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真的是在演戲,就像電視劇、電影裡頭的演員,在鏡頭前他們是蜜裡調油的情侶,但下了戲各自回家,兩人根本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
逮到了她閃神的表情,顏齡岫問:「你不舒服嗎?」
「還好。」她又笑了,拿起座位旁的紙袋。「今天我生日,沒什麼人陪我,偽男友做到底,陪我切個蛋糕吧。」
對了,幾天前她提過這件事,他一忙又忘了。心裡頓時浮起愧疚感,即使只是朋友,他都不該這樣漠視。「到我家切蛋糕吧。」
「好。」
他提起蛋糕,發現旁邊還有一小把花束。「朋友送的?」
梁宸暖還是笑。「我送給自己的,希望有朝一日有人會在生日時送花給我。」她只在國中時談過一回純純的戀情,可惜的是,男友在她生日前就分手了。
「這麼小一把?」
「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進了公寓電梯,照明夠亮,顏齡岫才發覺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喂,你真的很不舒服吧?」
「還好,我吃藥了。」
「我現在送你去看醫生。」
「不要。真的不用了,我想要吃蛋糕。」
他無奈,只得順了她的意,用磁卡刷開兩道門,領著她進去他家。
梁宸暖謹慎的探了探四周,「不好意思,打擾了。」
顏齡岫失笑,「這房子就只有我住,你在跟誰說話?」
「誰知道你會不會藏了哪個『阿嬌』在裡頭?薇安說,你從不帶我過來這裡,八成有鬼。」她轉述得不夠詳實,其實薇安說的是——那個人從不帶你去他住的地方,八成裡頭藏了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也許是個美男,或養了好幾個情婦。
正在倒水給她的顏齡岫一怔。他的確不是好客的人,可是到過他住所的同事,也是兩隻手指數不完,而他和她的關係算特殊,為什麼他卻總是下意識的拒絕讓她來?
不,不只是這件事,手機也是這樣。當那支手機成為梁宸暖專用時,他就會開始不時時帶在身上,有一堆的理由:忘了帶、帶了在充電、忘了開機、忘了把無聲調成鈴聲……他總有千百種理由接不到電話,即使他知道,他不接,她還是會打。
他下意識拒絕她和他過度靠近,他在拉開彼此距離,維持著安全的等距……
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怕她喜歡上他?但如果只是這樣,他有太多更直接的方法可以讓她馬上離開他。他大可告訴她,她這偽女友的功效實在太好,半年不到,他身邊的桃花全都掉光,感謝她這段時間的幫忙,現階段任務完成,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這理由夠直接,而且合情合理、也是時候了,這樣的話他為什麼不說?
顏齡岫發現自己恍神,倒水溢得茶几上都是,他忙回神,拿起抹布擦乾桌子,再將杯子裡的水倒掉一些,轉身遞給梁宸暖。
「公寓是公司租的,同一層還住了幾個管理階層的同事,我們既然是『男女朋友』,有些事避嫌一些比較好。」
她點了點頭,伸出手要接過水杯,手一滑,杯子直接砸到地上。她嚇了一跳,忙起身要收拾,可才站起來,身子又軟綿綿的跌坐回沙發。
「小暖!」
「沒事……我很好。」
顏齡岫走向她,手按在她額頭上,眉頭皺了起來。「你在發燒!」而且還滿燙的。
「還好,沒那麼嚴重啦。」
他才不理她的打哈哈。「走。現在去看醫生。」在美國若沒保險,看醫生貴得嚇死人,幸好他有一個好友在這裡執業當醫生,可以賣他一個人情。
「不要!」
「梁宸暖。」
「我要過生日、要切蛋糕、要聽你對我唱生日快樂歌!」
「你腦袋燒壞了嗎?這些沒那麼重要,你現在生病了。」
「不過是小小的感冒,又沒什麼立即性的危險,可是生日一年就一次,而且、而且難得……有你陪。」因為交換學生的課程結束了,再兩個星期她就要回台灣。
其實今夭不是她的生日,她的生日是西洋情人節,早過了。而下一次生日,她已不在這裡,才會騙顏齡岫。
反正他對她從來不在乎,大概也沒注意過哪天是她生日。
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她可以和他一起切生日蛋糕,聽見他為她唱生日快樂歌、說生日快樂了。
顏齡岫傻眼。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對慶生執著到這種地步。
「況且,我不希望哪夭回憶起這年的生日,什麼溫馨感都沒有,就只有滿鼻子的消毒藥水味和醫生的臭臉。」
「你真是……」見梁宸暖擺明抗拒就醫,一點都沒有軟化的跡象,顏齡岫想了想覺得算了,再爭下去,他也不見得能順利帶她就醫,只是讓氣氛更加烏煙瘴氣而已。「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只想讓自己開心。」
不再堅持,顏齡岫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打開蛋糕盒,插上蠟燭。「二十一歲。我想你對這年的生日會特別印象深刻吧。」他點燃了蠟燭,然後關掉電源。
「讓你即使抱病都非聽不可的生日快樂歌,我要開始唱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丫祝你生日快樂……」他換了英文版的又唱一次,說話的聲音低沉有磁性,唱起歌也十分好聽。「小暖,祝你生日快樂,許願吧。」
梁宸暖閉上眼許了願,吹熄了蠟燭。
看他起身想去開電源,她驀地開口,「等一下,先別開燈。」
「嗯?」
「聽說,生日吹熄蠟燭後,到打開燈源前的漆黑空檔,如果壽星能摸黑走到要開電源的那個人身邊,並得到一個擁抱,便可以擁有一整年的幸福。」說話間,她感覺呼吸越來越喘,到底是因為說謊太緊張,還是真的越來越不舒服了?
他聳了下肩,配合的說:「那就試試看吧。」
這房子的采光不錯,即使沒開電燈,也可借到不少外頭的燈源,算不上烏漆抹黑,彼此站在哪裡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梁宸暖一步步走過去,但只有短短六、七步的距離,她卻是越走腳下越虛軟,最後一步,更是硬撐到底的。
似乎也感覺到不對勁,顏齡岫忙扶住她,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一整年的幸福啊……這個擁抱,的確夠她回味一整年了……
她回抱住他,「顏齡岫,謝謝你。」真的沒力了……
她呀,運氣真背,平時身體壯得像頭牛,偏偏卻在這個難得可以楷他油的日子生病。體溫飄高、嗅覺失靈,害得她明明窩在
他懷中,卻連他的體溫,他的味道都感覺不出來。
「小暖,你體溫很高耶——」
「吟哈,所以你的體溫對我來說很舒服,涼涼的。」即便嗅覺失靈,她仍努力的聞了聞,但真的什麼味道也沒有,虧大了。
然而,只要能這樣抱著他,她就很滿足了。
「你不去看醫生的話,今晚留在我家吧,我多少可以顧得到。」他醫藥箱裡有些成藥和伙胃熱飲,先讓她試試,真的不行,明天再帶她去看醫生。
顏齡岫不容拒絕的抱起她,將她安置在床上,走進浴室揉了條比體溫略高的溫毛巾,替她簡單的擦了擦臉,然後坐在床沿看她。
他臥室的燈是很舒服的柔和黃光,適合當寢室燈卻不適合閱讀,因此他床頭另外還有一盞專供睡前閱讀的照明。
此刻光線昏黃,好像連人在這樣的照明下都變得溫柔了。
「顏齡岫,如果你平常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一定、一定……」招架不了。
顏齡岫等著她在「一定」之後繼續說什麼,可等了半天,她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的心懸得高高的,卻等到了沉默,莫名的失落。
歎了口氣,她又說:「幸好……幸好是這個時候……頭昏眼花的,看到豬在天上飛也不奇怪……」這樣溫柔而憐惜的眼神,是他不會給她的。他看她的眼神很淡很冷,比對他同事的更淡三分。所以,當她看到他用帶著情意的目光望著她對,她就知道又要演戲了。
她只是他的偽女友,她知道,一直都知道。怕自己會忘,每天還照三餐默念,提醒自己。
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大掌遮去了她的眼。「你有沒有頭昏眼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已經在胡言亂語了。」
「齡岫……」胡言亂語嗎?這倒是個好借口。
「做什麼?」她想說話就由她,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走。雖然他還有工作要處理,一個病人最好的良藥是多休息這他也知道,不過今天是她生日,可以多幾分任性,由著她就算他給的禮物。
「你什麼時候才想好好的談一段感情呢?」
「不是現在,現階段我只想專心工作,其它的都不急。」
「如果錯過不錯的對象,你會不會惋惜?」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那只能說是無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真的錯過就錯過了,人總是要往前看。」
「真像你會說的話。錯過了就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會是下一個。」梁宸暖歎息道。「喂,顏齡岫,山上的風景很美呢,視野好、空氣好,有別於山下,令人……評然心動啊。」
「什麼?」山上?他們的話題有提到登山嗎?
「沒什麼。」她本來就沒打算讓他懂。有些話,只有有心人才會懂,不懂就是無心,無心人又怎懂得有心人的心情?
這丫頭的話題夠跳tone!算了,他和病人講什麼道理?
「齡岫,你想在工作上力求表現,但健康管理也是很重要的一環,你知道嗎?三餐要吃得正常,不要隨便買個麵包或一杯沖泡飲品就當一餐。不要老是熬夜或桂在電腦前,身體搞壞了,你的公司不會賠你的。」
「現在又化身管家婆了?」
「齡岫……」
「嗯?」
「我喜歡你。」
她定定的看著他,捕捉到他微訝的表情,本想等著他說些什麼,但不知為何眼就這麼紅了。大概是知道自己等不到答案,即使等到了,也不會是她想要的吧。
她急忙又補充,「哈哈,嚇到你了淘?因為你常給我一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感覺,我才想試試有什麼話會嚇到你。」
「梁宸暖,你今天病得不輕。」
注意到他鬆了口氣的表情,她在心中的歎息更深,然後像要一次說個夠似的她再度出聲,「齡岫,我喜歡你。」反正沒人會當真,她就說個痛快。
「嗯哼。」
「就今天。明天病好,我就不鬧你了。」她偷偷眨去眼中多餘的水氣。
「最好你的感冒真的是這樣來匆匆、去匆匆。」
「現在想起來,我們在學校共享的那張桌子,真像是個大型信箱,一個星期的某幾天白天我用,晚上你用……如果沒有那張桌子,也許我們到現在還是兩條平行線。」
即使到了現在,那個「抽屜信箱」仍繼續發揮著功能,有時他約吃飯或留言給她,反而不是透過電話,而是寫紙條。寫給彼此的信息為了防止有其它人發現,他們會用口紅膠私在抽屜上方,如此一來,除非刻意往抽屜裡看,否則不會有人發現這張便利貼。
「我想說的是,雖然一開始不算太愉快,可是,不影響找感恩的心。」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她「貪心」,身為偽女友卻發著扶正的大夢,不然他真的對她不錯,吃飯他請客,喝東西他付錢,偶爾心血來潮還會帶她去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