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簡桂香滿臉笑容的走了進來,他目光詫異。「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宇軒醒過來,所以特地來看看他、關心他。」
「是嗎?宇軒躺了近一個月,你一次也沒來看過,還真是稀奇了。」
「哎唷,再怎麼說,我也是他的媽媽,他成了植物人,我心裡也不好過,再說母親關心兒子又有什麼不對呢?」她自圓其說的解釋。「你不是說過,早上還要開會嗎?你快去上班吧,我來照顧宇軒就好。」
「你真的會照顧他?」
「什麼話?雖然宇軒不是我親生兒子,但他出了車禍,我心裡也很難受。你知道我最怕看到生離死別的場面了,所以才……可相信我,我是真的很心疼他這副模樣……」簡桂香唱作俱佳,表情哀傷的擠出淚水。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宇軒還活得好好的,別講什麼生離死別的話,觸楣頭。」他最怕看到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只好要老婆閉嘴。
「所以……你總得給我這個做媽的一個為兒子表現的機會吧?」她說著,含淚的眼眸卻閃過一絲算計的詭光。
「好吧。那就由你來照顧他,我去上班了。」龐喜澤不疑有他。雖然他知道老婆從以前就私心的只寵疼著宇宸、忽略宇軒,進而產生宇軒被排擠、疏離的狀況,但在宇軒發生重大車禍後,或許她也和自己一樣有所體悟,想法也在改變。
如果她有心想悔改,那沒什麼不好,畢竟家和萬家興,他當然樂見其成。
「嗯,快去吧。」簡桂香拭了拭淚水,催促著丈夫。
「你要好好照顧他。」
「我知道。」她點頭。
送走龐喜澤,確定他已經搭電梯離開後,簡桂香這才小心翼翼的關上病房門、落鎖,收斂起臉上悲傷的神情。
她踱回龐宇軒身邊,試著喚他。
「宇軒,宇軒……我是媽啊,你聽得見我嗎?」
見他仍是沒有動靜,她嘴角揚起一抹詭笑。
太好了!
天助她也,現在只有他們兩人,而且叫他他也沒反應,正是她下手的好時機。
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注射針筒,裡面裝著黃色液體,在他面前輕輕晃動。
「別怪我心狠手辣,你的存在就是我兒子的阻礙,所以你還是早死早痛快。」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舉起針筒打算將它往點滴裡打進去。
可突然,她感覺一股力量扯住她的右手,緊緊的,使她施不上力……
這是怎麼回事?
往下一看,她霎時瞠目結舌,只見原本沒有反應的龐宇軒正對她瞪大眼,銳利而炯亮的黑眸射出熊熊怒焰,有如對她投以控訴。「我絕不會……死!」
「啊……」她嚇得臉色泛白,手也抖了起來。
媽呀!他凶狠的眼神,還有緊緊扯住她手不放的力量,根本不像一個剛甦醒恢復意識的植物人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醒了?」簡桂香詫異的望著龐宇軒,心臟都快嚇停了。
她剛才叫他半天都沒反應,所以才打算要動手置他於死地,誰知他突然就睜開雙眼醒來了。
這也太巧合了!
「我、絕、不、會……讓你得逞!」龐宇軒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清晰地傳達出他早已洞悉她想陷自己於死地的企圖。
「……我沒有、沒有害你的意思。」簡桂香一心急,竟欲蓋彌彰地說出自己的意圖,右手因為被緊緊的箝制而顫抖,手上的注射針筒掉落在地,滾了幾圈,在地上噴出了些許黃色液體。
「滾!」下一秒,龐宇軒不客氣的說,氣憤地甩開她的手。
脫離他強而有力的箝制後,簡桂香臉色驚慌,趕緊彎身倉惶地撿拾起地上的注射針筒,立刻將它收進包包裡,一秒也不敢停留,像逃犯似的飛奔離開。
龐宇軒感到心灰意冷。他都已經躺在病床上了,後媽還不肯放過他?
她的注射針筒裡究竟放了什麼?
他一定要查個明白才行。
一個星期後,復原能力驚人的龐宇軒出院了。
過去瀕死的昏迷經驗,對他而言,就像一場夢。
夢醒之後,除了頭部還有點疼,他對於週遭事物的感官能力、思考邏輯等……完全都沒有喪失,判斷力也非常清楚。
連醫生親自見識到他的轉變,也直說不可思議。也許是他還年輕,也許是他求生的意志力夠強烈……總之,他的生命果真操之在他自己手上。
他明白自己在塵世的任務還未終止,若茵仍癡情的等待他,而伺機想謀害他的人,他也絕不再姑息。所以,他努力跨越死亡的關卡,戰勝了自己的身體。
出院當天,若茵陪著他離開,而他父親也派了車子,除了接他出院,並特地邀請若茵到他家裡做客。
此時在車後座內,褚若茵和龐宇軒並肩而坐,她感受到他真實的存在,把頭枕在他的肩上,嘴角微揚。「好不可思議,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宇軒的胸膛就像從前一樣結實健壯,溫暖又有安全感,她感謝上天把他還給了她。
再度置身幸福的懷抱裡,她臉上洋溢著歡愉的光彩。經歷過一次生死闊別,通過生命最嚴苛的挑戰,她相信他們將更加珍惜彼此,兩顆心緊緊相依。
「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他伸手揉揉她的發和她的嫩頰,態度滿是憐惜寵溺。
「為我所愛的人付出,一點都不會覺得辛苦。」她臉紅的說。
她的愛令他感受到喜悅,就算放棄所有,他也只要她。「謝謝你,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別忘了,你還有爸爸。」褚若茵提醒他。「對了,伯父怎麼會邀請我去你家呢?」她雖心情雀躍,卻還是有點擔心和緊張。
即使可以感覺到伯父最近對她的態度尊重又禮遇,但就不知他老人家是否能認同她是宇軒的女朋友?
「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對我爸來說,你就是個不可忽視的恩人。」
「只有……恩人而已嗎?」她抬眸望向他,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你那麼在意我爸的想法?」他勾唇一笑,掐了掐她的臉頰。
「當然嘍。他是你爸爸,我希望自己可以得到他的認同。」褚若茵低著頭說。只要想到自己條件不夠優秀,無法匹配他,就不禁略感自卑。
龐宇軒彷彿能感受到她的想法,於是他伸出手包裹住她的雙手,兩隻對戒一經碰觸,交互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我們在生死交關中已經互訂終身,你已是我的妻子,我就是你的丈夫,回家後,我會跟爸爸表明我要娶你的決心,請他做好準備。」
「你的態度不要那麼強硬,而且你才剛出院,現在講這些會不會太快了?」她心裡雖然高興他重視她,情意堅若盤石,但就不知伯父心裡的想法是否跟他一樣。
她很怕硬碰硬的結果,會使父子倆又再起爭執,這不是她所樂見的情形。
「不用擔心,別忘了我爸說過,只要你能讓我醒來、回復從前的模樣,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反對了,任何條件都答應我。」
「咦?你記得真清楚。」她笑了。
「那當然,我的靈魂為你而活。」
「好,但答應我別太急,要尊重你爸爸的意思,好嗎?」她柔聲勸告著,希望他能克制一下不馴的態度。
「好,我答應你。」他親吻著她的臉頰,黑眸裡寫著濃濃的愛意。
她總是那麼溫柔、善解人意,把別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自己放在最後。這份溫順純良的心意療愈了他的身心,給他靈魂光和熱的力量,支持他重生。
沒有她,就不會有他了。
因此為了她,再多的生命試煉他都不怕,也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他相信,他父親在經過此事後,必定深知其中的道理,若茵是他今生今世最愛的女人。
車子緩緩駛進氣派的龐家前院,下車後,龐宇軒和褚若茵一起進入挑高華麗的客廳裡。
「老爺,大少爺回來了。」管家立刻通報道。
「你終於回來了!」龐喜澤看見兒子精神奕奕的回家,笑逐顏開,張開雙臂抱著歷劫歸來的兒子,差點喜極而泣。「來,讓爸爸看一看,真是你嗎?」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感受兒子是真實的存在。
「爸,真的是我。」龐宇軒難得對父親笑得莞爾,臉色看來也頗健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千言萬語,龐喜澤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所有的言語只能化為滿滿的感恩。
他們父子倆都清楚,自從他跨越生死關卡後,跟父親之間已經少了過往的隔閡和嫌隙,從前緊張的關係早已透過若茵的通靈獲得修復,回到了最初的圓融。
奇怪了,他們父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好?
不但如此,老頭竟還敞開大門,微笑歡迎那個窮酸女進入龐家?
簡桂香將他們三人的互動看在眼裡,心裡感到詫異,眸中更閃過一絲妒火。
老頭子變了,看他笑得闔不攏嘴,她都快不認識他了。
「若茵,來,坐。」龐喜澤招呼著褚若茵,把她當貴客看待。
「謝謝伯父。」她笑著點頭,跟著龐宇軒坐在他身旁。
簡桂香和龐宇宸今天特地留在家裡,兩人原本非常不悅的冷臉在看見龐宇軒回來後,立刻換成一張虛偽的笑臉,迎了上來。「宇軒回來了?」
「是啊,媽、宇宸。」他不動聲色,把他們的表情看在眼裡。
「真不敢相信!本來你都奄奄一息了,沒想到居然還可以活著回來?」簡桂香發出驚呼,話中透露出惋惜和遺憾。原本她還期盼過陣子就能參加他的告別式,怎知才隔了幾天就變成一家和樂的歡迎會。
哇!氣死人了,這傢伙真是九命怪貓,命大得教她氣惱!
龐喜澤瞪著說話不經大腦的老婆,正想提出警告,龐宇軒倒是不介意,故意搶在父親開口之前,語帶玄機的說:「上天說我命不該絕,所以就把我踢回來了。」
「呵呵,說的有道理。」龐喜澤認同兒子的話。
「是啊,他還有個漂亮又不離不棄的女朋友,怎麼捨得扔下她不管呢?愛情的力量最偉大了,是不是?」她斜睨著褚若茵說。
「對,這一切都要感謝若茵、爸、媽、還有宇宸。」龐宇軒意有所指。
「呵呵,功勞最大的應該是若茵,是她一直陪在你身邊,給你加油打氣,怎麼能把我們都算進去呢?」龐喜澤咧嘴一笑,很高興兒子從鬼門關回來後,似乎對家人多了一分珍惜和諒解。
「那是當然,如果爸沒答應讓若茵去病房鼓勵我,我又怎麼會有不顧一切清醒的力量。」
「我又有什麼功勞?」龐宇宸問。
「那天要是你沒去載若茵到醫院,若茵就無法這麼把這只戒指套在我的手上,刺激到我的神經,間接促使我醒來。如此說來,你功不可沒。」若茵曾經告訴他,他醒來那天,就是宇宸特地去接她到醫院的。
龐宇軒這樣一講,龐宇宸心裡真是嘔死了,氣自己太雞婆,氣自己沒早點送褚若茵回去,才讓大哥有再醒過來的機會。
「至於媽……」他看向頭垂低的後媽,話語一頓。
「我也有份啊?」簡桂香不安的輕聲回應。
「是啊,感謝媽特地來看我,你的關心,讓我有了更強大的求生意志,能夠徹底甦醒。」龐宇軒的黑眸盯著她,隱含某種暗示。
「真……真的嗎?那是……我應該做的。」她心虛地嘴唇顫抖,話都說不流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