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更教他耿耿於懷的是,當日他偷了解藥後,便不告而別,今日再次重逢,不知她會如何反應?他心下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
「哼!你們這些壞人,竟然拿毒蜜果來害我們!」負責打頭陣的悅桐,雙手將床扛在頭上,怒不可遏。
「我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這世間的壞人實在多不勝數,悅晨光想到自己不斷受騙上當,就氣得胸口不斷上下起伏,恨不得痛宰所有惡人。當然,其中最教她想要痛宰的,非翟野風莫屬!
「拿毒蜜果給你們吃的人又不是我們,是你們自己貪吃,傻得被騙、被賣掉,不關我們的事啊!」龜奴好生委屈,左閃右躲,唯恐被木床砸個正著。
「那對夫妻不是好人,你們逼良為娼更不是好人!」悅晨目露凶光,惡狠狠地瞪著站在身前的人。
原本還以為在青龍大街上遇到的李家大叔、大嬸是熱心助人的好人,到他們家吃蜜果時,她還覺得奇怪,為何他們口中的鋪子看起來像是簡陋的住家,後來想說京城居,大不易,是以李家鋪子才會狹小無人吧。豈知,她才吃下一顆蜜李,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的,再醒來時,和悅桐兩人已經被李家夫婦賣到妓院來了!
「瞧那姓李的,給我招惹來什麼大麻煩!」寶珠氣得快要暈了。
強壓下緊張與喜悅相互交雜的複雜心情,野風故作無事地拍了拍寶珠的肩頭。「寶珠姊,他們倆是我的朋友,我來處理。」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快點讓她們倆冷靜下來,不然我這『百花坊』肯定被她們倆給拆了!」寶珠樂得將麻煩交給他,「百花坊」可容不下這麼可怕的姑娘。
野風步上前,以和緩的語氣對兩姊弟說道:「悅晨、悅桐,你們倆別激動,先把床和椅子放下來。」
聞聲,悅晨與悅桐有志一同地將視線轉向正和他們說話的人。對方長相猥瑣,留著奸邪的兩撇小鬍子,完全不討喜,可以很確定他們完全不認識這個人,而且悅桐還扮成了小姑娘,可是對方卻清楚知道他們的名字,可見對方對他們倆知之甚詳。
在外頭對他們倆如此瞭解的,除了一個混帳外,別無他人了。
「……翟野風?」悅晨如遭攻擊的野彘,全身寒毛豎起,半瞇著眼瞪他。眼前這不討喜的傢伙最好不要是那個混帳!
「對,是我。」心心唸唸的小女人認出他來,教他歡喜揚唇,飛揚的心情是連拿到大筆賞金都無法比擬的。
「原來真的是你。」悅晨登時笑得好甜好甜,語氣嬌柔得似掐得出水來。
「是我,我來了。」野風笑得燦若驕陽,沙啞的嗓音聽來深情款款,再步上前,準備和她來個深情相擁。
猛地,悅晨手中的木椅凌空朝翟野風的頭顱砸來!
「你這個混帳!」她氣得雙手插腰,脹紅了臉。
野風眼明手快地迅速閃過來勢洶洶的木椅。
不料,悅桐手中的木床緊接而來,石破天驚地飛砸向他!
「快閃!」寶珠與龜奴們見狀,連忙跳開,遠離明顯成為攻擊對象的翟野風。
野風冷汗涔涔,於千鈞一髮之際閃躲過差點將他砸個正著的木床,木床狠狠砸在身後的牆上,巨大的撞擊力道,讓木床砸成了稀巴爛,木條飛濺,正巧砸中一名龜奴的腦袋,痛得他抱頭哀號。
「你這個大壞蛋!」悅桐氣得大吼,整個人如忿怒的狂奔小牛,死命衝向他,打算一頭將他撞飛。
「阿風,那個小丫頭瘋了!快跑!」寶珠驚聲尖叫。
野風眼見悅桐來勢洶洶,心知悅桐一身蠻力,倘若他想要活命,就不能傻傻地呆立在原地,於是趕緊逃上屋頂。
他一身狼狽,蹲在屋頂上,抹去額際的冷汗。「悅桐,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們已經深切瞭解你這個大騙子的真面目了,你甭想再編什麼花言巧語來欺騙我們!」悅晨狠瞪著他,積鬱在心頭多日的怒火,於見到他後一次爆發出來。
這混帳居然還有臉出現在他們面前,簡直是自尋死路!
「沒錯!」悅桐光想到自己為翟野風流了多少眼淚,就激動得拔起種植在一旁的柳樹,往屋頂丟去。
野風俐落閃過迎面而來的柳樹,暗自慶幸方才在一陣慌亂之餘,他沒蠢得爬到樹上躲藏,否則他所攀爬的樹,肯定也會被悅桐連根拔起。
「你究竟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讓他們如此痛恨你?」寶珠站在下方,仰頭問著屋頂上的野風。
「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悅晨恍然大悟地輪流看著翟野風與老鴇。剛剛太過氣忿,以至於沒能想到他為何會出現在妓院。
「悅晨,你別誤會,我和寶珠姊原本就是舊識,我今天來到『百花坊』,是想托她幫忙找你們,好巧不巧你們倆就在這裡。」發現這誤會可大了,野風急忙解釋。
「哼!真是這樣嗎?」已經被他騙了太多次,悅晨壓根兒就不信他。
「當然是真的!你仔細想想,假如我真和寶珠姊合謀,她怎麼可能同時買下你和悅桐?悅桐是男的,不僅成天吃個不停,力氣又大到會嚇死人,寶珠姊根本就不可能做賠本生意的。」野風希望她能看清事實,他不至於壞到將他們兩人給賣了。
聞言,悅晨倒吸了口氣,怒火狂燒,順手拿起手邊的一個小盆栽丟向他。「不許你嫌棄悅桐!」
「你嫌棄我?!」悅桐大叫,再拔起一棵柳樹,用力砸向翟野風。
「我不是嫌棄,是說實話啊!你們兩個別生氣,別再丟我了!」他左閃右躲,這輩子從未如此狼狽過。
以往若得罪了人,對方不肯聽他的解釋,他早掉頭走人,絕不會留下來死纏活纏,可是今日面對的是教他魂縈夢牽的小女人,他說什麼都不能走,非得解開這一團亂不可。
寶珠頭痛地大喊:「好了,你們倆別再砸了!再砸下去,我這『百花坊』的後院還能看嗎?」
野風撫著心口向她保證。「我是打從心裡喜歡悅桐,從來沒有嫌棄過他,你要相信我。」
「你說的話,沒有一個字能信!」力氣耗盡的悅晨氣喘吁吁的,總算不再拿東西砸他。
「我知道我是謊話連篇的大騙子,你們自然不會相信我,但是我也有真心真意的時候,並非每一刻都在說謊。」尤其當他的心向著她時,又怎捨得再騙她、再欺騙自己不喜歡她?
「你口中的真心真意就是用來盜取暗香的解藥,不是嗎?」悅晨挑眉諷刺他。
「對,我的確是趁你不備時盜取了解藥,但是我離開你們倆之後,便一直為此耿耿於懷,我為你們倆擔心受怕,唯恐你們會遇上壞人,沒辦法吃好睡好,所以又急忙趕到京城來。」
野風毫不在意讓她知道他內心的恐懼,他是早就拋棄良知,也毫無羞恥心可言,可一碰上她,便又截然不同,他徹底自食惡果,嘗到了不安、嘗到了心痛,也嘗到了渴望,因此才會急著想挽回錯誤。
「你所說的話,非常甜美動人,可是,我不會再受騙上當了。」不可否認,她為他所說的話產生了動搖,但更教她不敢遺忘的是,他的謊言總是包裹在甜美芳香的蜜糖裡面。
這一回,她將不再貪戀蜜糖的美味,忽略暗藏其中的苦澀滋味。
野風自懷中掏出讓他寶貝又寶貝的瓷瓶,輕巧地扔給她。「還你。」
悅晨冷凝著臉接住,寒著聲道:「既然偷了去,現下再還我,是想要嘲笑我嗎?」
雙手緊握著瓷瓶,迴盪在腦海中的,是他的指尖曾經撫過她胸口的畫面,那熱燙的感覺彷彿就此烙印在胸口,教她難以忘懷,羞得俏臉紅艷艷的。
「這解藥並不是你真心要給,所以現在物歸原主。」癡癡凝望著動人嬌顏,心頭激盪不已,想要一口吞下她,讓所有人無法看見她此刻的美麗。
「不覺得你說的話很好笑嗎?你已經服下藥,再還給我,可不叫物歸原主。」竟還想把她當傻子般騙得團團轉,是不是太瞧輕她了?
野風自嘲一笑,沙啞著聲說:「我並沒有服下解藥。」
「什麼?」她一愣,萬萬都沒想到他偷了藥卻沒吃。
「你若不信,可以打開來數。」下巴揚了揚,要她儘管去數。
悅晨急忙拔開塞子,倒出黑沉沉的藥丸數過一遍,果然一顆都沒有少。她驚愕地抬首瞪他。「為什麼?」
她不懂,真的不懂,為何他拿到了藥,卻是不肯服用?究竟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她的心激動得快速跳動,燃起希望,悄悄期待著。
「說實話,我也不曉得是為什麼,只知道一想到你,這解藥我就吃不下去。不管你信不信,你始終纏繞在我心底。」野風坦然望進她的眼,滿腔情感表露無遺。
「不可能……」悅晨不敢置信,語氣虛軟地搖頭否認,可她的心卻無法控制地為他所說的話而雀躍不已。
他說這話的意思是指……他喜歡她嗎?是這樣嗎?真是這樣?
從頭聽到尾的寶珠忍不住插嘴道:「小姑娘,我認識阿風二十多年了,也無數次聽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對人謊話連篇,但他這麼認真對一個姑娘家訴說情衷,卻是生平頭一遭哪!」
「悅晨,我喜歡你。」不管此刻有多少人正拉長了耳朵在聽,野風要她明白他的心。
喜歡她就是喜歡她,他不再否認抗拒了。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悅晨驚訝得瞪大了眼,久久說不出話來,雙頰如遭烈焰親吻過般火熱灼燙,而她的心彷彿就要跳出胸口了。
此時此刻,她該如何回應?
她該相信他嗎?能相信他嗎?
「我真的很喜歡你。就算要我說上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我也要你知道,我喜歡你。」野風定定地看著她,雙眸坦蕩,毫不迴避。
寶珠為他坦白無偽的表白而讚許微笑。
悅桐則是驚訝到來回看著姊姊與翟野風,不知該如何是好,胸臆中囤積的怒火,已因他突來的表白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你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好不容易找回聲音的悅晨雙腿發軟,慌亂地左右張望,一心想找張椅子坐下,鎮定一下雀躍不已的心扉。
「我沒有騙你,倘若不是太過喜歡你,此時此刻,我壓根兒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為了她,管他是要拿回四神鏡,或是進皇宮大內盜寶,只要能博得她一笑,野風全都豁出去了。
粉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口乾舌燥,完全找不到話回應,鼓脹的心房像停駐了一隻鳥兒,正調皮振翅,一下接一下,將已收藏起、受過傷的心扉,再度赤裸裸地呈現在他面前。
椅子在哪兒?發軟的雙腿就要支撐不住了。不管了,乾脆直接坐在地上吧!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臉埋在膝中,硬是不看向已讓她產生動搖的臭男人。
野風見狀,對寶珠使了個眼色,要她把其他人帶走,讓他能夠和悅晨單獨談談。
寶珠意會頷首,朝龜奴們努努嘴,龜奴們馬上走得一乾二淨。
接著,她再笑著對悅桐道:「剛才又是扛床、又是拔樹的,你肯定累壞了,不如到廚房去用點飯,填填肚子好嗎?」
一聽見有飯可吃,悅桐的肚皮便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作響,可是他不能撇下姊姊和翟野風這壞蛋在一起,所以得拒絕煮得瑩白剔透的白米飯的誘惑。
「不、不用了,我不想吃。」本該是義正詞嚴的拒絕,可是話到當口,不僅虛弱不已,甚至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那還真是可惜,『百花坊』裡大廚所做的燒鵝可是遠近馳名呢!」寶珠好不遺憾地看著他。
「有燒鵝?」悅桐聽見「燒鵝」二字,眼睛都亮了。
「有很多燒鵝。」寶珠強調地點了點頭。
「姊姊,我、我去看一下燒鵝就回來,你別亂跑啊!」用力地吞嚥下口水,悅桐的心魂全被燒鵝勾走了,腳步飄飄,乖乖地和寶珠離開。
「悅桐,別去!」悅晨急忙跳起身,想要拉住弟弟。
野風立即自屋頂躍下,張開雙臂攔在她身前,不讓她追過去。
「你為什麼要支開悅桐?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悅晨料想他不懷好意,於是雙手緊握成拳,準備在他有不軌的行為出現時,狠狠地迎頭痛擊。
「因為有許多話,我必須要單獨跟你說。」
「我們之間沒啥好說的!總之你快點讓開,我要去找悅桐。」她特意避開他炯炯閃耀的目光,瞪著他身後的廊柱。
「寶珠姊雖然開妓院,但並不是壞人,她會好好照顧悅桐,你不用擔心。」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的!還不快點讓開?」她已打定了主意,不要再被他所說的話影響。
她並沒有還喜歡著他,一點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