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去樓下倒垃圾時,她聽到一些鄰居七嘴八舌地討論里長的外遇,一個大嬸還很篤定地說:「里長太太就是太放心她老公了,以為老公外出都是洽談公事,才讓那個小三有機可乘,甚至越來越囂張。女人啊,真的要有警覺心,當你老公懶得跟你說話,或越來越晚歸的時候,就代表有問題了。」
紀書庭呆呆地想著,難道……御麟在工作的場合認識了其她女孩,被別人深深吸引了,所以這陣子才會對她愛理不理?
下一秒,她趕緊斥責自己。「不行!我在亂想什麼?御麟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可以懷疑他,太不應該了,紀書庭,你不要變成那種愛疑神疑鬼的女人,就算全世界都變了,他對你的愛是絕對不會變的!」
沒錯,就是這樣!還是專心讀書吧,她翻開書本的下一頁,此時卻聽到外頭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門扉被開啟了。
「你回來啦!」紀書庭開心地迎上前。「外面很冷吧?你餓不餓?我有煮康寶濃湯,要不要幫你盛一碗,還是你想喝一杯熱可可?」
「我什麼都不想喝。」相較於她的熱切,齊御轔卻一臉冷漠地搖頭。
「喔……」紀書庭臉色一黯,但隨即又振奮起精神,趕快拿出幾顆已經洗好的蓮霧。
「這是住在隔壁的陳太太送的,她說她娘家寄了好多水果來,你吃吃看,真的很甜!」所以她只吃了一顆就再也捨不得吃,打算全部留下來給他。
齊御麟還是懶得多看一眼,換了拖鞋就往浴室走。「我不吃,我去洗澡了。」
「御麟……」
他突然大吼。「你走開好不好?囉哩叭嗦的夠了沒?有夠煩的!」
紀書庭嚇壞了,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都呆住了。「對、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只會說對不起什麼用?」齊御麟怒吼著。像是火山爆發般越吼越大聲,手邊抓到什麼就亂摔。「這麼冷的晚上,別人可以六點就下班回家吃熱騰騰的飯,可以悠哉地洗個熱水澡,我卻要加班到深夜,為什麼我必須這麼累?累得半死,隔天一早還是要早起,冒著寒風細雨去上早班,夠了夠了……我受不了了!」
望著被他亂摔倒地的傢俱,紀書庭滿懷愧疚。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該讓你一個人承受這麼大的壓力……我知道街上有一家西餐廳在征晚班助手,明天我就去面試。如果錄取了,以後我可以騎腳踏車去上班,你放心,我還是會利用時間唸書,不會耽誤大考。」
雖然之前他不讓她出去打工,但她怎麼可能真捨得讓他一個人扛起經濟重擔,早就一直在注意哪裡有打工的機會。
「晚班助手?」齊御轔卻一臉不屑。「那有什麼用?能賺到什麼錢,有辦法付房租嗎?明天就要交房租了!」
「我……」紀書庭一時語塞,喉嚨變得乾澀無比。「我知道我去打工賺的錢不可能太多,但我真的很想幫忙。」
她好怕……他不曾這樣對待過她,他的表情為何變得如此冷漠僵硬?好像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冰霜,簡直像是陌生人。
「幫忙?」他由齒縫中進出嘲笑。「你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大小姐能幫什麼忙?
我真的受夠了!」
他狠狠地往牆壁捶了一拳又一拳,發洩著這段時間以來累積的壓力,更加厲聲嘶吼。「我不要再獨自扛這個重擔!我是人,並不是機器,我好累好累!我再也受不了你這個沉重的負擔!」
紀書庭真的僵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拚命地吸氣,淚水卻已凝聚在眸底。
「我……我是你沉重的負擔?」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沒錯!」
沉、重、的、負、擔?每一個字都如同狠狠地在她心窩上釘下一支最深最長的鐵釘,釘得她鮮血直流、痛徹心肺。
他的怒氣尚未平息,還是繼續亂摔東西,暴吼道:「原本我可以無憂無慮進入最高學府,過著人人欣羨的大學生活,還有光明的未來在等我!但,看看我現在過得多狼狽?只能窩在這種小地方,就算肯吃苦,也找不到需要花大腦的工作,每天只能做一些不需要太多智商的粗活,賺一點小錢還要冒著風雨早出晚歸。」
他一臉厭倦。「我好後悔,後悔沾惹上你這個大麻煩,你這個大小姐什麼都不會,不但不會賺錢,還只會花錢!」
砰砰砰砰……有人連續朝她的心揮出一記又一記的重拳,心感覺到的已經不是痛,而是被震到血肉模糊了。
不,她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倘若這是惡夢,老天爺啊,請快點讓她醒一醒吧!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是曾說過不管再苦,都會好好保護她的男人。
他……真的是御麟嗎?是她以生命來愛的御麟?他說他好後悔,他還說她是個超級大麻煩、超級大麻煩……
齊御麟煩躁地抱著頭,痛苦地大吼:「我真的受夠了,我要分手,我要停止這荒謬的一切!」
分、手?
紀書庭定定看著他,無力地閉上眼睛,深呼吸等待心弦那最凌厲的痛狠狠劃過,她全身的血液瞬間降至冰點,臉上毫無血色,連唇瓣都是慘白的。
不准哭!紀書庭,你不准哭!硬是把滿溢的淚水逼回眼眶內,但她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一直發抖,緊接著,連身軀也頻頻顫抖,天花板似乎開始旋轉,她有點站不穩了……
她耗盡全身的力氣克制自己不要當場昏倒,指尖深深刺入掌心內,要自己鎮定下來,不准軟弱。
不知過了多久,室內的氣氛凝重到令人快窒息,紀書庭終於開口,氣若游絲。
「我懂了……其實,你真的應該早一點告訴我你的真心話。你說的沒錯,我是個大麻煩,只會花錢,像是寄生蟲一樣,只會依附著別人生活。我只是沒有想到,原來在你心中,我紀書庭竟是這麼糟糕又一無可取的女人,我真的很抱歉,我應該早點發現的,應該趁早離開你。原來和我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一直都很痛苦,我……除了抱歉,無話可說……」
表情平靜地說完話後,她突然奪門而出,速度驚人地衝向外頭寂靜的黑夜。
齊御麟慌了,眼底滿是壓抑已久的痛楚,狂吼著追上去。「書庭,等等!」
他毫不遲疑地追出去,內心很慌亂,他怕她會出事,他絕對不要她出事,不要不要!
紀書庭跑得好快,終於,齊御麟在兩人常常散步的河堤旁抓住她。「書庭!」
她卻尖叫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只想甩開他。「放手!放開我,不准碰我!」
她的情緒很激動,他只好先放開她。
「書庭,我……」
「你不用管我!都要分手了,還假惺惺追來做什麼?」她痛恨他的虛偽。「你走,立刻走!我絕不會死皮賴臉地耽誤你,阻礙你的大好前途。」
她很傷心,但此時此刻卻哭不出來,只能揚起一朵淒絕的冷笑。
「你不用擔心,如果你是怕我做出什麼傻事,那你真的可以放心,我紀書庭也許不聰明,連自己已經惹人討厭都無所警覺;但再怎麼說,都不會為一個把我視為大麻煩的男人做傻事。」
她抬頭看著他。「這樣講,你有比較滿意嗎?」
哈,一切真可笑,她知道他根本不是關心她,他只是怕以後心裡會有負擔。
怎麼這麼荒唐……原來她掏心掏肺愛著的男人,她愛到可以拋棄一切、一起私奔的男人,到頭來壓根兒不愛她!
他只在乎她有沒有拖累他,就算要死,死因也不要與他有關!
為何她這麼笨?要兜這麼大一圈方看清事實,要千里迢迢躲到台東來,然後自取其辱?紀書庭,你好蠢好蠢!她真的很想仰頭大笑,瘋狂地嘲笑自己。
深夜的北風淒厲地呼嘯而過,把他們的頭髮都吹亂了,刺骨寒風讓兩人禁不住直打哆嗦,可,此時沒有人在乎這些。心已經碎了,這種冰寒,又算什麼?
紀書庭轉頭望著夜燈下的河堤,多可笑啊!這裡曾經是兩人最喜歡的地方,最常漫步到這裡一起欣賞明月,開開心心地說著傻氣的情話。而今,同樣的位置,同樣的一彎弦月,卻人事已非,多諷刺!
她咬著下唇,用力拔下手上的戒指,毫不遲疑地往河裡一扔
齊御麟望著這一幕,眼底閃過更深沉的痛楚,這一切的發展都在他的預料中,他知道她會憤怒發狂、傷心失望。但,他不得不……不得不……
他寧可當一個千夫所指的負心漢,寧可承受她最尖銳的指責,也得默默吞下這椎心之痛。
既然答應她父親要逼她回去,就要狠心做到底,他絕不能再讓她跟著他過這麼艱苦的日子。
她面無表情地說:「把你的戒指也給我。」
「不給……」
「給我!」
她的眼底滾動著珠淚,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絕望之後的冷靜,一字一句像是夾著冰珠子。
「你捨不得嗎?請放心,我會把這對戒指的錢還給你,還有這陣子所有的開支花費,一定會加倍奉還。」
齊御麟眼色更加黯沉,選擇完全封閉真正的自己,強自維持冷硬的表情,像是很怕自己會在下一秒後悔般,迅速拔下戒指交給她。
他的動作……真的毫不遲疑啊!她看在眼底,唇畔浮起更悲傷的笑容。
這樣很好,很好,兩個人都毫無眷戀了,可以斷得干於淨淨,毫不拖泥帶水。
多好啊!
她高舉右手,更猛力地往前一揮,「咚」一聲,戒指丟入河中,發出異常清晰的聲音,那道聲響,宛如上把尖銳的利刃,直接插入兩人的胸口。
她咬牙看著滾滾流動的河水,清楚地知道,從這一秒開始,以前那個單純無知的紀書庭已經死了,徹徹底底的死了,死在這灰沉沉的河底!
紀書庭躺在大床上,被夢魘糾纏著,破碎地低喊:「我恨你,真的好恨你……
我會立刻消失……再也不要當大麻煩……」
下一秒,她睜開眼睛,因為宿醉,下意識還痛苦地抱著頭。
直到頭痛慢慢消失後,她才茫然起身,看著眼前的房間,突然一驚,發現這下是自己的房間,嚇得要尖叫之際,轉頭看見了睡在單人沙發上的男人。
齊御麟?
她無法置信地瞪大雙眼,用力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不知道自己到底清醒了沒?
是在作惡夢嗎?他怎麼會在這裡?不對……這裡不是她家,那,是他的住處嗎?
可是。她為何會在他的住處?
她記得昨晚自己陪柏瀚參加生日派對,喝了很多酒,昏昏沉沉中,她有股衝動想打電話給齊御麟……不會吧!她真的打了?
她看到自己的包包就擱在一旁的茶几上,趕緊抓過來拿出手機,發現已被關機,打開後出現一大堆留言和簡訊的訊息,幾乎都是賀柏瀚留的。
她聽了其中一則留言,他焦躁地說:「紀書庭,你到底在哪裡?我很擔心,趕快跟我聯絡,任何時間都可以!」
她又檢查通話紀錄,赫然發現自己真的有撥電話給齊御麟,老天……這一刻她還真想拿酒瓶砸死自己!
紀書庭,你瘋了嗎?就算真的失心瘋,你也不該打電話給他。
前後推想了一番,紀書庭拼湊出昨晚發生的事情,就是她在爛醉如泥的情況下打電話給齊御麟,叫他去賀柏瀚生日派對的聚會場所;然後,他就這麼把已經醉昏的她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