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的……」她顫抖的說,心想自己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忘記他現在這個冷然絕情的臉色,無奈的是,這一切還是她自找的。
「你可以試看看我會不會。」冷冷一笑,閔奇善眼神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如果她還天真的以為他是十年前那個任由她捏圓搓扁的小男孩,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後來這幾年,他早已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只要是他不在乎的人,他甚至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他面前斷氣,更可以用任何他能想得到的手段,達成他想要達到的目的……這些,還都得拜她所賜。
在府內僕傭的指指點點和李總管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閔奇善又硬生生拖著車汝月走了幾步。
直到他們即將步出閔府之際,她終於認輸般地開口說道:「我可以還給你,你娘的遺物。」
疾行的步伐總算停住,他回身睨著臉上早無半絲血色的她,不語地伸出手索討信物。
「但我有個條件。」
「你……」忍耐地閉了下眼,閔奇善連句話都不想多說,再次拖著她往前走去。
早該知道不能對這個女人有任何一絲的期待。
「只要你願意陪我回一趟京城,助我保住車家,那麼我便會將訂親信物親手還給你,而且永生永世不再打擾你。」
瞧他鐵了心的模樣,車汝月只能慌亂地許下承諾,可這回他腳步連頓一下都沒有,只有側面看得到、微微勾起的唇角讓她知道他聽到了。
但是,他怎麼一丁點接受的意願都沒有?
車汝月更慌了,今日幾次交手下來,她原本心中的篤定如今早就消失殆盡,「你這樣待我,就不怕娘在天之靈不能瞑目嗎?別忘了,我可是她老人家在臨終前欽選的媳婦兒。」
「你以為抬出我娘就有用嗎?」腳步驀地頓住,閔奇善簡直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還敢在這個時候提出他娘的遺願來牽制他。
他霍地回身,猛然欺近她身側,毫不留情地伸手掐住了她的頸項,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無法喘息。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今天會變成這個模樣,不也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現在竟還敢跟我提起我娘?」
一張俏臉逐漸漲成了紫紅色,但車汝月卻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她那眼神中的無辜,讓閔奇善不知不覺地鬆了手勁。
不過才鬆手,他又倏地緊握住她手腕,訝異自己居然一時忘了她是個多麼自私的女人。
真是好笑,他怎麼會覺得她無辜?
「我為何不敢?」車汝月揚聲反問。即使手腕像是快要斷裂般的劇痛,她依然咬牙忍著痛問道。
她很清楚自己在他眼中有多萬惡不赦,可她不認為自己該心虛。
「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倒還沒見過像你這麼不知廉恥的女人。」閔奇善冷嗤一聲,一臉歎為觀止似的嫌惡模樣很傷人。
「我也從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追根究底的人。」迎向他那充滿指控的眼神,她歎息般的說道。
雖然沒有與他旗鼓相當的氣力,可她卻有與他不分上下的硬脾氣,就算他硬生生折了她的手骨,她也不願求饒。
「你這什麼意思?」對於她這句天外飛來既沒頭也沒尾的話,他完全不解其意。
「我的意思是,你其實沒資格用這樣怨恨的眼神和口氣同我說話。」她淡淡的說道,心裡有些失落。以為他終有一天會懂,終有一天會想通,可他卻始終沒有。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閔奇善不懂她為何這樣說,更不喜歡她那種半點都不心虛的態度,所以頓住了自己的步伐,望著她問道。
「有些事,我光說是沒有用的。」
他不信任她、還怨著她,那麼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既然如此,那她又何需多言?
「你……」他不解的瞪著她,想要瞧清楚她這會兒究竟又在玩什麼把戲,可是那雙清澈的眸中沒有半點膽怯,彷彿她是理直氣壯,而他倒像無理取鬧了。
這算什麼?
「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知道自己就算問了,心機深沉的她也不會說出實話,他卻還是忍不住喝問道。
「你可以自己來弄清楚,我在玩什麼把戲。」昂首,車汝月驕傲如昔,她的雙眸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給了他最良心的建議。
「你以為我會上當?」
「如果你想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會。」她不相信他不想弄清楚當年那筆糊塗帳,因此她用真相做為釣餌,就看他願不願意上鉤。
「如果我不想弄清楚呢?」
「你若執意要將我認定成罪人,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
她欲言又止,成功挑起閔奇善的好奇。「反正什麼?」
面對他的追問,車汝月菱唇微微朝上揚,但笑不語。
原來,無論他的脾性怎麼變,有一點是始終沒變的,那就是他的好奇心。
看來這會是她對付他的一個好法子。
「反正我該說的已經說了,至於你想怎麼做,那是你的事。條件我已經開了,你要不要同意,決定權也在你身上。」語畢她不再掙扎,只是望著他,一副任憑他決定的模樣。
「你……」可惡!難道她真以為他不敢將她送給薛大一那個紈褲子弟嗎?
做了幾年的土匪,雖然這兩年他棄暗投明轉而經商,可依舊無法無天慣了,世上也沒有啥事是他不敢做的。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他火氣十足的命令著,不喜歡她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他不曉得。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車汝月再次重申,氣定神閒的樣子早沒了方纔的慌亂。
他的追問讓她明白,他並非真的什麼都不在意,只是心魔始終不曾消褪,或許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願意回頭去面對那些他該面對的事。
「你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樣!」他氣呼呼地威脅著。
「我當然知道你敢。可我以為你更想知道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抽離自身不該有的情緒,車汝月理智的點了點頭,這個男人若真火大起來,是可以什麼都不顧的。
所以,她也只能賭了,賭他在怨恨之外尚有那麼一絲絲的理智和眷戀,若他連這些都沒有,那就當她這趟是白來了。
「你……」以為自己完全不在乎,也明知不該受誘惑,可該死的是,他終究無法不因她的話而動搖。
儘管理智不斷告訴他知道了又如何?但望著她那雙彷彿承載了千言萬語的眸子,他的手勁還是忍不住地鬆了,最後甚至任由她的手腕自他掌心滑落,而他只能選擇拂袖離去……
這日,兩個娃兒像平常一樣,對疼他們如命的閔奇善飛奔而去,可兩兄弟在邁了幾步之後,卻默契十足的忽然頓住。
猶豫半晌,老大驀地回頭,看向自己的爹親問道:「爹,閔叔叔的臉色為啥瞧起來這樣恐怖?」小娃兒壓根不懂說話要保留幾分,很直接地便在正主兒面前這樣問。
「爹也不知道。」順著兒子的視線,儲仲泉跟著望向閔奇善那張帶著鐵青和緊繃的臉,很溫柔地回答。
對於這兩個娃娃,閔奇善一向寵到心坎兒裡,每每見了他們都是一陣親親抱抱外加嬉鬧一番,可今天打他跨進這個門檻開始,儘管臉上想勉強帶笑,但就連孩子們都已察覺出他心緒不寧。
於是他只好朝著門外招招手,將恭敬等在外頭的奶娘找進來,終於哄得小鬼們心甘情願離開書房去找娘。
見狀,儲仲泉才要開口,閔奇善已先一步說道:「咱們拆伙吧!」
他痛揍了薛大一,面子盡掃落地的尚書公子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報復,對於這種小人,他自是不放在心上,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可沒在怕。不過,他卻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受累。
「你發燒了嗎?」聽到他的話,儲仲泉不急也不氣,只是直直地瞧著他。
他那犀利的目光瞧得閔奇善不自在極了,只好主動招認道:「昨兒個,我將薛大一痛揍了一頓。」
「為了花艷艷?」皺了下眉頭,儲仲泉很自然的這麼猜測道。
這陣子,閔奇善閒來無事總是去找花艷艷打發時間,而薛大一正積極想為花艷艷贖身的事,也早就在縣裡傳得沸沸揚揚了。
「怎麼可能?」聽到好友的臆測,閔奇善揚高聲調,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責怪他的不瞭解。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值得他這樣大動干戈嗎?
「不然呢?」儲仲泉再問,雙手環胸地等著,看似想將所有的事問個水落石出。
閔奇善抿唇不語,別開了眼,什麼都不想說。
他怕自己一開口,胸中那股自再見到車汝月後便熊熊燃燒的怒氣會直竄天際,他不想波及無辜。
「你不想說,我自然也可以不問,但你若想因此拆伙,門兒都沒有。」儲仲泉也乾脆的說道。
要知道,諸記早已被他倆做成了一個龐大的事業,這傢伙若是拍拍屁股走人,那這麼大的重擔不就全都要落在他身上了嗎?
他是一個商人,可不做損己利人的事。
「那個薛大少的爹,是個頗有來頭的人。」閔奇善出言提醒。
自古民不與官鬥,他一個人是無所謂,但他不想連諸記也都賠了進去,如今的安逸日子可是儲仲泉用命換來的。
「那又如何?」
「他若真要找諸記麻煩……」
「哈哈哈,兄弟,咱們在當土匪的時候怕過事嗎?」
閔奇善說出心底的憂慮,可卻換得儲仲泉的仰聲長笑,顯然這話逗樂了他。
「自然沒有!」那時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無畏無懼。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憂心薛尚書為子出頭?」
「可是……」閔奇善還是有些猶豫。
那時他們是土匪,孑然一身,就算真死了也不會有什麼牽掛,可如今狀況不同,好友有妻有子,若是真有了什麼萬一,那麼自己疼入心的那兩個可愛娃娃,不就頓失依靠了嗎?
「沒有什麼可是,要拆伙門都沒有,不如……我將整個諸記都送給你如何?」
儲仲泉厚實的大掌帶著點力道,往他的肩頭拍去。
「你可別想將那個重擔扔給我。」這幾年在儲仲泉的調教下,閔奇善倒也多了幾分心眼,這話一聽就是個陷阱,他才不會傻乎乎地往下跳。
諸記在人人眼中都是頭大肥羊,但在他們心底可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想獨自背負著這麼多夥計的生計。
「呵呵!」詭計被戳破,儲仲泉倒也不介意,反而揚唇輕笑。
就在閔奇善的心情已不似方纔那樣憤怒時,他突然又開口問道:「說一說,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你這樣大動肝火?」雖然他並不介意好友招惹了薛家,可這緣由還是得問清楚,弄清楚了一切,他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還不就是那個該死的女人!」方纔的對話讓閔奇善不自覺放下心防,他一時不察,憤憤的將心底的話脫口而出。
誰?
原來不是花艷艷,是有另外一個女人?
「她怎麼了?」儲仲泉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倒不急著追問那人的身份,「還能有誰?就是車汝月那個女人!在背叛我之後,她竟然還敢大刺刺的找上門來,口口聲聲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更拿著我娘的遺物,想逼我與她回家一趟。」
「她還想嫁你?」聽他這麼說,多少也勾起了儲仲泉一丁點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