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早。」他的口氣不是一定要這麼不好,只是他太瞭解自家爹娘,每回討論事情,只要他的姿態放軟,他們就會更加碎碎念個沒完。
「那……總有身體的需要吧?」面對兒子,要講些男歡女愛的私密事,他這個老爹還是有點尷尬。
相較之下,一心多用的萬昀泰還答得比較大方,「那種事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何況我天天練武、忙域裡城外的事,沒想到那裡去。」
「可是你不婚,就成了百姓們、尤其是我一些老朋友們閒磕牙的對象,他們都要懷疑你有難言之隱了。」話己脫口而出,萬長富才?漫半拍的搗住自己的嘴巴。
唉,人老了,嘴巴跟腦袋就不協調,這事兒,他一直提醒自己說不得的。
但萬晌泰沒有生氣,反倒平靜的回答,「我沒有斷袖之癖。」
聽他這麼說,萬長富反倒有種更頭痛的感覺,原來兒子對男女都沒興趣。
「爹,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好,你忙。」早知道是白做工,偏偏當娘的人就是樂此不疲,他也沒辦法。
韓林眨巴著一雙大眼看著低頭走開的未來爺爺,再懊惱的看著又將專注力放回帳冊的未來爹爹。
怎麼辦?爹爹該不是對女人真的沒興趣吧?那他這個小鬼怎麼出生呢?
不成不成!他等那麼久,好不容易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從燈籠裡出來,他不能就這樣放棄了……對了,不是有個現成人選嗎?既然那些美人都不適合,還不如挑跟他投緣的大姐姐!
呵呵!他好聰明握,不過大姐姐每次都是送酒才來山莊,他要如何再讓她上山莊來呢?
忽地,鬼靈精怪的男孩臉上掛上調皮的笑容,他腳步輕快的往酒窖走去……
傍晚時分,看顧酒窖的兩名奴僕苦著臉向何總管報告一件很詭異的事。
「所有的藏酒全被開封了?!」何總管一臉難以置信,「不成,明日莊裡要宴客,你們其中一人先下山請謝氏酒坊再補一批貨上來,今晚就要,但先不必跟二爺說,若有問題,我再跟二爺請示。
二爺日理萬機,一些他能處理的小事就盡可能的攬下,不想煩勞主子。
「是。」
隨即有人駕車下山,到位在城中的謝家酒坊訂貨。
顧店的鍾雲雖不明白玄武山莊前幾日才送了酒,怎麼這麼快又要下訂了?但沒有生意人會嫌生意太好的,這入袋的可全是亮燦燦的銀子啊。
「是是是,我會盡快找人送去,你先回去吧!」她笑咪咪的好不親切,但人走了之後,她一回身,看著帳房跟夥計,便又故態復蔭,帶著火氣道:「還愣著做啥?快去准餚今晚送貨去上莊!對了,少爺呢?」
幾名夥計連忙走向後方的酒窖備酒,帳房則一臉惶恐的提醒,「下午您罵二小姐的時候,小的就說過,少爺昨夜留宿萬花樓,今天一整天都還沒見到人,這會,應該也還在那。」
聞言,鍾雲撇了撇塗得紅艷的朱唇。文欽那孩子真的太不長進了,她念都念到累了,要不是他爹老不在家,他的日子哪能過得這麼逍遙!偏偏郁珊那孩子又嬌貴,覺得把酒送到客人府裡,身份就矮了一截,死也不肯送,看來,這回還是得小藍那丫頭送。
她擺了擺手,「叫小藍送去。」
又是二小姐!帳房在心裡替她叫苦。今天二小姐代替少爺到翰福糧行買回來的米不是大夫人要的等級,結果大夫人根本不聽二小姐的解釋,拚命罵了一頓,這會,又得扛下送酒的責任。
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帳房替謝小藍抱不平,殊不知,一天不順遂的她,反倒有些期待上玄武山莊送貨。
因為那裡有只可愛的小鬼,不知道他這幾日找娘可順利?
至於萬二爺,她在心裡嘀咕,還是別碰到的好!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既然討厭他,心裡又千麼老惦記著他。
馬車到山莊後,照慣例讓元伯去送貨,她則拿著特意跟廚娘要的一塊精緻糕點,愉快的在兩次遇見韓林的前廳等待,可是過了好久還是沒瞧見人……呢,鬼。
怕元伯回來的時候還沒能過上韓林,謝小藍小心翼翼的將糕點包妥,收入袖口,步往園林,途中見到山莊的奴僕她就點頭微笑,待他們走遠了,她才小小聲的喊著,「韓林?韓林?」
那小鬼去哪裡了?喊半天也不現身?她邊找邊喊,一下子蹲低身子,一下子又踞高腳。
不料這一幕全落入一個人的眼裡——
那個笨蛋在千什麼?萬昀泰剛好從寢房的長廊經過亭台要往書房去,沒想到會見到謝小藍奇怪的舉動。
「韓林,你不在這裡,是去投胎了嗎?」她喃喃低語。若真如此,她該替他葛興,但也不免感到難過,好不容易多了一個弟弟……從今以後,又得一個人了……
思及此,她沮喪的蹲下身,不一會,眼前卻多了一雙黑色錦靴,她將視線往上移,這才看到一身績羅紫袍的萬一一爺就站在跟前,然後……居高臨下的睥睨她?!
當然,謝小藍並不知道萬昀泰是想起那日不歡而散之事,只當這人每回見她都要這麼沒禮貌,當下她的臉也拉了下來。
站起身,她也仰頭瞪向他。
兩個人都沒說話,但交錯的視線裡明顯有火光。
驀地,一道自光閃過又消失,韓林已在亭台外站定,眨著他那雙圓圓的大眼睛,一臉不解。
為了讓大姐姐跟未來的爹成為生下他的重要催手,他可是用心的讓兩人有見面的機會,可現在,他們怎麼忙著大眼瞪小眼,不談情說愛啊?
嘖嘖,難道真像大姐姐說的,有些事他得長大了才懂?可不行啊,他現在就沒機會長大了,怎麼懂啊?
不行、不行,他得想辦法……啊!對了,他聽以前的爹提過什麼「一笑泯恩仇」、「伸手不打笑臉人」之類的,沒錯、沒錯,他們就是見面都不笑才會這樣。
所以,他己經決定妤如何幫助他未來的爹跟他中意的娘相親相愛了!他要讓大姐姐一看到未來的爹就笑,而且要愈笑愈甜、愈笑愈可愛,讓未來的爹情不自禁的愛上她,追求她,直到兩人心心相印。
想到這裡,韓林樂不可支的偷笑著,接著他深吸一口氣,盤腿坐起後,慢慢的上升,飄浮在萬二爺身邊,學起他冷唆瞪人的表情,這表情學了七分像,但瞬間又做起吐舌皺眉的大鬼臉,而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見著他的謝小藍先是吃了一涼,接著又被他的樣子逗樂了,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但她這一笑,有人的臉卻黑了。
萬昀泰板著臉,」我看起來很好笑?」
「又不是笑你。」她瞪了他一眼,但因為太好笑了,她那眼神一點都沒有威嚇的力量。
「我身邊有其他人嗎?」他沒好氣的反問她。
她一嚼。對握她都忘了他看不到韓林。
「對啊,是沒有人啦,但有鬼喔,還是一隻很可愛的小鬼喲!」韓林俏皮的接話不說,還猛朝她眨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噗嗤」一聲,她憋不住的又笑出來。
「你怎麼了,看著我猛笑是怎樣!」他被她笑得渾身不對勁。
「我真的不是笑你,真的!」她看到韓林就在他的後腦勺上下左右,做著各式各樣的鬼臉後,一會兒又學起萬昀泰冷冷瞪人的模樣。她拚命的想忍住笑,但還是憋到眼睛都泛淚光了。
「你到底在笑什麼?」
「你到底在笑什麼?」
謝小藍一聽到韓林用童稚的嗓音模仿萬昀泰咬牙切齒的樣子,那模樣既滑稽又好笑,她真的快憋死了。
不行了!她蹲下身子,爆笑出聲,笑到肚子都疼了。
「該死的女人!你到底在笑什麼!」他從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笑!可被她這麼一笑,他又發不了脾氣。
如果她像前幾次那樣瞪著他,他還知道要怎麼處理,現在她笑到肚子痛的樣子,反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憑心而論,敢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笑到噴淚的,她絕對是天下第一人!
謝小藍真的覺得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小鬼學得有模有樣的,她真的忍不住。
她逼自己深吸幾口氣,試著穩著聲音說:「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呢,我想起了一件小時候的糗事,太、太好……呵呵……笑了……抱歉。」
「你看著我想起小時候的糗事?」他怎麼不覺得聽到答案有比較好!
「呢,嗯。」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見狀,萬昀泰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甩袖而去。
「咦?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韓林眨巴著大眼,看著甩袖走人的萬昀泰,十分不解。
「什麼東西不一樣?」謝小藍逗自將袖口的糕點拿出來,放在桌上,「吶,給你的小點心,順便報答你今天讓我笑得很開心。
韓林看著她,還是搞不清楚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他可不打算放棄,沒錯,一次怎能見真章,他要再接再厲!
好吧,等等再去酒窖一次!
書房內,萬晌泰的視線停頓在帳本上許久,卻沒有批上半筆,所有的心思都被謝小藍那張笑得忘形的嬌俏臉龐盤踞,揮之不去。
他印象中的女子笑容,不是害怕的虛笑、矯情造作的假笑,就是不知所措的傻笑,從沒有人在他面前笑得那樣率性自然——他想起那日她在靜巷時的笑容,也是這般生動靈活,會讓人突然覺得她十分漂亮。
然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為了她這個笑容,對她的沒禮貌完全生不起氣來,甚至覺得她強憋住笑意到噴淚的可愛表情,也令他發嘻想笑……其實他甩袖離開,也只是想掩飾自己的笑意。
突然「叩叩」的敲門聲響起,何總管走了進來,表情卻有些古怪。
萬昀泰放下毛筆,連忙收斂心神,「什麼事?」
「這事其實很邪門啊,二爺……」何總管皺著濃眉,將剛剛兩個管酒窖的下人匆匆向他察告的事簡略說來。
早先,謝家酒坊送來的酒己經全收進酒窖裡,但在謝小藍跟元伯離開後,下人們不放心,又進酒窖裡檢查一遍,沒想到結果令人毛骨驚然,期間明明沒有人進去,但每一甕送來的新酒,瓶口的封印都莫名其妙的被解開了,室內酒香四溢,而這情況,已經是第二回了。
「會不會是封口的工作沒做好?」萬昀泰不信鬼神之說,馬上下了指示,「請謝家酒坊的人再過來一趟,如果一再出問題,謝家的酒,我們不能要了。」
「是。」何總管拱手退下。
於是,這一天對謝小藍來說,何其漫長。
她回到酒坊不久,就又被十萬火急的找來,玄武山莊的人說酒的封口全都自動打開了?還懷疑是不是封口有問題?
胡說八道,她對自家的酒很有信心,每一甕都是品質保證,因為幾乎每一道程序都是她親自把關,十分嚴謹,絕對不會出狀況。
說到這,她倒覺得有可能是萬昀泰挾怨報復、刻意找她碴!分明是不高興她之前拿他當笑話的事。
「送去的那十甕上等白酒可全都是你一個人負責釀造、封口的,你若沒有替二爺處理好問題,你也不必回來了!」上馬車前,大娘還怒丟了這句狠話給她。
為此她又怒又委屈,他們要笑她的身世、她的模樣、她的大腳都沒關係,但不可以質疑她的釀酒技術,因為那是她的努力,她所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
思緒翻飛間,謝小藍已讓何總管領著,經過亭台樓閣、園林迴廊,進到萬昀泰的書房,何總管退了出去,還順手將門給輕輕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