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職員先是一愣,而後才驚訝道:「你是LeMare的老闆?」
「是的。」他盡可能保持冷靜,但急促的表情和有些顫抖的聲音還是洩露了他的心情,「我要見溝口先生,他在嗎?」
她一臉抱歉的搖搖頭,「不好意思,溝口先生不在。」
「我到哪裡能找到他?」
見他如此著急,她不禁懷疑地問:「請問有什麼急事嗎?」
「攸關我的終身幸福,你說急不急?」他對女性一向很有耐性,但她要是再不快把溝口誠的行蹤告訴他,他可能就會失去風度了。
「幸……幸福?」女職員愣了一下。
「我去哪裡可以找到他?」他的表情有些凶狠,已不似剛才那般和顏悅色。
女職員睇著他的臉,怯怯地回覆,「溝口先生到外地拍照了,現在在大阪。」
「大阪?」重點是他親愛的小紅帽,「美雨也去了?」
聽見他直呼的名字,又是一怔。「是的,美雨是……是模特兒之一……」
「太好了。」他眼睛一亮,猛地抓住她肩膀,「把他們下榻的飯店告訴我。」
「啊?」
由東京搭上飛機直飛大阪,再從機場搭計程車直奔攝影團隊下楊的法華CLUB飯店,晴男抵達目的地,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這個時間,也許是工作一整天的溝口誠及美雨的休息時間,但他還是得失禮的打攪他們。
他走向櫃檯,專業親切的客服人員微笑問:「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嗎?」
「不好意思,我找人。」晴男說:「有沒有一位溝口誠先生在貴飯店入住?」
「非常抱歉,請問您是……」
「我是木嵨晴男,可否麻煩你幫我聯絡一下溝口先生?」
「我幫您打個電話,請稍候。」客服人員才拿起電話,就突然看著他身後的人說:「咦?是溝口先生的助理……」
聞言,晴男回過頭,他以為自己會看見今野美智,卻沒想到出現在他眼前的,竟是半年不見的美雨。
他陡地一震,瞪大了眼睛,「美雨?」
因為溝口誠胃痛,外出買止痛藥及胃片的美雨也被晴男嚇到了,她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彷彿他是什麼早就不存在這世界卻又突然出現的生物。
這半年來,她努力想忘記他,但他的身影卻總是毫無預期的鑽進她腦海。她懊惱他的糾纏,卻又經常溫習著有他記憶的過往。
曾經有一度,她認為在這段愛怨糾葛中唯一還惦記著對方的只有她,但此刻看來激動莫名出現在她眼前的他,她忽然不確定了。
是巧合吧?他只是剛好出現在這裡,或跟誰約在這裡見面吧?
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什麼樣的反應才是最恰當的,就這樣杵著不動,只是怔望著他。
「美雨,你……你好嗎?」
半年未見,晴男作夢都期待著的就是這一刻。但令人情怯的不只是近鄉,就連「近人」都會教人情怯。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腳在動,但它們已主動走向了她。
「真巧……」美雨回過神,強自鎮定又刻意擺出淡漠的一面,「你來出差?」
她知道他在大阪有分店,可她還沒有時問去……不,其實她是不敢去,不管是大阪的LeMare,還是東京的LeMare都一樣。
跟在溝口誠身邊工作了半年,她其實早有能力帶媽媽到LeMare「朝聖」,但直至今日,她還是沒勇氣走進LeMare,原因她心知肚明。
「不,不是出差。」晴男深深注視著她,「我是來找你的。」
聞言,她驚疑的看著他。
「美雨,我要向你道歉。」他態度誠懇而慎重地說。
「道歉?」她神情不解。
「我誤會你跟溝口先生是那種關係而侮辱了你、傷害了你,我為這麼久以來的錯誤道歉。」
美雨只能怔望著他,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
「當時你不告而別,又跟溝口先生出現在飯店裡,我急了也慌了……」他眉頭深鎖,懊惱又沮喪,「所以當你自稱跟溝口先生是那種關係時,我立刻就相信了。後來我想過,這應該是個誤會,可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的原諒,所以這半年來,我只好偷偷關心你。但現在想通了,我要把你追回來!」
美雨沒有喜悅,她離開他不只因為他認定她是個虛榮勢利的女人,也因為他對她隱瞞身份的試探,這對潔身自愛、正直耿介的她來說,才是最大的侮辱跟傷害。
秀眉一斂,眼臉低垂,她淡淡的說:「這已經不重要,都過去了。」
「很重要。」他的語氣有點激動,「因為我還是愛著你。」
她猛地抬起頭,兩隻眼睛定定的瞪視著他。
「愛我?」她眉心一擰,難掩氣憤地說:「如果你真愛我,就不該試探我。」
聞言,晴男一怔,「試探?」
「你對我隱瞞身份,是因為你懷疑我的感情吧?」她唇角勾起一抹受傷的笑,「因為我是個窮到連生病都要打工的女人,你害怕我一旦知道你的身份就會想方設法甚至不擇手段的纏住你,是吧?」
聽見她這麼說,晴男心頭一襤。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以為的嗎?她認為他不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她,是為了提防她、試探她?難道她當時突然不告而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老天!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誤解?
「美雨,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你說自己是男公關,不是嗎?」
「該死!說我是男公關的是你,而且我從沒正面承認過!」因為激動,他直接衝口說出話來。
美雨一怔。對,打從一開始就認定他是男公關的人是她,可他為什麼從不澄清?
「可你……你從不否認。」她忽然有點心虛,卻還是不願原諒。
「那是因為我擔心你若知道我的身份,就會認為我對你的關懷,全是因為同情。」
她愣住了,呆呆的望著他。
他隱瞞身份不是為了試探她,而是擔心她誤解了他的感情?
「你太敏感纖細,不管我說什麼或做什麼,總是擔心會刺傷你或冒犯你,在你接受我的感情後,我本已打算將實情告訴你,沒想到你就不告而別了。」
提及半年前的種種,晴男難掩失落惆悵。
「美雨,」見她沉默不語,他續道:「我曾是只在群花問流連的蜜蜂,但遇見你後,我再也看不見百花綻放、聞不到撲鼻花香……」
他的話很美,美得她忍不住全身輕顫。
「我不想再讓這些該死的誤會毀了我們,我不甘心。也就是因為這樣的不甘心,我才會冒著被你拒絕的風險,立刻飛到大阪來……」
抬起微微濕潤的眼眸,她唇片微顫,卻說不出話來。
「我不求你立刻給我回覆,但請你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除非你對我已經連一丁點感情都沒有。」
怎麼可能?她分明還愛著他、想著他,即使是在怨他恨他的同時,那愛也不曾減少半分。
她很想立刻給他回應,但此刻她的思緒太混亂,以至於無法清楚地做出判斷及決定。
「我……我得上去了。」她只能以冷漠掩飾自己的心慌,轉身就想走。
晴男輕輕攫住她的手腕道:「我會等你的答覆。」
迎上他熾熱又真誠的眸子,她的心一陣狂悸,一陣火熱席捲了她,瞬間,她的臉頰、耳朵及頸子都泛起片片紅潮。
掙開他的手,她頭也不回的走掉。
美雨走後,晴男並沒有離開飯店,他待在一樓的大廳,覓了張角落裡的沙發,暫時的休息了一下。
他大可找個房間睡覺,只是為了不想錯過一早與她相遇的機會,他寧可窩在這裡。
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一個不曾停止思念著某人的人來說,真是一場惡夢般的煎熬。
從美雨的眼底和臉上表情,他感覺得到、甚至幾乎能確定她對他還有感情。他們對彼此都仍有深深的眷戀,兩人間也還有強烈的羈絆,除非其中一人已不再愛著對方,否則他們之問的牽絆將永不會消失。
他猜想,這半年來美雨應該以為他已經把她忘了,因此他出現時,她才會如此驚愕且不知所措。
可這次,他不會再放開她的手,就算他們之間再有天大的誤會,他也要緊緊抓著她,排除那些隔開他們的障礙。
過了午夜,大廳一片安靜,因為平時都兩、三點才休息,因此晴男現下並無倦意,逕自捱著窗邊翻看報章雜誌。
突然,電梯門打開,幾個人從裡面衝了出來,他往他們的方向看去,驚見溝口誠被一名男子背著,而身後則跟著美雨及今野美智。
他霍地站起,立刻朝他們走去,同時飯店人員也已迎了上來。
「溝口先生怎麼了?」見溝口誠臉色慘白好似快失去意識,他著急的問。
「木嵨先生?」認得他的今野美智愣住,狐疑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來話長。」他目光一凜,「我有認識的醫院,離這裡不遠,就送過去那裡吧。」他冷靜且指揮若定地說:「另外,叫救護車了嗎?」
「嗯,已經叫了。」
「今野小姐,你現在立刻到外面等車,車到了再領他們抬擔架來。」
「喔,好。」今野美智點頭答應,飛快的跑了出去。
轉過頭,晴男吩咐飯店人員拿來一條輕薄暖和的毯子蓋在溝口誠身上。
一旁,美雨沉默不語,表情看來雖平靜,眼中卻透露著不安及惶恐。
晴男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攬著她的肩膀,給她一記溫柔的微笑。
北騎病院的手術室外——
經醫生診斷為急性腹膜炎後,溝日誠就被送進了開刀房進行手術。
為了拍攝工作能繼續進行,副攝影師及助手今野美智都先回飯店,只留下以家屬身份待在這裡的美雨及晴男。
手術室外的長廊靜悄悄地,除了偶爾經過的護理人員,就只有守候在此的他們兩人。
美雨始終低著頭,十指緊緊交握,神情擔憂卻一語不發。她很害怕醫院的氛圍及某種特殊的味道,因為那會讓她想起癌症過世的母親以及車禍送醫不治的父親。
這半年來,溝口誠像父親般照顯著她,讓從小缺乏父愛的她感受到他濃濃的關懷。她已先後失去雙親,現在,她也害怕視如親人的他會離她而去。
看她交握著十指不斷地顫抖,晴男伸手將她發抖的手握在自己寬大溫暖的手心裡。
她身子一顫,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別擔心,梅田醫生是個很棒的醫生,溝口先生會沒事的。」
美雨微蹙眉頭,跟眶裡閃動著無助害怕的淚光。
她很慶幸他在這裡,因為即使內心惶恐不巳,他的存在還是目讓她感到相當程度的安心。
「累了吧?」他溫柔凝視著神情疲憊又神經緊繃的她。
美雨沒回答,但也沒否認,於是,晴男大膽且略帶一絲霸氣地將她的頭輕壓在自己肩上。
「睡一下吧。也許你醒過來的時候,溝口先生也醒了。」
美雨以為矜持害羞的自己會拒絕甚至是推開他,但意外地,她並沒有這麼做。
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對他的眷戀及依賴是如此的深——目縱然他們已分別半年也未曾改變。
他總在她需要依靠時出現在她眼前,也總能從容不迫的為她解決所有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