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最強一波寒流侵襲,全台氣溫驟降至十三度。
唐秋生哆嗦著攏緊身上的厚外套,第一百零八次暗罵自己為什麼非得挑這個鬼天氣出門踩點?
意志被寒風刮得東倒西歪,她只得不斷喃喃自語提醒自己:「唐秋生,加油!你可以的,加油!」
深夜時分,走在這無人暗巷,不知哪兒吹來了一陣陰惻惻刺骨的風,她頸後寒毛瞬間全豎了起來,心髒開始不爭氣地狂跳,怦怦!怦怦!怦怦……
唐秋生吞了口口水,指尖緊緊掐住外套邊緣,在幽暗的夜色下,努力尋找那棟名列全台十大凶宅之一的「追遠街13號」究竟在哪裡。
據說這棟凶宅沒人查得出它究竟是何時建造的,因為當地地政處十數年前曾發生過一場無名大火,詭異的是那場火燒掉的資料,就獨獨只有這條追遠街上獨棟屋宅1至13號的建築年份及屋主更迭轉手紀錄,後來的地籍房捨資料還是近幾年才重新登錄造冊的。
聽說原本有意趁機搶便宜的投資客,都在出價後的第十三小時後發生各種大小意外,有的是不小心在自家摔斷腿,有的是去超商買茶葉蛋吃時噎到,緊急送醫,還有的是去看別棟投資戶的半路中被懸掛的廣告壓克力板砸中……
後來風聲傳出,所有仲介和投資客紛紛嚇得打退堂鼓,一時之間造成附近房價瘋狂慘跌,人人自危。
聽說這條街因人煙稀少,陽氣缺乏,所以時常陰風陣陣,就連披薩外送人員都特別注明這裡是「太陽一落,打死不送」的終極禁區。
「13號,13號……見鬼的13號在哪裡啊?」唐秋生又咽了口口水,拚命壓抑那越跳越狂越慌的心髒,腳步越踩越亂。
放眼望去,那一棟棟獨立的屋捨宛然不祥的巨大陰影,靜靜棲息在昏暗的夜色裡,像是不懷好意地等待著吞噬迷路闖入的無知人們。
「唐秋生,冷靜、冷靜……」她嘴裡喃喃,臉上一片力求鎮定之色。
「唉……」
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而來一陣隱約幽歎,像是在耳邊,又像是在身後。
她渾身寒毛一炸,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聽見死寂的四周同時響起了淒厲的狗吠聲。
「嗷嗚……嗚嗚……」
「啊啊啊──」她立時抱頭鼠竄,慌不擇路地就沖向最近的那扇大門,瘋狂拚命拍打轉動著門把。「救命啊──」
喀答一聲,門竟然開了。
「嗷嗚……嗷嗚……」那淒厲驚悚狗吠聲更急,彷佛就近在她的身後。
平常愛看鬼片嗜讀恐怖小說期待與靈界接觸的唐秋生此刻卻面白若紙,尖叫跌撞,所有紙上談兵的熱情和勇氣,全然被眼下親臨現場的驚恐和如影隨形的吹狗螺、頸後陣陣呵氣的陰風嚇得四分五裂。
「見鬼啦!」她一路慘叫亂跑,直到直愣愣地撞上了一堵堅硬的「牆」!
暖的?!
顧不得撞得劇痛的鼻子,她牢牢攀住了眼前這個唯一有溫度的東西,「救命──」
恍惚間,不知何處飄來一陣怪異香氣,夾雜了一縷鬼魅喋笑……
「可惡!你……」有個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明顯的憤怒響起,旋即斷落空白。「們。」
……們?
唐秋生紊亂的腦子才剛剛浮現這個問號,下一刻,莫名暈眩燥熱了起來,發出的疑問竟變成了離奇的嬌媚低喘。
「誰……呀?」
那個低沉磁性的好聽男聲不知又說了什麼,卻是模模糊糊,隨著她越來越熱的四肢百骸漸漸化為春水……
「冷靜點。」
誰?誰在說話?什麼冷靜……唔,好熱啊……熱……
溫溫熱熱的氣息撩人地吹拂過她敏感的耳際、頸項,渾身竄過了某種奇異蕩然的震顫酥麻,她不禁口干舌燥了起來,呼吸變得又沉又亂。
唐秋生意識越來越昏,心髒卻因驚悸而跳得一下比一下重,她拚命想睜大眼睛,保持清明,努力拉住最後一寸殘存理智。
「走開──別碰我──」她嗚咽著,嬌喘著,猛烈地搖著頭,試圖擺脫那越來越酥軟火熱的陌生渴求感,皮膚發燙得輕顫了起來,雙手卻自有意識地撫摸攀附了上去。
男人氣息熾熱,渾身緊繃,彷佛在痛咒些什麼,她聽不清楚,只感覺到狂奔的血液在耳際震動,不知名的饑渴感在黏纏上他強壯的身軀時,終於獲得了一絲慰藉和滿足……但不夠,遠遠不夠!
「我……我想要……」她低泣著,兩手不自覺地撕扯起身上厚重的衣衫,可是她要什麼?
「對不起。」那低沉渾厚的嗓音隱約帶著咬牙切齒的怒意、懊惱及歉疚。
四周詭麗濃香越發蒸騰彌漫,她腦中最後一絲理智終於消失了,在身體灼熱扭動間,柔軟雪乳已掙脫出了綴著蕾絲的胸罩,敏感疼痛如豆的乳尖蹭上了他強壯結實的胸膛──
瞬間,一切全面失控!
接下來唐秋生完全跌入了個迷離詭麗火辣辣的古怪春夢裡,在夢裡,氣息吞吐曖昧熾熱,有人欲火焚身,交疊起伏,有人粗喘不休,抽搐低泣……
天光乍現,床單凌亂,交歡後甜膩麝香味依然在空氣中繚繞不去,猶趴在床上呈現挺屍狀的雪白纖瘦女體上,斑斑紅瘀吻痕見證昨夜的慘烈戰況。
「要命了……我的腰,我的腿,我的……痛痛痛……」唐秋生漸漸蘇醒,沉重眼皮還未睜開就先呼痛。
昨天晚上是有一隊軍用大卡車從她身上直直輾過去嗎?
她覺得全身骨頭都快散了,到處都又麻又痛又酸,尤其是下身害羞的私密處更是火辣辣地疼,好像曾經被什麼東西捅……
捅?
唐秋生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昨夜發生的種種登時歷歷出現在眼前:陰風……吹狗螺……喋笑……猛男……
她睜大了雙眼,驚得心神俱裂。
「啊啊啊啊啊──」
霍玄左手持著馬克杯,右手指堵住一邊耳朵,英挺臉龐面無表情,處變不驚地走進房間。
「先喝完這杯咖啡。」他高大挺拔的身段居高臨下地杵在她面前,令人感到格外地壓迫與畏懼。
「你、你你是誰?」唐秋生駭然地瞪著他,沖口而出後才感覺到奇異的熟悉,下一瞬慌慌張張地往床角縮去。「不、不要過來……」
他動也未動。
「昨天晚上……你……我、我們……」她結結巴巴地開口,小臉漲紅得像快滴出血,眼圈也不知不覺地紅了。
「嗯。」他點點頭,「做了。」
她臉上血色瞬間消退得一干二淨,整個人驚恐震撼到呆滯、失魂。
「是意外。」霍玄歎了一口氣,把馬克杯塞進她冰冷的手裡,淡然道:「對不起,我會負責的。」
雖然他也是受害者,但他是男人,不該也不會規避責任。
「為、為什麼會這樣?」唐秋生嘴唇顫抖了起來,泫然欲泣,悲慘得活像剛剛遭受過一頓毒打的小狗。「你、你為什麼要對我……做……我、我從來沒有……」
「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他面色有一絲古怪。
她茫然地一手抓著馬克杯,對撲鼻的咖啡香氣恍若未聞,另一手攏緊身上的被子,好像怕他又獸性大發對她怎樣。「我……」
「是你先撲倒我的。」他濃眉微蹙,平心而論地指出。
「……什麼?!」她呆住。
霍玄看她手上的杯子抖呀抖地,索性拿走杯子往旁邊床頭櫃一放,轉身走到不遠處的椅子坐下,「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要……談什麼?」她心一緊,滿眼警戒地瞪著他。
「昨天晚上的事。」
她臉色又開始發白了。
「昨晚你闖入我家,自己脫掉衣服,黏在我身上磨蹭,然後──」霍玄冷靜地一項一項扳指數算出來。
「亂講!我怎麼可能──呃……」唐秋生激動地抗議到一半,驀地,一個混亂的印象突然躍進了腦子裡。
隱約恍惚間,她記起了自己好像曾經跨坐在一具強壯結實的身體上,雙手在那結實的胸肌上胡亂摸來摸去……
嗯,我要……
完了。她小臉一片慘白。
「記起來了?」霍玄濃眉上揚。
唐秋生慘白的小臉漸漸發青,然後轉為更悲慘了,滿眼震驚呆然地望著他。
如果剛剛她像是被毒打過的小狗,那現在這副表情就是被毒打過還不夠,又活生生被扔進滾筒洗衣機裡旋轉了四十五分鍾後,一身濕淋淋慘兮兮被拎出來的落魄苦情模樣。
他從來沒有看過有人的表情可以悲到這種地步。
霍玄默默舒展了下被「貓爪」抓得道道血痕生痛的肩背,看她已經慘成這樣了,便強忍住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不紳士沖動。
算了,再提醒她昨夜激烈的「戰況」也於事無補,他如今也只能盡量做出事後亡羊補牢的處置。
「總之,我會負責的。」他揉了揉眉心,悶悶地道。
唐秋生呆呆地望著他,總覺得他那句「我會負責」前面好像很想加個類似「他媽的」、「該死的」、「×××」的凶狠語詞,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實際上她現在整個人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有的記憶、情感和現實明明都很清楚,可是偏偏連接拼湊不起來,腦袋裡只回蕩著失身、一夜情、強占男人……最後落在了報紙頭條大大「凶宅旅游團新手女導游暗夜成淫魔,藉機私闖民宅強暴無辜男子」的字眼上。
不!
「對對對不起,我我我會賠償的,你你你要多少錢?」她心驚膽戰地望著他,越問越小聲。
霍玄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分分分期付款可以嗎?」她促局窘迫地低下頭,羞愧得恨不得鑽進床底下。「我我我昨天第一天上班,還還還沒領到薪水……」
「上班?」他眸底掠過一絲意味深長的警覺。
「不、不是『那種』班啦。」她拉緊被子,牢牢包住赤裸輕顫的身體。「我、我是凶宅旅游團的導游。」
他看不出喜怒的深邃黑眸微微瞇了起來,語帶保留,「所以你昨晚要找追遠街13號?」
「對對對。」唐秋生頓時忘記了羞慚,急急抬起頭,熱切地問:「你也知道13號的凶宅嗎?它是不是真的很恐怖?真的鬧鬼嗎?你住附近有沒有聽過什麼奇怪的傳聞?它真的一到晚上就會有女鬼在窗前摘下腦袋梳頭發嗎?」
他微挑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晚你是嚇到屁滾尿流的沖進我家來的?」
只是過了一夜,天亮後她膽子就變大了?
「昨晚喔……」唐秋生一時啞口無言,隨即尷尬地摸著頭干笑,「呃,啊,就……一下子沒有心理准備。」
她本來以為自己那麼熱愛看恐怖片,聽鬼故事,搜尋各種靈異怪譚奇聞,渴望和靈界進行第三類接觸的人,一到現場絕對是如魚得水,樂不思蜀的,沒想到……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人有失手,馬有亂蹄,膽子也是可以練出來的。
霍玄懶得建議她先回去好好秤秤自己的膽子有幾斤重再說,只是淡然道:「我這裡是追遠街12號。你昨晚走錯房子了。」
「現在……知道了。」她笑臉一僵,心虛地閉上嘴,只覺得這輩子再也沒有比今天更悲慘的一天了。
霍玄看著她那副活脫脫捅破了天、又不知該如何收拾的畏縮表情,忍不住嘴角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