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她十三歲,和爹娘弟弟住在安知縣,家境小康,生活過得安樂幸福,沒想到一場無情的洪水淹沒了她的家,爹娘因此死了,她只好帶著年僅九歲、體弱多病的弟弟投靠住在京城的舅舅。
但欠債的舅舅卻想把她賣給妓院換錢,於是她帶著弟弟連夜潛逃,路上差點和迎面而來的馬車相撞,原以為會被馬車的主人痛斥一番,豈料,走下馬車那個年約四十來歲的俊朗男子--谷爺,他不但沒計較,還收留了她和弟弟,說好要治弟弟的病。
那時候,她當谷爺是救命的大恩人,跪下來說,她甘願為他做牛做馬來報答恩情。
所以她聽從谷爺的話勤練舞技,學習與男人周旋的本事,並且學會一些拳腳功夫。她以為谷爺要她學習這些,是為有朝一日可以自保、謀生,孰料,原來他是要她利用容貌和這些技能替他做壞事。
也得知谷爺以前當過官,在提早辭官還鄉後,收養了許多跟她一樣的孤兒幫他偷世上少有的珍奇寶物。
得知一切真相的她良心不安,不想幹了,他卻威脅她,若是她不聽話,就不再給她弟弟服用昂貴的藥材續命,她只好忍辱負重、忍耐良心的苛責,為谷爺做事。
前五年,她還能見到弟弟,看到他身體強健起來她很高興,但如今,弟弟被送去山上的私塾唸書了,她知道,這又是谷爺控制她的手段,可她無力逃脫,如今她已經兩年沒見到弟弟,只能和弟弟通信,藉由那熟悉的字跡得到安慰。
谷爺答應她,只要她肯聽他的話,有朝一日會讓他們姐弟倆見面,她一直一直為了那一天忍耐這一切。
可現在她卻被捉了,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如何?
冰麗把手上的畫放回了原處,遠遠地看著。
只要她不招,蘭修就不知道她想偷哪一幅畫,也不會知道谷爺的身份以及畫裡所隱藏的秘密了。
他,奈何不了她的。希望這樣能讓她活下去。
翌日一早,蘭修精神奕奕的來到畫室。
「盈兒姑娘早,昨晚睡得可好?」他笑得有如春風般溫和,十分愜意。
冰麗臉上寫滿疲憊,她一夜未闔眼的坐在角落,一聽到開鎖聲,立即充滿防備地爬起,當她見到一臉愉快的蘭修時,心裡猛地燃起熊熊厭憎。
可惡!他明明笑得虛假、包藏禍心,昨天她怎麼沒看穿他的真面目?還以為他和一般男人不同?
蘭修一踏入畫室,見昨晚朝他笑得溫婉動人的秀致臉蛋,如今異常冰冷的繃緊著,還如臨大敵的防備著他,眸裡不禁盛滿了興味。
「餓了吧,先用早膳。」
他一拍掌,侍立一邊的凌瓊立即搬來一張椅子,再把畫室內原本用來放花瓶的矮桌拿來,把膳食放在桌上,動作很是敏捷。
冰麗擔心這又是個計謀,不知他們想對她做什麼,根本沒胃口吃,但她整晚沒喝到半滴水,此刻口渴得很,她盯著七分滿的水杯,好一會兒,受不了地伸手想取水喝。
「你不怕我在裡頭下毒嗎?」
蘭修的話讓她倏地僵住,手指停在杯緣邊不動。
接著,又聽到他揶揄說:「騙你的,這只是煮過的茶水而已,喝吧,我沒那麼小人的。」
冰麗心想,毒死她對他也沒什麼好處。取過水杯,仰頭把茶水一口飲盡。
他斂下眸,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精光,「我雖沒下毒,卻在茶水裡放了一種能封住內力的藥。」
聞言,她臉色遽變,試圖運功,可一連試了好幾次都使不出內力,她大受打擊雙腿虛軟的摔坐在椅子上。
「你騙我!你這個卑鄙陰險、狡猾詭詐的小人!」她憤恨地罵道。
蘭修仍是保持著笑容,唇角的弧度卻令人發寒,「我本來就是個小人,對吧?瓊一。」
被他問話的凌瓊一身為他的屬下哪有立場說什麼,只好尷尬地低下頭。
冰麗看他那麼恬不知恥,知道說什麼難聽的話都無效,只能狠狠瞪著他。
蘭修被她狠瞪著,笑容更詭異的泛開了。
很好,太好了,她生氣了!那瞪著他的眼珠子好亮、好有精神,嵌在她那張秀美清雅的臉蛋上有種矛盾的奇異之美!
他專注欣賞著,而後忽然想到地問:「對了,盈兒是你的真名嗎?」
被他當成獵物盯著,她已經很不舒服了,怎可能說出她的真名?她倨傲地撇過瞼,不多作回應。
「不說?」蘭修自有法子治她,只聽他慢條斯理的說道:「該不會是你的名字太難以敵齒……你叫金花嗎?還是叫春花、桂花、銀花……」
「閉嘴,我叫冰麗!」再聽不下去,一句話便脫口而出,看到他得逞的目光,她後悔得想咬掉舌頭。
她得冷靜!不能再被他激怒,稱了他的意!
「冰麗?冰山儷人嗎?很適合你。」蘭修悠閒自在的念著她的名。
跟她柔美恬靜的外表是不符合,但她一生起氣來,那冷艷絕麗的樣就適合了。
她臉一沉,不喜歡他喊她的名字時的語調,那悠哉語氣裡似乎多了幾分親暱。
「冰麗,你要一直生氣,不用膳嗎?用完膳,我有一些問題要問你。」
是要審問她才對吧!冰麗心裡諷刺地想,全身防備地繃緊著,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蘭修自顧自地又說:「好吧,既然你不吃,那我就直接問了,你想偷的畫是哪一幅?我親耳聽見了,你說你要偷我的畫給谷爺,谷爺是你的主子吧。」
她閉緊嘴,不理會他問了她什麼。
「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他繼續問。
冰麗仍閉緊著嘴。隨他怎麼問,她都不會答的。
「你是怎麼混進舞團的?」
她緊閉的嘴仍不吐出一個字,對上他的雙瞳也沒有一絲猶豫畏縮。
他們的組織很龐大,有人做探子提供情報,也有人做接應,知道湛王爺府辦春宴,並讓她混進舞團趁機入府是很簡單的,他自個兒慢慢猜吧。
「不說嗎?」蘭修扯起微笑。
冰麗輕拋了個「你能奈我何」的藐視眼神。
可蘭修卻沒一絲不悅,揚高的唇反而令他神情更顯愉快。
她還真是倔強,從頭到尾都意志堅定,真好玩!
「好,那讓我來猜猜,你想偷的是哪一幅畫好了。」說完,他命凌瓊一把畫遞給他,他再呈到她面前,非常客氣且笑咪咪地問:「是這幅嗎?」
冰麗看他拿了幅仕女圖問她,不禁在心裡鄙夷了聲。笨蛋,誰會說實話?
「是這幅嗎?還是這幅?」
接下來,他陸續拿了二十來幅畫問她,但她都不動如山,儼然佔了上風。
蘭修問不出所以然,竟沒顯露出半點沮喪,反倒好整以暇的盯著她看。
他幹嘛這麼看她?冰麗猜不透他在玩什麼花樣,怕被他看穿什麼,只能更好強的看回去。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僵持了約莫兩刻鐘,他們幾乎屏息的死盯著對方,彷彿是在比雙方的氣勢,先開口的人就輸了。
終於,蘭修先開口了,「沒辦法了。」
冰麗忍不任鬆了口氣。他決定認輸了嗎?
「既然這些畫都不是你要的,那就都燒了吧!」他說了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話,並喚來一旁的凌瓊一將方纔問過的畫作全搬出去。
她驚駭的對上了他的眼神。他要燒畫?那不是他最珍貴的收藏嗎?
迎上她的目光,蘭修只朝她拋出無害的微笑,看不出他是認真還是要她的。
但冰麗很快便得到答案。在凌瓊一把畫抱出畫室後,沒多久一股燒焦味便透過敞開的窗子飄了進來,她立即起身從鐵欄杆縫隙望出去,果真看到凌瓊一在外頭燒東西。她回頭瞪著他,顫聲道:「你真是瘋了!」
「我們再繼續猜吧。」蘭修沉穩地朝她微笑,接著,他親自把架上的畫呈給她看。
輪到崔正棠的畫放在冰麗面前時,她的冷靜已不復在,心慌得背上一片汗濕。
怎麼辦,要是不承認他真的會燒掉畫的,連裡頭的藏寶圖也會一併被燒掉,到時,谷爺還不殺她嗎?弟弟又會怎麼樣?!
就在這時,蘭修逕自揭曉了答案。
「我猜,是這張崔正棠的畫吧。」
「不是!」冰麗的心臟被嚇得快跳出來了。她有露出破綻嗎?
「可是昨晚,你明明很喜愛這幅畫的,還興奮的說要摸摸看,不是嗎?」蘭修唇角微揚,眸底閃過一絲狡猞。
冰麗的防線被一舉擊潰,她失了力氣的跌坐在椅上,憤恨的瞪著他。
昨晚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他真可惡……
見她無話可說,蘭修確認他的猜測無誤,可以不用再捉弄她了。「瓊一,把全部的畫都抱進來吧!」他朝門外大喊道。
畫?冰麗狐疑的眨了下眼,看到凌瓊一把畫抱進來,放回原來的位置時,嘴巴差點闔不攏。
不會吧,那些畫不是都燒了?!
蘭修彷彿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微笑回道:「我燒的不過是作廢的紙,怎麼捨得燒我的藏畫呢?」
冰麗氣血上湧,真想衝上去狠狠撕爛他那張用來騙人的無害俊臉。
「你會報官嗎?」她咬牙切齒地問,覺得被送官還比被他折騰輕鬆。
「報官會害你挨板子,我不會那麼殘忍對待你的,我會親自審問你,直到你說出那位谷爺的名字為止,」他嗓音輕柔地說,唇邊掛著的笑依舊儒雅好看,就像是在跟親密之人說話般溫柔。
她怔了下隨即冷笑,「那你就慢慢審吧,殺了我都不會說的。」
「慢慢審……可要花很多時間,王府裡是不養米蟲的,你要為我工作。」蘭修饒富深意地睇著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工作?」被他這麼盯著,冰麗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收回目光,他衝著她扯起一抹良善微笑道:「陳姓富商把你送給我暖床,我怎麼看也覺得只有暖床這工作適合你,今晚你就到我房裡侍寢吧。」
蘭修命兩個丫鬟將冰麗押去做「準備工作」後,就一直待在畫室裡,沒有踏出去半步。
他打量著崔正棠的畫作,想著到底是誰如此執著這一幅畫。是跟他一樣的愛畫者嗎?不,不可能,為了得到一幅畫,冒著得罪他湛王爺的風險,派遣部屬潛入王府偷畫,這行為未免也太瘋狂、太大膽了。那麼是為了財?
這幅畫他花了兩百兩買到,轉手賣出,最多可添個五十兩,兩百五十兩對一般百姓來說雖是筆可觀的財富,但他並不認為這次事件會是普通百姓所為,一般人沒這能耐計劃這些,可這筆錢對富人來說是九牛一毛,不值得去偷。
他真想不透,誰會為了這兩百五十兩闖入他府裡偷畫?他只確定這事不單純,那個叫冰麗的姑娘她主子肯定大有來頭,要這幅畫肯定是有他所不知的意圖。
但令他感到氣餒的是,那倔強的姑娘怎麼樣都不肯招出幕後主使人,對她的主子忠心耿耿,讓他沒一點線索……
慢著,忠心?她色誘男人後,卻靠著迷香守住清白,這似乎表示她有原則和自尊,這樣的人會願意當個偷兒嗎?她真的是心甘情願為那人做事的嗎?還是她有什麼把柄落在那人手上,她才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