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汪爺爺的熱心眾所周知,所以汪爺爺你應該去當里長,不要一天到晚高分貝的談論我們家的事……春多璦哀怨的腹誹,只想把自己鎖在廁所內,一輩子都不出來。
汪爺爺這麼一喊叫,鄰近的幾戶人家應該都知道她今天要去相親了,再口耳相傳一下,她嫁掉之前,在鄰居的茶餘飯後話題裡,她春多璦永遠都會和相親劃上等號。
「五分鐘到了,多璦,馬上給我出來!」春李綢用力的敲著廁所門。
「多璦,相親要準時,你可別遲到。」
汪爺爺和奶奶高分貝的一搭一唱,讓春多璦想在廁所多窩一秒鐘都不敢考慮。再窩下去,恐怕其它鄰居也會主動加入「高分貝合唱團」。
「是,汪爺爺。」一出廁所門,她馬上給隔壁的汪爺爺行個禮。
「喔,多璦今天穿得也很漂亮,和你奶奶一樣漂亮。」
「謝謝汪爺爺。」大紅色果然是老人家眼中的第一美。
春多璦還想力挽狂瀾,但奶奶眼一睞,她的腳步只得乖乖緊跟著,不過不到最後關頭,她絕不放棄,仍試圖做困獸之鬥——
「奶奶,其實我可以自己去,我一點都不緊張。」
「少唆!」
「如果你不放心,叫爸爸陪我去。」
正要恭送母親出門的春暉,聽到女兒的提議,眼楮登時一亮。「媽……」
「叫你爸陪你去,那不是請鬼開藥單?整個裡想追你的男人全被他打跑了,就因為這樣,你才到現在都還沒交過男朋友。」春李綢低咆,「快走!別再唆。」
「是,奶奶。」春多璦垂頭喪氣的尾隨著。
「媽,你……你慢走。」見愛女被逼出門相親,他縱使滿心不捨也不敢吭聲。皇太后的懿旨,誰敢不從?
「春暉,我說你呀,也該討門媳婦好讓你媽日子輕鬆點……」閒著沒事,汪爺爺扯開嗓門繼續評論鄰家的事,「我看你也得去相親,改天我幫你找個好對象,讓你相親去。」
「謝謝汪伯,這事不勞你費心,道館還有事,我先去忙。」春暉板著臉轉身進入道館。
「什麼不勞我費心?你們家的事,每一樣都讓我操心……」沒人和他交談,汪爺爺喃喃自語半晌,目標改放在庭院裡的黑毛身上,「還有這只土狗,我看牠也需要找只母狗作伴,常常抱著水管蹭呀蹭的,多不雅呀!連狗的事也要我操心,你們春家人……唉,真是令人操心的一家。」
汪爺爺在自家庭院持續叨念半個鐘頭,春家的一草一木都被他評論過,直到外籍看護扶著他進屋,他嘴裡還唸唸有詞。
「……那只八哥鳥一天到晚叫『汪爺爺』,我是它爺爺嗎?我可不要一隻鳥當我孫子。叫牠別再喊『汪爺爺』,我聽了覺得不舒服……」
換了兩班公交車,祖孫倆來到相親地點,一家高級西餐廳,見相親的對象未到,春多璦當場板起臉。
「奶奶,這男人沒守時觀念,我不相親了。」
「你給我坐好!」
春李綢眼一睞,身穿大紅衣、窘得想逃的春多璦,只能乖乖坐回原位。
今天大概是她生平最「光榮」的一天,走到哪兒都是路人的目光焦點,方才一進門,她還瞥見接待的服務生見到兩根紅蠟燭進來,明顯的倒抽一口氣。
早知會這樣,出門前她應該堅持穿平常穿的運動服……只是說,她的運動服也是紅色的就是了。唉,奶奶真是爆愛大紅色。
「時間還沒到,是我們提早到。」
「幹麼提早來?」她合理懷疑,奶奶有先預設一段她逃跑然後被追回的「彈性時間」,所以才要提早到。
「我要先教你一些相親禮儀。」春李綢正襟危坐,眼一瞄,孫女跟著直挺挺端坐。「再說,人家醫生是很忙的,也許他會突然空出時間提早到。而我們是閒人,先來等他,這樣他也會覺得你是一個貼心的好女人,對你的第一印象就會大好。」
「我才不是閒人!」春多璦低聲抗議,「下午我還要教空手道,不知趕不趕得回去?」
「道館的事有你爸和志強在,你不用擔心。還有,先別說你是道館教練,就說你是道館的……事務長。」春李綢耳提面命。
「厚∼奶奶,你這是在教我說謊?不不不,說謊這種事我做不來。」她擺出一副正經樣。
「這不是說謊,道館的事務一向都是你在發落的,不是嗎?」
「明明是你。」春多璦裝無辜反駁。
「我管吃喝打雜小事,你管比賽大事,所以你才是道館的事務長。」春李綢嚴厲糾正。
「如果我是道館事務長,那我更應該馬上回道館坐鎮,而不是在這裡……」見身旁那根紅蠟燭頂上的火焰似乎燃得很大,她還是別再嘀咕的好。
「總之,今天先別提你是教練的事。」
「噢。」意興闌珊之餘,春多璦腦內靈機一動。奶奶越是不想讓她提,她就越應該「不小心」說溜嘴,相信對方一聽到她是空手道六段,一定會嚇得馬上拔腿狂奔。
「還有,坐直、頭微垂,嘴角略揚微微笑……」春李綢先示範一遍給孫女看。
春多璦表面唯唯諾諾,心底卻準備來個陽奉陰違。
「是,我知道。」身子斜靠、頭揚高、露齒大笑,會的,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驀地,一道清亮女聲響起,「請問是春李綢女士和春多璦小姐嗎?」問話者看到眼前兩根紅蠟燭,反應如同方纔那位服務生,很明顯地一驚。
「是,我是春李綢,她是我孫女春多璦。」說話同時,一隻手順勢壓下孫女的腦袋瓜,逼她略低頭。
穿著一般套裝、短髮幹練的女子清了下喉嚨掩飾驚訝,隨即對著迎面走來的男人欠身,恭敬迎他入座,「副院長,請坐。」
男子從後頭走來,尚未見到其面貌,春多璦便先感覺到有一股威風凜凜的氣勢掃過身畔。
從小到大,唯有父親讓她有這種感覺,所以……和她相親的對象是個大叔?
方纔她也聽見旁邊這女人喊他「副院長」,能當上副院長的人,應該有相當年紀了,這麼說……
她暗暗倒抽一口氣。因為很排斥奶奶自作主張安排的相親,她連對象的年紀都沒問……不過對方年紀就算可以當她爸,但只要奶奶「呷意」,她抵死不從還是會被拖來。
罷了,管他是大叔還是老伯,橫豎她今天已打定主意,以搞砸這場相親為最高原則!所以,來吧,他說一句她打一槍,說兩句她連打三槍,多一槍是讓他再也開不了口,哈哈哈。
每天下午跟一群皮小子混在一塊,她春多璦訓人的功夫,可是和她的空手道六段一樣厲害。
「你就是梅花的兒子少仁對吧?」春李綢看著甫入座的男子一會,眉眼帶笑,光是外表就讓她打了最高分,「你母親說她今天要去香港不能來,我本來要跟她約別天的……」
「春奶奶,相親日子是我訂的。」瞥向一身艷紅的祖孫倆,溫少仁薄抿的嘴角維持原狀,表情也無任何異樣。
「是啊,梅花跟我說了,說你會安排。」春李綢眼底多一分讚賞。會參加相親的男人,若不是過度依賴長輩,就是個性漫不經心,能夠眼神如此銳利還富有主見的,實在不多。
這樣的男人會現身,代表他來相親是玩真的,不是像她家的多璦,是被硬拉來的。
「請問春多璦小姐,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不多寒暄,溫少仁開門見山的問。
「我今天來的目的?」尚低著頭的春多璦很聽話,依照奶奶指示微微笑,但笑容充滿詭異,「其實我是想問你……要不要當我肚裡孩子的爸?」
她冷不防迸出勁爆話語,心想對方震驚之餘,也定會立即打退堂鼓,但她一抬眼,吃驚錯愕的人反倒是她自己。
大……大叔還是老伯去哪裡了?眼前這個無比鎮定帥翻天的年輕帥哥,不會是她的幻覺吧?
「呀!」後腦一陣巨痛,有此等功力的,除了她旁邊這位空手道初段的阿嬤,沒有別人。
「呵呵,我孫女個性活潑、愛開玩笑,你別當真,她說笑的。」春李綢陪笑,暗地瞪了孫女一眼。
很痛耶!春多璦只能乾笑。不過,奶奶這一打,讓她得以看得更清楚,她眼鏡一推,果然對面坐的不是老伯不是大叔,而是年輕的大帥哥。
「方纔那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我不願意。」溫少仁直瞅眼前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長髮綁成兩束,著一身大紅俗衣的女孩。「等你確定沒有這個問題後,我們再約時間。」
見他起身欲走,春李綢心急大聲喊道︰「不准走!」
聞聲,春多璦反射性的跳起,弓步衝拳,紮實的拳頭不偏不倚往他心臟擊去,出手太快,連她自己也踩不住煞車——
完了,毀了這場相親不打緊,但失手殺死一個大帥哥,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並且極有可能成為排隊等他做整形手術病患的公敵……
春多璦自認很乖,她有聽奶奶的話「坐直,頭微垂,嘴角略揚微微笑」,只是這回嘴角掛的是一抹羞赧乾笑。
前一分鐘,她那拳擊去心想他沒死也會掉半條命,但天祐帥哥,她的拳法快,他出手更快,在拳頭擊中他那比別人帥又強的心臟前,他手一伸便擋住她那一拳,厚實大掌還緊緊包覆住她的手……
充滿勁道的大掌,掌力一點都不輸她那空手道八段的父親,而且被他握住拳頭的那一刻,她的心陡地悸動了下。
除了吃驚他竟能輕鬆擋住她的拳,似乎還有別的感受,那是一種不同的情緒,有異於父親用手包覆她拳頭時的溫熱親情……
是什麼呢?可惜她沒空想,因為奶奶不時地在偷瞪她,害她一整個好剉。
會造成現在這種尷尬局面,禍首還不是奶奶她自己——突然大喊「不准走」啦!
通常奶奶會這麼喊,八成都是遇到小偷強盜,在有她陪伴一旁的情況下,奶奶一喊她當然便直覺飛快出拳想擒賊……
「少仁,真不好意思,我們家多璦,她就是太過熱心。我們好幾回在路上遇到竊賊,我一喊『不准走』,我們家多璦就顧不得自己是個弱女子,沖第一去捉賊,我都跟她說了不要這樣,很危險的,她就是不聽。」春李綢陪笑道。
春多璦眉微蹙。從小到大,奶奶都教她遇到小偷不可退縮,一定要衝第一去捉賊,不然會壞了春暉道館的招牌,現在是怎樣?
令她萬般不樂的是,奶奶還給她冠上「弱女子」的稱號。
哼,她春多璦可是春光裡第一女英雄,如果要說她是第一美女,她勉強可以接受,但弱女子……這口氣她吞……硬吞還是得吞下。
奶奶是強者,一邊和對面的帥哥醫生陪笑打哈哈,還有空偷瞪她,在這種情況下,她若不識相乖乖順從奶奶之意,回去定會被念個半死。
不只奶奶,還有黑毛、黑翅,加上隔壁的汪爺爺也會一起,屆時她會變成戴上金箍的孫悟空,被咒語折磨得死去活來。
「少仁,我看你身手很快,看起來有武術底子。」春李綢用讚賞他人掩飾自家尷尬。這個多璦,明明叮嚀過她不要洩露教練身份,但方纔那一出手,瞎的人才會看不出她拳腳功夫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