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直覺從不曾像現在這般確定且強烈,於是,他拋下一臉困惑的大久保舞,大步走向粉紅熊——
一早起來,美雨就覺得有點暈眩,她想,自己可能是有點感冒了。
但小感冒對她來說一點都不礙事,只要多喝幾杯水、吃幾片維他命C,通常就能解除所有不適的症狀。
於是,她煮了一點面填飽肚子後又繼續睡回籠覺,直到她的手機響起。
「喂?」她迷迷糊糊的抓起手機,有氣無力地問:「哪位?」
「美雨嗎?我是千佳。」
「千佳?喔,好久不見,你最近好嗎?」千佳是她打工時認識的朋友,目前是工藝大學的學生。
「還不錯。」千佳很快話鋒一轉,「美雨,你今天有事嗎?」
「六點要上班。」她說。
「所以六點以前都沒事?」
「嗯。」
「那可以請你幫我代一個班嗎?」千佳試著詢問,「只要兩個鐘頭,酬勞還不差,有興趣嗎?」
「那你為什麼不能去?」
「我臨時有點事,所以……」她不好意思地說:「因為已經跟、店家約好,要是臨時說不去又找不到人代班,以後恐怕很難再接,他們的Case……你可以幫我嗎?」
美雨想了一下,雖覺得又暈又累,還是決定幫忙。
「幾點?」
「下午兩點,大江戶線地鐵六本木站出Vl附近的PureBeny可麗餅店。」
「嗯,我知道了。」
「麻煩你了,感激不盡。」千佳十分興奮地道謝,「那再聯絡嘍。」
「嗯,掰。」美雨雖然頭暈腦脹,還是不難猜到千佳臨時不能上工的原因——
是的,就是戀愛。千佳平時是搶錢一族,但只要一開始談戀愛,愛情便立刻取代麵包的地位。
她自己對愛情不是不嚮往,只可惜對現階段的她來說,愛情就像是Lv一樣的奢侈品。工作及學業已佔去她所有的時間,她根本無暇再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
起床梳洗後,她又吞了一顆感冒藥丸,便拎著背包出門,趕往上工地點。
穿上笨重的粉紅熊布偶裝後,美雨開始了兩小時的打工行程。
因為PureBerryt是家非常可愛的甜點店,吉祥物粉紅熊的外型也相當討喜,不一會兒,店門口便聚集了一群帶著小朋友的家長。
他們將她團團圍住,一下子要氣球,一下子要拍照,走了一批又來一團,忙得她暈頭轉向。
在乍暖還寒的春天穿著這身小熊裝,其實並不辛苦,她還曾試過在夏天穿著布偶裝發傳單,當時才真的熱到快中暑。
但也許是因為她現在有點小感冒,竟也像是快中暑了般的頭暈眼花。
「我要拍照,我要拍照!」一個小男生用力拉扯她的圍裙,又叫又跳地說。
美雨很想告訴他別這麼粗魯,可穿著這身粉紅熊裝的她不能開口說話,她只好任由他粗魯野蠻的拽著自己的半邊身子,終於,小男生的媽媽幫他拍好了照,帶著他離開了,美雨才剛要鬆一口氣,又有幾個小孩撲了上來。
「啊!」她踉蹌了下,忍不住小小叫了一聲。
然而孩子們一點都不在乎她腳步不穩,繼續朝她身上又蹭又擠,連扯帶拉。
「哎呀,小朋友,不可以這麼用力喔。」這時,一旁的工作人員連忙上前解救她,「粉紅熊會痛痛,會受傷的。」
經過規勸,小朋友們總算溫柔了點,美雨跟工作人員點頭致意之際,眼前再度一黑,但她很快就以意志克服了身體的不適,繼續敬業地做出許多可愛的動作。
突然,她感到兩道熾熱的視線射過來,心頭一驚,立刻透過頭套底下有限的空間追尋著視線來源——
老天……當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不禁在心裡暗叫一聲。
她是眼花或產生幻覺了吧?那個朝她走過來、兩隻眼睛定定盯著她的人,怎麼會是木嵨晴男?
她下意識的別過頭,眼前又短暫一黑。
「喂。」
忽地,有人提住她的熊耳朵,她嚇一跳,圍在她身邊的幾個,小鬼也紛紛走避。
無奈的是,她不能出聲、也不敢出聲,因為此刻站在她面前拉著她耳朵的人,就是木嵨晴男。
他不是一個人,在他身邊有個她似曾見過的身影,好像是在他住進樂園的第一天晚上,搭著他的車一塊回到樂園的女子。
她買不起名牌,但認識名牌,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一隻dunhill的紙袋,她知道那不是便宜的東西。
他現在跟她一樣……正在「工作中」嗎?他是不是正陪著客人逛街?那袋子裡的名牌貨,是不是他的客人因為「寵」他而送的禮物?
不知怎地,一股怒火從她的心裡往腦子燒,燒得她頭暈眼花,也燒得她恍惚失神。
「是你嗎?小紅帽。」晴男拎著她的熊耳朵,把臉靠得很近、很近。
美雨發不出聲音,只能呆呆的站著。
他為什麼要叫她小紅帽?哼!如果她是善良的小紅帽,那他一定是邪惡的大野狼……天啊!她怎麼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快站不穩了?
驟地,她眼前一片黑,接著亢即失去了意識,而在她陷入黑暗前,聽見的是他焦急的叫聲——
「小紅帽!」
看見粉紅熊暈厥過去,晴男下意識拋開手上的提袋,伸出雙手緊緊將它抱住。
原本圍著粉紅熊的家長、小朋友以及甜點店的員扯們,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像他反應如此迅速。
他想,那大概是因為他知道扮成粉紅熊的其實就是她——小紅帽。
他讓她坐在地上,鎮定的要求一旁甜點店員工,拿掉她頭上又大又重的頭套。
「拿掉熊頭,她快不能呼吸了。」
「喔,好。」員工急忙跑過來,七手八腳的拿掉她頭上的熊頭套。
我真的該去買張彩券了!看見熊頭底下那張紅通通的臉,晴男心裡忍不住這樣想,自己的直覺準確得教他咋舌。
但,此刻不是他得意自己直覺精準的時候,她看來十分虛弱,有些不尋常。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只覺得熱熱的,可那種熱又不是因為氣溫高或過度活動才引起,而是從身體裡面竄出來的熱。
她在發燒嗎?
「晴男,你在幹麼?」大久保舞拾起他丟在地上的提袋,快步定過來,看著被他攬在懷裡的女生,她微微皺起眉頭。「你認識她?」
「嗯。」他坦率地回應。
她一頓,挑眉語帶試探的說:「所以……你今天不去我那兒了?」
「是的。」他毫不考慮的點頭。
大久保舞有點失望、也有點懊惱,但她並沒有做出任何有損她自尊及形象的傻事。
「吶,晴男……」她睇著他,「偷走你魂魄的……該不會就是她吧?」
他沉默兩秒,給了她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的答案——
「就是她。」
沼田綜合病院-急診部。
看著躺在病床上吊點滴的人兒,晴男只覺心臟一下一下的抽痛著。
這種為了某人揪心的感覺,他從不曾有過,岡為不曾有,所以他有點心慌、有點不知所措,但,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這麼久以來,他的心從不曾牽掛過誰、為誰懸念,而現在,那個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又毫無預警的出現了。教他無從防範。
她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他?明明只是角落裡一朵天生天養的小白花,品種既不獨特,香氣也不襲人……
突然,他的手機響起,他很快的接起電話並本能的壓低聲音。「喂?」
「你在哪裡?」電話那頭的人是裕子。
「醫院。」
「啊?」她一驚,「你生病了?」
「小紅帽生病了。」他說:「我送她到醫院來,她還在打點滴。」
裕子愣了一下,「為什麼你會跟她在一起?」
「她感冒發燒還出來打工,結果在街上昏倒了,我剛好經過,就送她到沼田綜合病院來了。」
聞言,裕子感到難以置信,「你怎麼走到哪都能遇見她啊?你該不是在跟蹤她吧?」
「你說什麼話?我又不是變態。」他沒好氣的切入重點,「找我什麼事?」
「溝口先生的助理又打電話來了。」裕子無奈地表示,「模特兒的事不能再拖了,你趕快決定吧。」
「我……」他正要說話,卻發現美雨似乎已稍微恢復意識,「她醒了,我再打給你。」說罷,他結束通話,快速的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
「啊。」凝視著微睜開眼、露出迷惘神情的她,他語氣不自覺變得溫柔。「你覺得舒服一點了吧?」
美雨愣愣看著他,再看看陌生的四周,雖然昏昏沉沉,她還是很快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裡。但,她為什麼在這裡?他又為什麼在她床邊呢?
「我真要叫你一聲『拚命三郎』了。」他蹙眉笑歎,「再怎麼缺錢,有必要抱病打工嗎?」
抱病打工?對了,她代千佳的班到PureBerry打工,然後看見了他。她記得他像知道粉紅熊就是她般的朝她走來,也記得他手上的那只名牌提袋,還有他身邊成熟美麗的女人……
他當時在「工作」吧?那個女人呢?他不必陪她了嗎?
天啊!為什麼光這樣想,她就會有一種憤怒,心痛的感覺?
不知怎地,美雨眼眶一熱,眼淚冷不防地流下來。
見狀,晴男陡地一震。「你不舒服嗎?」
「沒有!」她難掩激動的以雙手捂臉,但手一動便扯到正在注射的點滴,紅紅的鮮血回流到注射的軟管中。
「你在幹麼?」晴男抓住她的手,憂急又有點生氣的瞪著她。
她趕緊把臉別開,「我沒帶太多錢,請你先幫我墊醫藥費,我會再還你。」
「你不必跟我計較這麼一點錢。」
美雨冷淡地說:「我不想欠你什麼。」
「你沒欠我什麼。」他說:「我不是小器的人。」
「你賺的是『辛苦錢』,一毛錢都不該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晴男一頓。辛苦錢……她是在諷刺他吧?因為她一直以為他是靠女人吃飯的男公關。
「我賺的確實是辛苦錢,但你可不是不相干的人。」
美雨心頭一震。她不是不相干的人,那是什麼人?她跟他確實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她倏地把臉轉回來,兩隻眼睛直視著他,「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濃眉一糾,懊惱的質問:「你就不能只是說聲『謝謝』,然後乖乖接受我的幫助嗎?」
「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儘管身子有點虛弱,她依然倔強極了。
「你真是硬得跟石頭一樣。」他一臉無奈,「我在你眼裡到底是有多不堪?」
她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伸手就想自行拔針。
見狀他大吃一驚,立刻出手制止她,「你瘋了嗎?」
「我要工作,」她說:「我待會是六點的班。」
他簡直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你這樣還想去上班?」
「我沒事了。」她斷然道:「你丟下那位客人,她一定會生氣,還是趕快回去安撫她吧。」
晴男嘴巴微張。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又是病人的份上,他幾乎要罵出「該死」或「混帳」了!
「我真想把你吊起來打一頓。」忍無可忍的他說出這句話。
美雨秀眉一擰,「什麼?」吊起來打一頓?就連媽媽都沒對她說過這種威脅的話,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