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工作上接觸的許多男女,不乏人前熱情人後冷漠的「假面人」,但那不該發生在她所熟悉的工作夥伴身上——那令她感到陌生,好似她們全變成她所不認識的陌生人,令她不怎麼舒服。
「你為什麼來,我就為什麼來。」他盯著小橋下的流水,不著邊際的說了句。
「我哪有為什麼?我只是好奇走過來看看,難道你也是好奇?」走出洗手間就可以看到通往這個角落的通道,有著不同於居酒屋裡的照明燈光,硬要這麼掰應該也拗得過才對;她有點心虛的支吾其詞。
「我現在才知道你也有這麼鴕鳥的一面。」他輕笑,雙手放入長褲口袋裡,稍稍踮了下腳尖,身體因而前後晃動了下。「你認為你的同事們今晚表現如何?」
「什麼表現?只是單純的聚會而己,我什麼都沒注意到啊!」她什麼都沒看見,包括她們過於慇勤的為他布菜、勸酒,抑或是背著朋友將寫有自己手機號碼的紙條塞進他手裡的小動作,甚至無所不用其極的以年輕誘人的身軀貼向他,她通通都沒看見。
「你最好真的什麼都沒注意到。」他側過臉瞧著她,雙眼炯炯發亮。「你後悔幫她們找我出來了嗎?」
瞪著他熟悉的臉龐,汪心潔突然感到些許怔忡。
這張臉,即使脫去青澀的外衣,仍舊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玩世不恭的男人的臉,可是她竟遲鈍至今,才隱隱察覺他有顆跟他外表全然不同的精明腦袋。
他竟能看穿她心裡的後悔?!
她是否太輕估了這個男人?
「不怪你啦!我瞭解你的難處。」若不是知道她為難的處境,他又怎會輕易答應她參加這場鴻門宴?「不過現在你應該可以理解,我之所以不喜歡被女人迫著跑的理由了。」
男人大多在職場上耍心機,女人卻無處不耍心機,尤其是兩個女人同時看上一個男人,那幾乎要天下大亂了,更何況一次三個,根本是一團混亂。
這樣也好,他本來就對那三個女人沒興趣,一次重鼠級的震撼教育,就讓班長大人看清現況,以後可別再妄想當喬太守就好。
「我已經跟她們說了,下不為例。」她不假思索的應道。
這種場而一輩子一次都嫌太多,害她一整個晚上都食不知味。這簡直是個惡夢,希望她明天醒來可以將今晚發生的事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至於那三個娘子軍,她或許得找個機會好好的教育她們一下,要她們認清身為一個優質女人該有的尊嚴——為了一個男人這樣搞小動作,不僅破壞大家的感情,還把女人的面子全給丟盡了,實在太得不償失。
「那很好。」這個答案讓他鬆了口氣也放了心,這表示他不用再面對相同的磨難。「這個週末你沒忘了吧?」
「怎麼可能,我答應的事不會忘。」她揚高下顆,對這點她有絕對的自信。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不會忘?人腦又不是計算機,怎麼可能任何事都記得?說真的,連他都不敢肯定自己能什麼事都記得清楚。
「我當然有工具啦!」她俏皮的眨了下眼,由口袋裡拿出小巧的手機,並放在掌心裡輕輕搖晃。「喏,我把重要行程都記錄在裡面的行事歷裡,隨身攜帶……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孩忽然由身後撞了她一下,她心口一提、腳步一個不穩,連帶的鬆了手,手裡那支小巧的手機就這麼「咚」的一聲,精準的掉進造景的小溪流裡。
哇咧!汪心潔和宋震緯同時錯憶的瞪著仍在流動的小溪,彷彿多瞪幾眼,那支手機就會像童話裡的金銀斧頭般浮出水面……
「阿姨,對不起呢!」撞到她的那名年約六、七歲的小男孩一臉歉意的向她道歉。「我不是故意掩你的。」
「呱……」面對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她如何開得了口向他索賠那已然浸在水裡的手機費用?她咬咬下唇、含著眼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介意。「沒關係,下次要小心點,別再撞到人了呢」
「好,那我去找我爸爸媽媽唆!阿姨掰掰——」男孩說完便一溜煙的跑得不見蹤影。
汪心潔沮喪的回頭睞了眼造景小溪,卻發現宋震緯背對著她,雙肩可疑的抖動著。
「宋震緯。」她深吸口氣,一股羞惱很快的取代她心頭的沮喪。「要笑就笑,不用轉過身去還憋得那麼辛苦。」
「唉——」宋震緯笑彎了腰,好半響才有辦法站直身體,轉過身來面對她時,眼眶還泛著可疑的紅暈。「我說嚴謹的班長大人,你的工具恐怕報銷了。」
「可不是?」淺歎一口,她捲起薄襯衫的袖子準備「打撈」手機殘骸。「好在我還有寫在筆記的習慣,只是掉進水裡的手機八成完蛋了。」
「我來。」在她的手探入池底前,他的長臂已然先她一步探進水裡,並很快的撈起手機遞到她面前。「怎樣?送修還是乾脆換一支新的?」
「你說呢?」橫了他一眼,她懊惱的拎起手機吊飾,讓濕答答的可憐手機在空中輕晃。「送修未必修得好,而且還得等上好幾天,萬一修好又一堆後遺症怎麼辦?」
「那只好買新的唆!」抬起手看看手錶,也差不多該結束這場鬧劇了,或許還可以趁著通訊行還沒休息前讓她換好新手機。「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濕答答且毫無動靜的手機成了脫逃鴻門宴的最佳借口,宋震緯總算趕在通訊行休息前買到汪心潔的新手機,付了款走出門市,人家正好關門打炸,半點都沒浪費到服務人員的休息時間。
只不過新手機到手了,汪心潔的頭卻更疼了。
她聰穎、獨立,工作是走在時尚尖端的模特兒經紀公司主管,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她都能游刃有餘的輕鬆化解,但唯有電子類產品,讓她感覺自己像個智障。
一般的家用電器,最簡單的莫過於電視、冷氣,那種原廠附帶的遙控器她還要對著說明書研究一、兩個小時,才能確實弄清楚正確的操作方式,現在遇到更為精細繁複的手機操作,她根本是想舉雙手投降了。
原本想買和掉到水裡那支一樣廠牌、型號的手機,畢竟她用慣了,不用從頭學習如何操作;但不巧那款手機大缺貨,門市小姐說即使調貨也不曉得得等多久。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買了支同廠牌但不同型號的手機,心想或許操作方式差不了多少,准知道光是開機鍵的位置就不一樣,讓她一整個傻眼。
「宋震緯。」當他駕著車準備送她回家之際,汪心潔陡地出聲喚他。
「嗯?」
「這支手機的開機鍵在哪裡?」
如此「驚驚」的問題,差點沒讓宋震緯握不穩方向盤而撞到路旁的電線桿,因此他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送她回家,反倒將她帶到自己家裡來,為的就是研究她的新手機。
「你到底花了多少時間才搞懂如何正確使用前一支手機?」宋震緯將她的新手機拿過來翻看各個按鍵,並對照著說明書問道。
經過她的解釋下,他才知道她對電子類的精密產品十分頭大。坦白說,到現在他還很難相信一支小小的手機,就可以考倒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班長大人。
「……我不知道怎麼算耶!」汪心潔坐在他身邊狀似認真的分享他手上的說明書,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令她眼花,兩顆眼都快凝成鬥雞眼了。
「從你拿到手機到你會使用所有的功能,這樣花了多少時間,怎麼會不知道怎麼算?」修長的指快速在手機按鈕上按來按去,他沒花多少時間就大致瞭解如何操作。
她以食指點著下顎,認真思索過後的回答是:「呃……拿到手機之後,我看著說明書自己摸索了快兩天還不怎麼會用,後來是我弟操作了兩、三次給我看,還讓我操作了好幾次,我才完全記下來怎麼使用。」
「……」太好了,他終於相信巴掌大的手機能成功的打敗聰明的她。「所以直接問我可以節省你多浪費兩天自己摸索的時間?」
「嘿、嘿嘿——」她被識破詭計般擠出兩聲乾笑。
瞪著她的反應,他翻了下白眼——很好,至少她還知道如何牽著他的鼻子走。
「來吧!我教你怎麼用。」罷了,人是他自個兒帶進家門的,現在才來計較自己是不是被她設計似乎也已經太晚,不如就安分的教會她如何使用新手機才是要務。
「啊?你已經會了?」怎麼可能,她連首次充電要多久的時間都還沒看清楚,他竟然就知道該怎麼用了?噢,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怎麼那麼快?」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是電子白癡呢?」他翻翻白眼,耐著性子教她如何正確操作。「開機鍵在這裡,這是功能鍵,電話簿、行事歷、口期全在這裡而,按下去就可以選擇你想要的項目……」
「哇,你真的太厲害了!」認真的看著他利落的操作著手機,她忍不住讚歎。
「你專心點啦!別讓我教好幾次。嘮,這裡是攝影鍵,可以拍照……」宋震緯不動聲色的接受她的讚美,嘴角卻不禁得意的勾起,拿起手機作勢拍她。「來,可愛三連拍!」
汪心潔沒料到他會突然來這招,一時間反應不及,反射性的咧開僵硬的嘴角,並以手指擺出有點銼又不會太銼的「YA」,讓宋震緯透過手機鏡頭笑個不停。
「你在笑什麼啦?!」再笨的人也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她垮下嘴角,懊惱的掄起拳捶打他。
「唉嘿——班長打人嘍!」宋震緯由沙發上跳了起來,手上還拿著手機對她猛按。「來來來,拍照存證!班長打人唆——」
「夠了你,手機還我啦!」汪心潔又好氣又好笑,一邊閃躲著他的手機鏡頭,一邊又想搶回他手上的手機,霎時顯得有點狼狽。
「來啊來啊!搶得到就還你!」實在太好笑又太可愛了,他從沒見過汪心潔有這麼失控的時候,一時玩心大起,和她玩起你追我躲、你躲我迫的遊戲來。
「宋、震、緯!」汪心潔很拚命的想搶回新買的手機,偏偏手沒他長、腿又比他短,怎麼都構不到他手上那支精巧的手機。「還、給、我、啦!」
「我說過啦,搶得到就還你……啊!」或許是迫了好一會兒都沒讓她得逞,宋震緯太過得意忘形之下,腳尖去拐到矮几的桌腳,一整個失衡的跌坐進沙發裡。
「吼!再躲啊!我看你還是認栽了吧!」汪心潔一見機不可失,想也沒想的就往他身上跳,伸長了手攀向他高舉的長臂,渾然不覺此刻的姿勢有多暖昧——
她嬌軟的身軀毫無防備的壓擠在他身上,他的鼻端充滿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皮膚的貼合甚至讓他感受到她肌膚上每個毛細孔在呼吸;她身上凹凸的線條與他的強壯結實契合粘貼得幾無間,彷彿他們原本就是無法切剖的整體。
「心潔……」他的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和她更貼緊,他微斂眼瞼,掩蓋眼底閃動的動情流光,沙啞的低喊著她的名。
被他這麼一喊,汪心潔渾身一僵,終於後知後覺的察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她竟然整個人壓貼在他身上,她的胸部幾乎是以特寫之姿貼近他的臉,臀部甚至就跨坐在他的下腹之間……她無法欺騙自己完全沒發現自己臀部下方明顯的堅硬。
天啊!地啊!她怎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來?!
「呱……我只是、只是想研究一下手機……」她越說越小聲,第一次發現自己竟也有詞窮的時候。
平常應對客戶和工作夥伴的伶俐口齒全都消失不見蹤影,這不尋常的跡象讓她額上冒汗、雙唇乾渴,不由自主的探舌舔了下乾燥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