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唐奶奶的身影也逐漸模糊了。
「奶奶,奶奶對不起,對不起……」唐秋生見狀猶如萬箭穿心,痛得彷彿靈魂都要被生生割碎了。
「爺爺,對不起……」
奶奶,對不起,生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得爺爺能再見到您一面,可是生生不能自私地拿霍玄的命去換……對不起……
下一瞬間,她被擁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裡!
「秋生,別哭……有我在。」霍玄顧不得胸前傷口仍流著血,將她環擁得緊緊的,恨不得就此將她揉進他的身體和生命之中,永遠牢牢地守護著。
「霍玄,對不起……」她滿臉淚水地望著他,跟底儘是自責悔愧的痛楚。
「都是我自私自利,我只有想到我爺爺,我、我居然差點害死你……」
他心疼得要命,正要開口罵她的傻氣,忽然一個慈祥的嗓音輕輕地響起了……
「生生還是那麼傻呀……」
唐秋生霎時呆住了,身子一動也不動,彷彿動了就會破壞這一瞬間的幻覺。
「是奶奶和爺爺害苦你啦!」靜靜站在他們身後的瘦小身影笑意吟吟,渾身散發著淡淡如月色的瑩然光暈。
「奶奶?真的是你?是、是真的嗎?」她顫枓著揉了揉眼睛,拚命睜大了雙眼。
霍玄攙扶著她起身,依然緊緊保護地擁著她,他臉上也浮起了一抹難得的驚愕之色。
「您真是秋生的奶奶?」他記得術法並沒有完成啊!
唐奶奶站在距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笑得慈眉善目,皺紋滿佈的臉上甚至有一絲趣然的狡猞之色。
「奶奶——」唐秋生頓時忘了哭,狂喜著就衝動撲過去。
就在此時,唐奶奶身邊突然出現三名身姿窈窕的古裝女子,一個渾身數不盡的妖艷,一個淒美如詩,一個卻是嬌媚如花。
「九娘娘?艷姨?牡丹姨?」霍玄愕然地衝口而出,「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來看戲呀!」九尾狐笑得嫵媚風流,對看得目瞪口呆的唐秋生貶了貶眼。
「小姑娘,終於見面啦!」艷鬼則是笑得溫柔淒美婉轉,楚楚動人。
「請問你、你們是……」唐秋生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人」們,腦袋完全反應不過來。
「生生,這是九娘娘、艷小姐和牡丹仙。她們是奶奶好幾世前的故舊,沒想到這一世又能碰面。」唐奶奶滿眼笑意,無限感觸的說:「當初奶奶就那樣走了,你爺爺可拖累你們了,奶奶實在是不放心你,所以千拜託萬拜託她們幫你找個好鈿姻緣,這樣以後有人照顧你,奶奶也就放心了。」
「奶奶……」她又是淚如雨下,哽咽道:「奶奶,生生好想你,還有爺爺,爺爺他是最想念你、最牽掛你的,你可以去安養院再見他一面嗎?他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你……」
「那個傻瓜……」唐奶奶眸中儘是濃濃心疼的愛意。
「緣生緣滅,花開花謝,在這兒死去,必在他處重生,都幾歲的人了,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可是爺爺連您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他真的很痛苦很遺憾……」
「總有一個人先走的,你爺爺愛我至深,心底是捨不得他先我而去,獨獨留我一人在世上思念他,可就為了這最後一面沒能見上,他便不記得惦著我們曾經幸福過的五十年歲月,只記得我走了……」唐奶奶眼底淚光瑩然,「唐家人至情至性,可都是傻子啊!」
「妹子,不傻的話,他會生生世世都追著你不放嗎?」艷鬼微笑開口,「三年己是極限了吧?那小子也該找到你了。」
聽著她們的話,唐秋生心中驀然一動,想是感覺到了什麼。
「生生死死,不過是彈指年華,一念之間。」霍玄下意識將她摟得更緊,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說過的,相愛的人,終有一天能相見的。」
她震動了下,若有所悟地看著他,「霍玄……」
「你放心,有我在。」他溫柔地拭去她頰邊的淚,對她一笑,隨即抬頭看著唐家奶奶,深邃眸光堅地而真摯,朗聲道:「奶奶,以後生生有我,您也可以安心了。」
「好,好,果然是霍家的好孩子。」唐奶奶笑了,感動地頻頻拭淚點頭,一臉滿足和安心之情。
「奶奶,您會去看爺爺嗎?」唐秋生顧不得其他,滿心急切地問道:「奶奶,拜託您去看爺爺好不好?再見他一面,就算……就算爺爺要去找你了,可是你能不能在那之前……先讓他安心,好不好?」
想到爺爺有可能就要隨奶奶而去了,想到這本來就是爺爺的心願,也是最好的幸福,可是她心裡仍然痛得要命。
「生生別哭。」唐奶奶慈愛地對她微笑,「奶奶明白的。」
「時辰差不多了,再遲就來不及啦!」九尾狐、艷鬼和牡丹妖看了唐奶奶一眼,臉上笑意吟吟。
轉眼間,四道身影漸漸地淡化而去。
電光石火間,霍玄突然腦中靈光一閃——
「等一下!」他臉色一變,「你們是不是聯手設計了什麼?」
逐漸恢復清明舒朗的夜色中,幾個嬌滴滴的笑聲嘻嘻哈哈中帶著尷尬響起,「欽……啊……結局完美比較重要啦!」
「對啊對啊,幸福最重要咩。」
「牡丹妖快點啦,導演還在等我們……對了,你通知芍葯妖今晚要當臨演了沒?厚,她當余容(芍葯別名)的時候演花癡超像的,嘻嘻嘻……」
「那不是演的,她本來就是花癡,而且仰慕霍家子弟很久了……」
「噗!啊,對了,九娘娘,你也千萬記得叫你家喵喵速速撤退了,因為我們己經漏大餡啦!」
「而且小玄玄發起飄來真的很恐布的……」
「是啊,快跑快跑……」
「所以一開始,和這一切……真的都是你們搞的鬼?」霍玄幾乎噴火。
唐秋生卻是聽得一頭霧水。
「算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搖搖頭笑了起來,卻是笑得異常煞氣騰騰。
「帳可以慢慢算,來日方長。」
「霍玄,我怎麼覺得……我好像在做夢啊?」她貶了貶眼,再貶了貶眼,最後終於反應了過來,興奮地楸住他的衣服,連聲嚷道:「我不是做夢吧?奶奶真的出現了,而且你不會被減壽,爺爺可以再見到奶奶了,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嗎?」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做夢,我都陪著你。」他眸裡閃動著深邃迷人的堅定之色,露齒一笑。
「好嗎?」
「陪多久?」她在他熾熱的目光下不禁害羞了起來,小小聲地問。
「陪……」他隨即低下頭,無比深情繾綣地吻住了她。
「一、輩、子。」
唐秋生害羞地閉上眼,被他吻得暈陶陶的,吻得滿心滿腦就只有幸福,只有他,其他所有的一切統統都忘光光了。
一生很短,也可以很長,只要有愛,生死不離,陰陽難分。
最重要的是,為愛而生、而勇敢,一生一世,就可以永遠不落遺憾。
夜色下,一個孤獨的身影坐在窗邊,乾乾淨淨的房間裡有淡淡的藥味和檀木箱子陳舊氣味,彷彿一切都凝結在過去的時光裡,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可是,一切都變了。
唐爺爺輕輕撫摸著照片,在小盞檯燈昏黃的光線下,愛妻的笑容依然溫柔動人如昔。
元元,吾妻。
為夫甚念……
他蒼老的眼裡出現久逢了的清明,記起了自己己經白髮蒼蒼,記起了元元己經離世,永遠離開他了。
當年過得那麼辛苦,夫妻倆胼手胝足地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住了下來、安居樂業,彼此扶持,相依相偎。
他們的獨生子剛出生的時候,家裡還很清貧,他和元元都是窮教書的,餓不死也吃不飽,但是元元總會在辛苦操勞了一天之後,在他抱著孩子哄誘的時候,自他身後環抱住他,柔聲地對他說——
「慶哥,有你,我真的很幸福。」
後來晚年他們倆都步履蹣跚了,努力穩穩地握著她的手,陪她在公園慢慢走過一步又一步的時候,她總會試著抬起因中風過而微顫抖的手,撫摸他的臉頰,對他說——
「慶哥,辛苦你了!」
不辛苦……他怎麼會辛苦?
有元元在身邊,他這一生才叫幸福,才是圓滿。
可是元元還是走了,那天午後他去買了她愛喝的豆漿,才回到家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的哭聲……
他,竟然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沒有他守在身邊,元元離開的時候一定很害怕、很惶恐吧?
「元元,對不起。」他臉上老淚縱橫,撫著照片的手抖得劇烈不己。
「我該陪著你,守著你的……對不起。」
「慶哥,因為那時,我捨不得你看我走。」一個哽咽的熟悉嗓音溫柔地響起,就像夢境一樣。
唐爺爺抬起頭來,屏氣凝息,不敢置信地望著半蹲在自己跟前的美好身影。
「元……元元?」
「慶哥,是我。」唐奶奶淚光漣漣,笑意吟吟。
「我來接你了。」
「接我……真的?真的嗎?」他沒有半點恐懼或驚悸,而是深深的狂喜和快樂,想伸手碰觸她,卻又不敢,怕一碰之下發覺這一切仍然是一個虛幻的美夢。
唐奶奶握住他的手,就像過去幾十年來那樣,指尖掌心肌膚微涼而柔軟,帶著無比的溫馨。
「慶哥,你還願陪著我嗎?」
「元元,我永遠都要守著你。無論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靜靜的夜色下,美麗朦朧的光暈漸漸包圍住了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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