,打死都不能讓那女孩被那個鴇母買去。
「三十五兩!」鴇母幾乎是咬牙吼出。
圍觀的人聽到這高價不禁一陣緊張,希望是那位看起來端莊的姑娘買走孩子。
「四十……」冰麗喊出後,卻見珠兒向她猛搖頭,她立即想起她只帶了三十兩出門,那些銀子還是想用來幫蘭修買些上等布料用的。
鴇母看她遲疑了,心想她是出不了更高的價錢,於是得意揚揚的對孩子們說:「我出三十五兩,價最高,跟我走吧!」
被蘭修交代要暗中保護冰麗的凌瓊一見她陷入困境,想穿過人群幫她的忙,怎知,她竟在這時開口了,讓他收起步伐。
「跟我走,我會供你們吃住,讓你們上私塾,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你來攪什麼局,這三個孩子是我買下的!」大的可以栽培成花娘,兩個小的當雜工,不虧本。鴇母可打著如意算盤。
冰麗瞪著她,氣勢強盛的阻撓說:「孩子們可不是貨品,他們想跟誰走由他們決定。」
被她的氣勢震懾住,鴇母畏縮了,只能對著那個小女孩好言相勸道:「跟她走只有當丫鬟的勞碌命,跟我走你就翻身了,從此吃香喝辣不說,還能照顧你的弟弟們……」
孩子雖小,但吃過苦的他們也懂事了,小姐姐毫不考慮的拉著兩個弟弟到冰麗這兒來。
鴇母見狀,憤怒的扭著腰離開,圍觀的人都大聲叫好,貝兒、珠兒也憐愛的揉揉孩子們的頭。
小女孩走向冰麗,攤開手心說:「銀子給太多了……」
真是個好孩子!冰麗蹲下身與她平視道:「不,這是你們應得的,就好好幫你們的爹安葬吧。對了,你們的娘呢?」
小女孩搖搖頭回答,「娘在生弟弟時就過世了。」
冰麗更感心疼,把她看成了過去的自己,「好,那隨我回湛王府吧!」
此話一出,就瞧見貝兒、珠兒不知用眼神在傳遞些什麼,偷笑著。
她困惑地問:「是不能帶他們回府裡嗎?」蘭修會不允許?
「不,我們只是很驚訝,冰麗小姐做了跟王爺一樣的事。」貝兒笑了。
「一樣的事?」冰麗不解。
「是啊,像貝兒我是差點被二娘賣到妓院,逃跑時撞到王爺的轎子,被王爺所救。」
珠兒也開口,「我是跟著爹娘到京城討生活,卻不幸流落街頭,到王府乞討時被王爺收留的,爹娘過世後,就一直留在府裡了。」
貝兒又接著說:「還有秦總管啊,他的過去也很可憐……」
蘭修從來沒對她說過這些!冰麗相當驚訝。難怪府裡的下人在知道她詐死、蘭修打算迎娶她為妃時,縱然震驚,卻也不曾批評鄙視她,因為對他們來說,主子是最值得敬愛的,那主子所愛的人,也是他們必須去尊重接納的人。
和貝兒、珠兒聊到一半,凌瓊一出現了,冰麗以為是偶然遇上的,之後他主動幫忙挑了棺木,安葬了孩子們的爹。
幾人一起搭著馬車回到湛王府,凌瓊一也幫忙抱著一匹布料走在最後頭,冰麗在他前方,他突地叫住了她。
「冰麗小姐。」她回過頭望向他,他仍是一臉淡漠的臉,極慢的開口道:「王爺身邊有許多對他好的人,但他還是封閉著內心,很寂寞,只有你能讓他敞開心扉感到快樂,所以,請你永遠留在他身邊。」說完,他大步越過她身側。
冰麗聽完這席話,不禁怔愣在原地不動。
凌瓊一在面對她時,總是冷漠少言,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說那麼長的話,而且還是特別囑咐她要陪在蘭修身邊,可想而知,蘭修在他心裡佔了極大的份量。
但是,蘭修知道嗎?他知道他身邊有許多人都默默看著他、關心著他嗎?
浚王爺自那一天失落離開後,便沒再來府裡了,他,真的無所謂嗎?
蘭修拒絕不了皇上的盛情,在宮裡多待了一天才回到府裡。
他一踏入門檻,還沒見到冰麗,就聽聞昨日她的善行,她有如正義俠士打敗了邪惡的鴇母,拯救了三個年幼孩子。
蘭修對於她收留孩子自是樂見其成的。或許是兒時依賴著母妃而活,母妃去世後,太過孤單的關係,看到孤苦無依之人,他總會忍不住想拉對方一把。
他聽說她和孩子在馬廄裡刷馬後,便邁開步伐走去。
冰麗一看到他,就綻開和悅的笑容,把他這個王爺也拉過來一塊兒幫忙,見她高興,他也不在意合不合身份,衣袍被水浸濕了也不介意,和孩子們玩成一團,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傍晚後,小倆口回到房裡,蘭修提議道:「秦總管和他夫人膝下無子,之前有聽他們說想收養孩子,或許可以問問他們的意願。」
冰麗卻有疑慮,「可是他會想一次收養三個孩子嗎?養三個孩子的花費和需要付出的精神很多,我不希望他們姐弟分開。」就像她,當年爹娘走後,她也不曾想過要跟弟弟分開。
「也對,你想得真周到。」他頻頻點頭讚賞,「冰麗,你真是愈來愈有王妃風範了。」他勾起她下巴,仔仔細細端詳起來,一副很滿意她的模樣。
冰麗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才正色道:「今天我還想了很多,我是那麼想當個平凡的姑娘家,但又想到我今天若真的那麼平凡,就沒能力救這三個孩子了。我想,就這麼順其自然吧,我不再急著成為怎樣的人了,只要做好眼前想做的事就好了。」
蘭修對她說的話很威興趣,追問她,「那你想做什麼?」
她想起那三個孩子跪在街上的可憐模樣,於是回答,「只要是需要幫助的人,我能力所及的事,我都想去做。」
聽著她說,蘭修發現她標緻的臉蛋散發著從未見過的絢麗光彩,驚喜道:「冰麗,你變堅強了。」
她橫瞪了他一眼,「我本來就很堅強……」
他豎起食指堵住她的唇,微笑地解釋,「不,過去你的堅強是身不由己、別無選擇的,只是你的盔甲,但現在,你是打從內心袒變得強韌了,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事。」
她真的有變堅強嗎?
想到貝兒她們說,以前的她防備心很重,總冷著臉讓人覺得難以親近,但現在她常常微笑,流露出溫暖的神色。
「或許我有改變吧!」冰麗捉下他的食指笑道。
是他拯救了她,她的人生才得以改變。
「那你呢?過上我,你有任何改變嗎?我對你來說,是有意義的嗎?」她反問他,等著他的回答。
蘭修一雙深邃熠亮的黑眸溢出濃情,伸手覆上了她的,「當然,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你。冰麗,你是我唯一的溫暖,讓我不再寂寞。」
她斂下眸看著他的手。她是他唯一的溫暖嗎?
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守護她、讓她的身心獲得重生、過想過的生活,那他呢?他只要她一個人就夠了嗎?她無法為他做些能讓他溫暖的事嗎?
這次,思忖後的她不再猶豫,心裡有了很明確的答案。
冰麗緊緊握住他的手,說出她的真心話。「蘭修,我認為你應該主動去找浚王爺,跟他好好道歉……總之,我希望你們兄弟能和好。」
蘭修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要他跟蘭皓和好,再開口,語氣明顯變冷了,「我沒有虧欠他什麼,也沒有不准他上門,是他自己無法面對我才不敢來的,我為何要道歉。」
「不對,不敢面對的人是你!」冰麗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謊言。
他是在意浚王爺的,否則他不會反應這麼激烈。
俊臉陡地變色,下一刻又含笑地一派自若道:「冰麗,我不是說了,我在皇宮裡長大,沒辦法輕易相信我的兄弟……」
「可是浚王爺他是特別的不是嗎?你可以敞開心扉幫助貝兒、珠兒和秦總管,為什麼不能對自己的弟弟好一點呢?」
蘭修俊目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帶有極大的不悅,「對我的弟弟好一點?我怎麼有辦法?兄弟是最親近的人,可也是最危險的人!蘭皓也不例外,現在叫八哥叫得親密,或許哪一天會在背後捅我一刀!」
冰麗搖頭道:「浚王爺不會,你要給他機會證明!」他太偏激了,他的母妃愛他、保護化,卻也在他心靈裡灌輸了強大的防衛心,這對他到底是好是壞?
他真的火了,沒一點掩飾的將他最不滿、陰鬱的情緒釋放在她面前,「夠了,別說了!你非要為了別的男人跟我吵架嗎?」
他將她撈入懷裡親吻,想讓她徹徹底底地閉上嘴。
冰麗被他封住嘴,一個字都吐露不出,用力槌打起他,想掙開他。
她才不會被他吻得全身輕飄飄的,什麼都忘了!她心一橫咬了下去,嘗到了腥甜的味道。
蘭修吃痛如她所願的鬆開她,冰麗在乍看到他唇瓣上的血絲時,嚇了一跳。
她……有咬那麼大力嗎?
蘭修瞪著她,想扯唇露出慣有的笑,卻扯痛傷口,那抹笑變得既嘲諷又狼狽,「真是的,你非要跟我作對,我們原本和樂的氣氛都被你搞壞了!」
他在這房裡也待不下去了,打開門想踏出房,碰巧貝兒、珠兒在外頭候著,瞧她們的視線都定在他嘴唇上,他抹了抹唇,露出無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