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鬼會渾身酒氣嗎?還會打呼?
白玹燁皺著濃黑的長劍眉一步步靠近床緣,原本臉朝下撲倒在床的身影動了動,翻了個身,暫停的打呼聲又起。
她,是人沒錯吧?瞇著眼,白玹燁伸出手想去摸她的手心看是否有溫度,可手才觸及,對方的手立即收攏,他反射性的想抽出,此舉卻驚動了對方,手握得更緊。
女子手上的溫度令白玹燁安心,這是個活生生的人。
見對方的嘴巴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他將耳朵湊近。
「什麼?妳說什麼?」
「……吐……」
沒聽清楚,他湊得更近時,聽來的字眼重述出口。
「我、想、吐?」還來不及意會,女子就雙手緊抓住他的衣服,像拎嘔吐袋一樣狂吐!
「喂!妳……」熱呼呼的液體波及了他的上衣和褲子。
這下可好了,他裝著衣物的行李明天才到,身上這一套還是他臨時去買的!陽台上的那套才洗,身上這套又完蛋,他要去哪裡找衣服?
現下一陣臭氣熏天讓他只想逃離。不管了,他得先換下身上的衣服才行,至於吐完又倒回床上的女人,他真的很不想理她,女孩子家喝成這樣,成什麼體統!可他又怕不幫她處理的話,她左翻右翻,只怕他的床單也要波及。
可惡!這女人到底打哪來的,災星!
這女人真的是災星!
白玹燁一早不是自然清醒、不是鬧鐘叫醒,他是被巴掌呼醒的!
有人拉住他的汗衫將他提了起來,他還覺得莫名其妙之際,臉上就劈哩啦的挨了好幾巴掌,還有背景配音!「不要臉、卑鄙、下流!」
在不知道第幾巴掌揮下之際,白玹燁總算捉住了對方的手。
「喂,妳這個人講不講理,怎麼亂打人?」還坐在他肚子上打他,太過分了。
該死的,因為睡眠不足,他腦袋沒法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才因此挨了幾下「打你?打你還算客氣,像你這種無恥之徒,我一定要報警處理!」劉蓮一早醒來發現自己只穿了內衣褲,身上裹了一條床單,旁邊躺了個男的,也是穿得少少的,最直接的證據是床單上還有可疑的血跡!
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指向一個可能!她、她被非禮了!
「請問妳報警幹麼?」
「把你這不要臉的男人繩之以法!」
「我為什麼不要臉,我做了什麼?」無辜的臉上有著錯愕。
「你、你……」說不出那兩個難堪的字眼,她說:「你沒經我同意,做了不禮貌的事!」
「妳有什麼證據?」
證據?可多著呢!「我一早醒來發現我、我身上只有貼身衣物,而你還穿得少少的,我們還同在一張床上,而且,而且……」看著已乾涸的血跡久久說不出話來。
劉蓮臉一紅,惱怒的快冒煙!證據都在,這登徒子還能賴嗎?
如果不是情況太荒謬,白玹燁真的會笑出來。
「我們兩個會衣衫不整是拜妳所賜!」
火大到想殺人!咬著牙,她劈哩啦的一陣罵,「什麼叫拜我所賜,啊?你說這話的意思是怎樣?我酒後亂性撲倒你嗎?你是個大男人,若我真撲倒你,你不會反抗嗎?我不信若你反抗了我還能得逞!還是你當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怒火燒上腦門,尷尬放一邊,丟臉算什麼,對方讓她難過,她也絕不讓對方好過!
彼此雞同鴨講,白玹燁趕忙說出重點。
「所謂的拜妳所賜,那是指妳喝醉了,吐了彼此一身。」
「咦?」罵到口乾舌燥,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劉蓮狐疑的看著他。
回視她檢視他的話有幾分真實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眸子坦蕩蕩。
「至於床單上的血跡,是妳半夜不知道作了什麼夢,亂揮打中我的鼻子!血跡是我的,不是妳的,」他拿起床頭擦拭鼻血的衛生紙。
「妳要是不信,這裡有檢體,妳要不要拿去化驗?」
「啊?那個……是這樣啊。」她是不知道為什麼全身酸痛,可有沒有遭侵犯,也該是「有跡可尋」。沒有,她「那裡」沒有感覺到不舒服,方才因為太震驚了,這才沒注意。
她是真的誤會這個人了吧?
「我想,那個……」伶牙俐齒不見了,丟臉丟到想撞牆。
他歎了口氣,靦的笑了笑。
「沒關係,誤會解開就好。」
啊?就這樣嗎?她以為這種情況下她不是被罵到上西天,白眼也不會少受,可沒有!這男的沒怎麼責怪她,還一臉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模樣。
她吐了他一身、霸著他的床過了一夜,打得他流鼻血,起床後不知感恩圖報也就算了,還左右開弓的打了他好幾巴掌欸!這樣都不會生氣喔?
他就這樣放過她?地球上出現沒神經的新物種了嗎?
二十分鐘後,劉蓮穿回簡略清洗過的衣服走出白……對了,白玹燁的家。
出了門口,這才發覺自己的家就在對面,而她的鑰匙還插在白玹燁的大門鑰匙孔上。
盯著鑰匙一陣無語,她真想掩面歎氣!
厚!真的很扯欸,她昨天真的醉到走錯門、回錯家。好不容易有新鄰居搬來,她還沒做好敦親睦鄰就先做了蠢事!
不過沒關係,這個新鄰居的脾氣真的太好了,像完全沒神經的……咳!不,是完全沒脾氣的,不像會記恨的那種人。這麼Nice的好人,相信他們能處得很好的!當然,前提得要他能住得慣吧?
劉蓮對著空氣說話,「我說,我們平時也算相處愉快,你們偶爾玩些小賤招我也不計較,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朋友,希望你們手下留情,別又把「人」玩跑了。」已經忘記上一次有人住進來是多久前的事,只知道是一家子。上班前看有人在搬傢俱,新鄰居太太還客氣的送來小禮物敦親睦鄰,可才隔一天,那家人臉色就「青筍筍」的,活似被鬼嚇到,是啊!真的是被鬼嚇,還是集體被嚇。
總之,那家人很快的搬進來,也以西風捲落葉的方式全家逃離。
這一回呢?這好好先生能撐多久?欸,不敢想、不敢想。
回自己家梳洗了一番,這才發現臉上有不少類似被芒草葉片割破的小傷口,額上則有個較大的傷,會流一臉的血八成是那個傷口造成的。嘖,記得昨天好像是摔車了,難怪一身的大小傷,幸好無大礙。
洗好澡,簡單的包紮了事。
看看時間,得快點準備了,不然上班遲到的話,這個月又沒有全勤獎金了。
她一面準備還一面想,不知道新鄰居是做什麼的?
基本上會住到這裡來的,不外乎是窮學生、窮上班族、窮工人……反正就是那種窮到家當只剩爛命一條,鬼見愁型的。像她這種因為習慣與鬼相處的住戶是絕無僅有的啦。
這位大個兒的新鄰居有著一頭沒錢燙、任由自然卷作怪的頭髮,戴黑框眼鏡,穿洗到褪色的恤和牛仔褲,這樣一身土裡土氣的穿著,很符合住到這邊來的窮酸樣。那張臉清秀中帶些稚氣,不是學生,大概就是剛出社會的社會新鮮人吧。
說到新鮮人,她處的部門今天有幾個新人要報到,希望這批可以撐著點,別一個月不到又走光了。
準備就序,她從桌上拿了顆蘋果和車鑰匙。
上班嘍!
又是一天的開始。
她,劉蓮,進公司資歷滿一年,職稱:企劃工程師助理。
她被劃分在一個很「複雜」的部門—企劃部門下的一個小課室。
說她是企劃部門,可她又沒能真的參與企劃作業,只是掛名企劃工程師助理,倒是常有一些財經報表、數據要他們整理歸檔,有時連公關部忙不來的文宣都往這裡擱。工作性質美其名是多元,其實叫拉雜,而且她的職位沒什麼存在感,工作也沒什麼挑戰性,但忙得要死!
基本上,將她劃分到財經部門或公關部門比較合理,可這三個部門的頭兒總在較勁,部屬能抓住一個算一個,誰也不肯讓步。
所以,若是大部門也就算了,大部門下的小課室就一堆職稱與工作內容不符的職員,像她就是名不符實的企劃部門員工,每天做著名不符實的事。
聽說部門最近又開始招兵買馬,今天又有幾個被公司亮晃晃的招牌所騙,作著「錢途光明」美夢,或以為可以就此一展長才的熱血人被騙進來。
欸,希望這回的菜鳥可以耐操、耐磨些,別讓她旁邊的位子老是空著,讓她老是一人當兩人用。
「天吶,劉蓮,妳的臉好慘啊!發生了什麼事?」同事兼好友的周美怡大驚小怪的驚呼。
今天已經被很多同事問過了,很煩耶,要不要統一開個「說明會」。劉蓮懶得詳加解釋,簡單扼要的說:「摔車。」
「摔車?厚,終於也摔了,就跟妳說,別老是把摩托車當賽車騎,妳看,出事了吧!喂,要不要緊啊?」
「沒事。」
看起來應該只是皮肉傷,沒大礙吧?「喂,妳看過新進員工了沒?」周美怡小聲的說。
「沒有,怎麼?」外貌協會的好友又要發表什麼高見了嗎?
「三個都是男的,咱們辦公室越來越陽盛陰衰了!連種的植物都是不會開花的「公株」!」她撥弄了一下桌上的小盆栽。
「哈哈,那不正好?萬綠叢中兩點紅,這樣才獨特啊。」
「拜託!」壓低聲音說:「咱們辦公室裡的男人可分為兩大類,老男人和醜男人。被一群水平下的「敗」類包圍,我可是有點笑不出來。」
「新進的菜鳥也是「敗類」之一嗎?」
「一眼看過去就只有一個高個兒長得夠萌,可是,拜託,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土氣」啊?一頭自然卷的烏窩頭,黑框眼鏡,皺巴巴的襯衫和夾克外套,真的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可後天弄成這樣,是我一定會嫌棄!」傷眼睛的後天醜男!
奇怪,這樣的形容詞好像不陌生呢,為什麼她直接聯想到她的新鄰居?「這麼慘?」
「待會兒妳看就知道了……啊,來了來了。」
周美怡趕忙回自己的座位,劉蓮則故意找事做,不往門口方向看,免得上司找她麻煩。
林主任帶著新報到的菜鳥進辦公室,眼睛略巡看了一下,然後一路走到劉蓮的座位前。
劉蓮瞥見這情況,心中暗忖:中招!
「劉蓮啊,這是這一次的新人,他叫白玹燁。妳在公司也待了年餘了,算是他的前輩,我給了他一些工作,妳就好好的教他啊,務必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工作。」
抬頭看到站在面前的白玹燁,劉蓮很訝異。
第一次是偶然,那第二次是必然嘍?
「是,主任。」
林主任鼓勵的拍拍白玹燁的肩,「你的位子在劉小姐旁邊。」
「好。」
天!這世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是他,那位才剛分開一個小時不到的新鄰居—白玹燁。
在其他人和新人打招呼時,林主任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向劉蓮說:「你說這一位會不會是你的同類??」
同類?什麼同類?她也壓低音量回應,「你是指——我們都是人類嗎?」
林主任笑笑,沒多說什麼,帶著另兩隻男菜鳥走到另一位同事旁。
舅舅這一回又在玩什麼把戲?劉蓮有些納悶,可很快的她轉移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