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開口,小宮女便已警覺自己說錯話,臉一白,連看都不敢看公主瞪來的眼色,急忙惶恐的改口,「格格,這是給你的書信,請你過目。」
茗晴接過書信,雖然感到有些莫名,不解這和自己素不相識的昭諭公主為何來找她,又為何要給她一封信,卻還是依言打開看。
然而當她一看見紙上頭斗大的兩個字,俏臉倏地一白,雙手微抖,險些拿不住那薄薄的一張紙……
休書?
顫著聲,茗晴問向正看著自己的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你不識字嗎?」昭諭輕蔑的撇撇唇說︰「『休書』兩個字你看不懂,那總聽得懂吧?我要你離開赫揚,回你的雲南去。」
我要你離開赫揚!我要你離開……
公主命令的口吻,讓原本震驚萬分的茗晴一怔,反而靜下心來仔細看著書信上的字,當發現字跡並非出自赫揚之手後,她揪緊的心才緩緩穩下。
輕啟粉唇,她勇敢吐出一個字,「不。」
她的拒絕讓昭諭瞇起眼,霍地由椅上站起,「大膽!本公主的話你敢不聽?難道不怕我讓皇阿瑪殺你的頭?」
身為公主,昭諭的話沒人敢不聽,在宮裡是,宮外也是,她的命令從未有人敢拒絕。然而她卻想不到,自己的嬌斥非但沒讓眼前的女人嚇得跪在地下求情,反讓對方揚起了笑容。
茗晴語氣平靜地柔聲道︰「民女當然怕,但……正因是公主您的話,所以民女才不聽。因為這休書……並非民女丈夫所寫。」
昭諭一愣,意外這毫不起眼的女人居然如此精明,媚眸閃過一抹嫉妒,冷聲說︰「赫揚的妻子應該是我,不是你!我要你滾你就滾,這是我的命令,聽見了沒?」
「民女恕難從命。」茗晴不卑不亢的輕吐了這句話。
沒想到丈夫居然有這號愛慕者,對方雖是公主,她趕不得,卻也絕不會退讓。
赫揚是她愛的人,除非他不要她了,否則她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
「你!」昭諭氣得渾身發抖,本以為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就像自己以往趕跑那些愛慕赫揚的女人一樣,用一、兩句威嚇便能了事,怎知這看似柔弱好欺的星盈格格會這般難纏。
從沒遇過這種情況的昭諭一氣之下,大喊道︰「來人!把這女人給我轟出王府!不准她再踏進王府一步!」
聽見公主以女主人自居的口吻命令著,茗晴既錯愕又覺得好笑,不過她很快便沒法子笑了,因為守在門外的侍衛已踏進書房內,準備要架走她。
「公主!你這是做什麼?」為了避開侍衛伸來的手,茗晴顯得有些狼狽,只能跛著不方便的左腳不停閃躲。
她的動作被眼尖的昭諭看見,尖喊出聲,「你是跛子?」
茗晴一震,一個不留神,身子便讓前來抓人的侍衛逮個正著。
「放開……公主,你沒權力趕我出去,這裡是我的家……」
昭諭根本沒聽見,一雙眼只緊盯她的腳,像是要看穿它似的,「該死的赫揚,居然寧願娶一個跛子也不願娶我?他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被憤怒沖昏了頭,昭諭走到正被拖出書房的茗晴面前,一巴掌打偏她的臉。
「給我架好!他居然寧可娶一個跛子也不娶我,那我就把你那雙腿給廢了,讓你一輩子不能走,看他休不休了你?棍子拿來!」
看著公主握在手中的棍子,茗晴臉一白,恐怖的記憶倏地湧上腦海,讓她抑制不住地渾身發抖,「你不能這麼做……就算貴為公主,也不能對我用私刑。更何況我根本沒做錯事……」她企圖喚回公主的理智。
然而這對驕蠻的昭諭而言,根本沒用。「你沒做錯事?」她高舉起拿著木棍的手,冷笑說︰「你不該搶了我的位置。在你嫁給赫揚那天起,你就已犯了錯——」
看著那重重揮下的棍子,茗晴直覺閉緊眼,等著劇痛降臨,就和八歲那年一樣無助、恐懼……
「住手!」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回一切已不一樣了。
看見赫揚臉上盈滿焦急憤怒、心疼恐懼等情緒,茗晴蒼白的唇緩緩彎起一抹笑。
「你還笑得出來?」赫揚瞪大眼,不可置信的低吼,「臉腫了、腿也差點讓人給打斷,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他快氣瘋了!不敢想像要是自己晚一步回來,妻子會被人虐打成什麼樣子?
他的怒吼讓茗晴連忙斂起笑容,無辜的說︰「只是差點而已,我的腿還好好的,臉也沒多腫,頂多就是有些紅,沒很嚴重……」
「沒很嚴重?這樣叫沒很嚴重?」他真會被她氣死。「難不成要等到你的腿真被打斷了才算嚴重?出了事為什麼不喊?這裡是王府,你是我的福晉,那些沒用的奴才居然全躲得不見人影,全是些混賬!天殺的,我要把他們全趕出府去!」
茗晴一聽,扯住他著急的說︰「不要!這不關他們的事,是公主讓人看著王府門口,不給人進出,更將院落給封住不讓人靠近,他們才無法進來。再說,就算他們進來,也無濟於事,只是平白挨打罷了,你別怪他們……」
「不怪他們?不怪他們那要怪誰?做奴才的無法保護主子就是有錯,沒什麼好解釋的!」
「赫揚……」怕他真將府上的下人全趕出府,她輕摟著他的腰,小手在他背脊上輕撫,柔聲說︰「算我求你,別這樣好嗎?我沒事,好端端的在這兒、在你懷裡,不要生氣了……」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過溫柔,也或許就像她所說,她正在他懷中,那香軟的身子、甜美的味道,讓他浮躁的情緒漸漸平穩。
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吼,「該死!那該死的女人!要是她敢再動你一根寒毛,管她是不是公主,我赫揚對天發誓,絕對會讓她付出比你還要痛苦百倍的代價!」
聽著他的誓言,茗晴心頭一暖,卻也感到不安,環在他腰際的雙手微微一收,輕聲說︰「公主只是太喜歡你才會有嫉妒心,我相信時間一久,她就會釋懷的。今日之事我不會在意,你也將它給忘了好嗎?」
在赫揚趕回來將昭諭公主趕出府後,她曾問過他,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何自己好好的待在王府中,竟會有個公主找上門替他遞休書?
然而她一問完,心頭的酸楚剛要冒出,就見赫揚臉色一沉,整個人突地暴怒,一口氣將她這輩子聽過及沒聽過的髒話全數飆出,惱火的程度是她前所未見,嚇得她小嘴都闔不攏,再也不敢質疑他和昭諭公主之間有曖昧。
特別是在聽他大罵公主是個纏人又煩人的女人後,她對他只有完全的信任。
「忘了?」赫揚瞇起眼,看著他這不知是心地太善良還是犯傻的小妻子,「女人,她差點要了你的命?」
「差點。」她忍不住再次提醒他,「只是差點。而且她沒說要我的命,只說要廢了我——」在看見他鐵青的面容後,她於是改口軟聲說︰「總之別氣了,我保證下次她要是再來,我絕對會躲她躲得遠遠的,好嗎?」
赫揚沒再說話,只是緊緊的擁著她,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似的擁得死緊,怎麼也不放手。
下次……沒有下次了!若是那不知好歹的公主敢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就這麼算了,會讓她後悔生到這個世上來!
自從昭諭公主來鬧上一次後,王府的日子再次恢復以往的平靜,然而,就在皇上壽宴之日即將到來前,王府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看著站在大門外的人,小幀雙眼睜大,手上端著的茶點差點摔掉。
「很抱歉,沒有王爺的邀請,我們不能讓隨便之人進出王府。」大門外的守衛公事公辦的說。
「你說什麼?我怎麼會是隨便之人?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是——」趾高氣揚的星盈一見到站在不遠處的小幀,美眸一亮,立即尖喊,「小幀,你來得正好,告訴這些狗奴才我是誰,他們憑什麼把我擋在外面?我原本可是你們這些狗奴才的福——」
「星——不對!茗晴格格!」小幀急忙大喊打斷她,朝她衝過去,陪笑的對兩個守衛說︰「秦安大哥、喇猛大哥,這位是咱們福晉的妹妹,茗晴格格,不是什麼隨便之人。你們能否行行好,讓她進府去?」
其實小幀打從心底不想讓星盈進門,可又怕驕蠻任性的星盈一個說溜嘴,會將不可告人的代嫁秘密給揭出,只好趕快來阻止。
「妹妹?我才不是那跛……」星盈下意識要駁斥,可一見到小幀使來的眼色,驀地想起茗晴代自己嫁給赫遠王爺一事,只好撇撇嘴,不再多言。
直到小幀將她帶進王府,星盈才開口,「倒霉!居然得暫時冒充那跛子……」
這話聽在小幀耳裡是滿肚子火,她語氣不善的低聲說︰「格格,請您注意您的言詞,別忘了代嫁這事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是讓人知道,舒穆祿家族會跟著完蛋。」唉,真是個驕縱無知的任性格格。
「你這是什麼態度?」星盈擰起眉,十分不悅,但礙於這事確實不能張揚,她只能忍著氣咬牙說︰「算了!茗……星盈那雜……她人在哪裡?」因為習慣,她差點順口罵出雜種二字,可一想到雜種前頭冠的是自個兒的名字,她自然罵不出口,硬是將話給吞下。
小幀皺起眉,不答反問︰「格格您怎麼會一個人到這來?王爺和福晉呢?」她萬萬想不到遠在雲南的星盈會出現在這裡,而且身旁竟連個跟著的下人都沒有。
「干你什麼事?不過是個下人,你會不會管太多了?」星盈擰起眉,接著有些幸災樂禍的又說︰「快帶我去找她,我要看看那跛子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嫁給那種野蠻子,日子肯定好不到哪去……」
皇上大壽,身為赫遠王爺的親家,瑞爾撒這回自然也在受邀之中,因為拗不過任性女兒的要求,瑞爾撒只好帶著星盈一同上京,並在途中時時囑咐要她小心謹慎,只能待在客棧裡,不要隨意亂跑。
怎知他們夫妻倆前腳才踏出大門,去採買給皇上的壽禮,星盈後腳便由偏門溜了出去,而且還溜來赫遠王府。
小幀聽了,腹中火氣更甚,卻是笑著說︰「咱們福晉日子可是幸福美滿得很,王爺對福晉更是呵護有加,若是格格想看,小幀可以為您帶路。」
「幸福美滿?」星盈嗤笑了聲,「怎麼可能?有誰會對一個跛子呵護有加?你少笑死人了!就算真是好了,被一個野蠻子呵護有啥好的?換作是我,還嫌噁心呢……」
小幀聽了氣得牙癢癢的,於是不再說話,領著她穿過迴廊,筆直走向位於內院的書房。
星盈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跟在小幀後頭,一雙眼卻不禁打量起這比泓瑞王府還要大上兩倍不止的赫遠王府。先別提王府外觀那沉穩莊嚴的氣勢,光眼前這些庭園的華美造景,便讓她看直了眼。
一路走來,看著一些見也沒見過的珍奇花卉,及許多看似簡樸實則蘊涵內斂華美的擺飾,星盈雙眉愈擰愈緊,原本的好心情也為之一沉。
那個野蠻子不是很窮嗎?怎麼這府第裡的擺飾裝潢會是如此奢華?
「咱們福晉就在前頭。」在長廊的盡頭停下,小幀眉毛微挑,指著正在涼亭裡恩恩愛愛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