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想他想得無法自拔了,才會把和他身形相似的人都誤認為他。
兩眼盯著天花板,她突然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進行任何案子前,我習慣做最壞的打算,那樣就不會有措手不及的狀況發生。
是她一直認為這段感情會有個圓滿結果,因此沒為它做最壞的打算,所以當狀況發生,她才會如此措手不及……
下意識地伸手摸到桌旁的手機,這幾日她已習慣時不時打電話找他,不管他開機或關機、不管他接不接,她都抱著一絲希望。
正欲撥電話給他,她胸口突然湧起一陣噁心的感覺,反射性的彈坐起身飛奔至浴室,一見馬桶便低頭狂吐。
吐到嘔出咖啡和酸液,吐到無力癱坐在地板磁磚上,她想,最糟的情形可能已經發生……
「總經理,這幾份都是急件,麻煩你趕快簽一下。」
「另外這一份需要董事長的簽名,不過董事長還在住院,我看就別煩他,你拿董事長的印章蓋一下就好。」
按著發疼的額際,忍住作嘔的聽覺,傅郁藍臉色蒼白的說︰「先放著,我、我等一下再處理。」這兩天,方副總像催命鬼一樣,一進總經理辦公室就是拿著文件急催她簽名,她一看到他就頭疼。
「這可不能等,這些都是……」
「方副總,總經理等一下就會簽,你又何必急著催她。」尾隨進入的秦凱文,見狀忍不住出聲。
「你!」方立邦狠瞪了他一眼,「秦副總,我這麼勞心勞力,還不都是為了公司著想。」
沒有多餘心力理會他們,察覺壓制不住胸口作嘔的感覺,傅郁藍拋下一句話,「對不起,我上洗手間一下。」她站起身,急急拐進總經理休息室內的盥洗室,關上門。
休息室的隔音設備頗好,不怕外頭人聽見她的嘔吐聲,而她自然也聽不到外頭兩男的低聲怒峙。
「秦凱文,你這什麼意思?你以為我安排你進來當副總,是讓你來當護花使者的?」方立邦不屑的冷嗤。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你也別以為你做什麼事沒人知道。」秦凱文冷瞪了他一眼,「才短短兩天,用這招急急忙忙逼Phoebe簽名的伎倆,一千萬公款就轉進你私人口袋了,下流!」
「哼,你是吃不著眼紅還是假清高?你幹的壞事可不比我少,做的事比我還下流。」
「你……」
「別生氣,我們可是坐同一條船的,要下流,少不了任何一個。」方立邦涼涼的說︰「你想當英雄就讓你當,賀董要我們盡快『完工』,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斜瞥他一眼,悻悻然轉身離開。這秦凱文是夠陰不夠沉,遇上傅郁藍就亂了套,明明唾手可得的只果,他非要一拖再拖擺到它爛掉還捨不得下手,哼!俗辣還想當英雄!
從休息室出來的傅郁藍故作鎮定,見辦公室內只有秦凱文,納悶的問︰「方副總呢?」
「噢,他有事要忙,先走了。」他盯著她,未多注意她蒼白的臉色,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她談,「Phoebe……不,總經理,賀董那邊提了一個合作的方案,他想我們兩方各出資十億,共同成立國內最大規模的——」
「等等!」忍住噁心的感覺,傅郁藍冷靜打斷他,「秦副總,你們進來前我接到醫院電話,可能要談我爸手術的事。我現在必須過去一趟,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談。」
「噢,好吧。那就等你回來,我們再談。」
傅郁藍點頭,等他一離開她馬上又衝入盥洗室。中午她吃不下,請王秘書幫她泡了一碗泡麵,現下吐出來的全是泡麵和酸水……
再這樣下去,她身子肯定會受不了,她想,趁著去探望老爸,她順便到婦產科檢查吧。
探望過父親,也到婦產科做過檢查,傅郁藍找借口要司機回家幫她拿東西,自己則沿著醫院外牆漫無目的地走著。
如她所料,最糟的情況真的發生,她懷孕了!
她其實是該欣喜的,她有了龍俊麒的孩子,和自己所愛的男人有了愛的結晶,該高興的不是嗎?但是,她並不希冀他因這個孩子而原諒她的欺瞞,倘若他內心無法原諒她,兩人勉強因孩子結合,對他來說豈不是更痛苦?
不過,她會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他有權利知道,可她現在連他人在哪都不清楚,如何告訴他?
打開包包想找手機,拿出一件薄外套後,看到一個保溫瓶在包包底,她不禁苦笑。她找了兩天的保溫瓶,居然一直放在包包裡。
兩天前,她去買熱咖啡,請店員幫她把咖啡裝在保溫瓶裡,她習慣拿著進辦公室喝,但那天也許手上多了一些卷宗,她便順手將保溫瓶放進包包,這一放,又一忙,後來她就想不起保溫瓶放哪裡了,王秘書還曾沿著她會經過的路線幫忙找了一遍呢。
她盯著那保溫瓶,不願去拿、不願打開。冷掉的咖啡就像她和龍俊麒冷掉的愛情,她不願去踫觸,是想假裝它還有溫度,假裝她還保有他暖呼呼的情意……不這樣,只怕她真的撐不下去。
方才去探望老爸,老爸和她說了好多要提防方副總和秦凱文的話,她明明很認真在聽,可大腦似乎長翅膀飛了,一時間竟聽不懂老爸說的話,腦內嗡嗡作響。
她想起和龍俊麒在海灘放風箏的事,當他把風箏線把遞到她手中、試著鬆開手時,未料她卻完全無法掌控風箏,反而險被拖著走。現在公司的情形就像那日放風箏一般,他無預警放手,而獨掌大局的她失控,她真的不確定自己能再撐多久……
走累了、乏了,腳下傳來緊繃不適的感覺,現在她懷孕,不適合再穿高跟鞋,因此下意識地脫掉了鞋子。
看著高跟鞋,她又想起龍俊麒,他不在,沒人會再體貼的幫她準備拖鞋。
她繼續往前走,可明明已脫掉高跟鞋,腳步還是不小心踉蹌了下。午後的陽光仍毒辣,中午吃的泡麵早吐光,身心不適、頭暈又渾身無力的她,貼靠著不知是哪棟建築物的外牆。
打開包包想找手機,這回她已不是想打電話找下落不明的他,而是要向人在醫院的母親求救,孰料包包才打開,她便覺眼前一片黑。在昏倒前,她隱約看見一個頭戴安全帽臉上戴墨鏡,穿著整套單車服的單車騎士停在她面前。
「俊麒……」失去意識前,她還在幻想來到跟前救她的單車騎士,是他……
躺在床上的傅郁藍緩緩張開眼,眼前一片白。
白色天花板、白色牆壁、白色床單,這對她而言不陌生,這陣子她常到醫院探病,老爸住的病房和這間大同小異。
老爸……察覺躺在病床上的人換成自己,她吃驚地想起身,一陣暈眩感卻又逼她自動躺平。
她閉上眼,不適感稍緩,突然想起自己步出醫院不知走了多久便昏倒,大概是那位單車騎士幫她叫救護車,送她到醫院來的。
才想著,聽見門被推開有腳步聲進入,她好奇地微張眼等著,見一個穿著整套單車服的男人緩步走來。她猜想應是送她就醫的單車騎士,正想謝謝他,一抬眼就忽地見到一張熟悉的臉、一雙熟悉的眼。
她怔楞了下,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郁藍,你醒了。」熟悉的臉佈滿深情,溫柔的對她笑著。
「俊麒……」她肯定是在作夢。
他坐在床沿邊,低下頭,一記暖熱的吻印在她唇上,有溫度、有感覺……
「俊麒,是你?我不是在作夢?」她摸著他的臉,真實感受他的存在,平靜的情緒突顯激昂,「俊麒,你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你,打電話給你都沒人接,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
他扶她坐起,一坐定,她緊緊抱著他哭了起來。
「俊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自己的身份,我有打算要告訴你,真的,只是……我一直開不了口……」
以為自己可以灑脫放手,在見到他之後,她才知自己多害怕他離開。她緊抱著他,不願他走。
「郁藍,對不起,害你受苦了。」抹去她臉上的淚痕,龍俊麒心疼不已。
「俊麒,你願意原諒我嗎?」她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眼底卻流露出害怕不安。「不要離開我。」
感受到她內心的憂懼,他心中萬般自責,捧著她的臉,給她明確的保證,「我不會離開,再也不會。我沒有怪你,從來都沒有。」
她一臉不明所以,怔忡不安的神情仍佈滿臉上,他輕摟著她,以深吻證明他對她的愛不變,沒怪她且更愛她,還有……她肚裡的孩子。
小心地不壓觸她的肚子,他吻得又深又狂烈,她則熱切的響應他,兩人激情狂吻,難分難捨,像是要彌補多日來分離的思念,未注意到病房門被推開來——
「看來,我們來得真不是時候。」坐在輪椅上被妻子推進來的傅國輝,一見眼前情景,立即低聲下令喊撤,「我看吃完晚餐再過來好了。」
歐千蕙瞪了丈夫一眼,內心暗罵︰臭老公!這件大事他們居然連她也瞞,害她為了女兒和準女婿分開的事憂心了好幾個晚上睡不著,頭髮都不知白了幾根,幸好看在小兩口現在感情加倍的好,她就饒過他這一次。
「晚餐吃五穀米。」出了病房,她涼涼的說。
「五穀米?不,那太麻煩了,我吃白米飯就好。」
「不麻煩,買就有。」
「老婆,別這樣,我是病人……」幹麼這樣懲罰他,明知他沒白米飯不歡。
「老公,吃五穀米很健康的。」對丈夫溫柔微笑後,歐千蕙立即打電話給送餐的權信,「權管家,晚上幫老爺把白米飯換成五穀米飯。」
「不,別這樣嘛,老婆……」傅國輝央求著。
「哼。」
一大早,傅郁藍比任何人都早來到公司,和心愛的男人重逢和好,加上肚裡有個小生命在成長,雙喜臨門,她的心情穩定又快樂多了。
「總經理,你今天這麼早就來了?」方立邦邊走入邊狐疑的問。
方才在外頭王秘書告訴他,他還不信,這丫頭小人坐大位,除了第一天上任八點到公司,之後是一天比一天晚,看得出來壓力頗大,有種想逃避公事、能拖幾分鐘就輕鬆幾分鐘的草莓族心態。
沒記錯的話,昨天她是十點以後才進公司,他以為她今天會十一點才來,坐上一個鐘頭,準時去吃午餐呢。
「方副總早,吃早餐沒?」她做了個手勢,邀他一起吃她放在辦公桌上的草莓蛋塔和小牛角麵包。
今早,她沒來由地突然想吃這兩樣東西,而龍俊麒還多放了一顆巧克力,他說曾看過報導寫著懷孕期間有吃巧克力的孕婦,會生出活潑愛笑的嬰兒。
她不知道孩子出生後會不會愛笑,但他這麼說且真的照做,她已經先開心的笑了。
「哇,總經理,你今天胃口大開。」
「早餐很重要,不能不吃。」
醫生見她吐得太嚴重,開了止吐藥給她,她吃了藥,害喜症狀減緩許多,但她卻不想依賴止吐藥。今早她還沒吃時,他摸著她的肚子「恩威並濟」的告訴肚裡孩子,「請」他不要折騰美麗又年輕的母親,說也奇怪,今天她孕吐的情況就明顯改善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