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算他真的喜歡她,她總有拒絕的權利,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夏晉剛對她說的話或許是為了逼她離開經理,但從某種角度看,卻可能最接近現實,她及時抽身對他們都好吧。
理智上雖知道自己做得沒錯,但內心卻有股莫名的空虛感……她不在意的想著,可能只是因為肚子餓吧。
沉默一路持續著,直到望見開在她家大樓一樓的咖啡屋,她的雙眼一亮,好似從幽黑的地道裡重見天日,臉上的神情都放鬆了。
經理竟然開車送她回家,而沒有半路把她扔下要她滾,光這種風度已經讓她深深佩服。
「童嘉莞。」夏力展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一跳,她納悶的睇著他。
都已經快到家,不會再有啥驚人之舉了吧?
「什麼事?」她輕聲問,發現經理雙手緊抓著方向盤,指頭似乎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自。
他神色僵硬,臉部線條硬邦邦的,活像被倒債幾千萬。
「有人在等你。」他沉聲說。
童嘉莞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坐在她家大樓樓下的咖啡屋內,位置靠窗,恰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阿斌?」她皺起眉頭。「他來找我?」
以前許文斌來找她都會先打電話給她,確定她人在家,他可受不了白跑一趟,但今天她並沒有接到他的電話,才令她感到意外。
莫非他是特地來等她?
凝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夏力展胸口一緊,胃部糾成一團,極度不舒服。
他知道這是嫉妒。
「你會告訴他嗎?」夏力展嘲諷的說:「你甩了我的事。」
童嘉莞轉頭看他,想辯解自己並沒有「甩了他」,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開始過,但這就是他認定的想法,試著去扭轉毫無意義。
她選擇沉默,開車門下車。
「經理,謝謝你送我回家。」
她走到駕駛座的車窗旁,跟夏力展道謝,後者瞇她一眼,伸手進西裝內袋掏煙出來。
「童嘉莞。」他一邊點煙,用一種緩慢的口吻說:「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對你是認真的;你以為我是用什麼心情把你帶去我爺爺的派對?我家裡的人用那種態度對你,你很意外嗎?你真的很意外嗎?難道你一點都不肯為了我妥協?我對你來說,可以這樣想甩就甩?」
他的口氣平穩,字字清晰,沒有半點激動情緒,可是每個字每句話都打進童嘉莞心裡。
她從未想過自己對經理來說有這麼重要。
「明天見。」夏力展叼著煙,一手握著方向盤,迅速駛離。
童嘉莞塑著遠去的車影,種種複雜的情緒紛至沓來,她搞不清自己揪心的源頭,是因為對他的愧疚和罪惡感,或者,是為了自己的膽小而惋惜?
原本坐在咖啡屋內的許文斌似乎發現了她,直接朝她走來。
「你回來了。」他停在她跟前,深遂的眼眸定定的望著她。
「你在等我?」童嘉莞與他視線相接,在他眼中看見某種痛苦的情緒。
她感到納悶,他在難過什麼?為了什麼?
「你姐姐說你跟你經理去參加董事長的生日派對。」他頓了下,像是逼自己問出口:「派對好玩嗎?」
「還好……」她勉強的笑說,正打算跟他吐苦水,抱怨夏家人的種種惡劣行徑。
然而,他過來找她並不是打算聽她訴苦水、當她情緒的垃圾桶。
證實了這件事,只讓他心痛。
「你還是我認識的莞莞嗎?」許文斌秀氣的俊臉彷彿拚命壓抑著怒氣,才能讓他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童嘉莞呆若木雞,無法理解他突然的質問。
「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你們到哪一步了?上過床了?他給了你什麼?」每問一句,他臉上的表情就越難看,童嘉莞則努力不讓自己出手打他巴掌。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她堅定的說,憤憤然瞪著他,旋即越過他,快步走開。
這在演哪個年代的狗血劇?憑什麼?自命清高的許文斌,你憑什麼逼問我?
她有股想哭的衝動。被夏家人誤解成拜金女就算了,經理當她在玩弄他的感情,她也認了……但許文斌,他們認識那麼多年,他怎麼會以為她會為了「什麼」而跟經理在一起?
她對他,太失望了。
幸好許文斌沒追過來,要不然她恐怕會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現在,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童嘉莞最初進入晉亞銀行工作的想法很單純,就是考慮到這家銀行體質好、福利佳。她對職場的野心並不大,只希望哪天自己能獨當一面,僅此而已。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夏力展家族裡互鬥的一顆棋子。
她明白那不只是參加一場生日派對,而是把自己暴露在其他夏家人的面前,展示她的價值。
童嘉莞特地查了一下晉亞集團董事長夏晉剛和他的子女,這才發現夏家的家族族譜相當複雜。
夏晉剛有兩個老婆,大老婆生了三個小孩,小老婆生了兩個小孩;而夏力展的爸爸夏容和就是大老婆最小的孩子;他的堂哥夏翊翔則是大老婆大兒子的小孩;夏容和本身又有三個老婆,夏筱華是大老婆的小女兒,而夏力展是三老婆章心寧的獨子,兩人是同父異母兄妹。
至於在派對上嗆她的夏翊廷跟夏翊盈,則是夏晉剛大兒子的兩名子女,意即,是夏翊翔同父同母的哥哥和姐姐。
除此之外,還有一堆紛紛雜雜的名字,而幾乎每個名字底下都有個「頭銜」,有人掌管投顧公司,有人掌管保險,也有像夏翊翔這樣自己出來開新公司……目前掌管晉亞銀行的正是夏力展的父親夏容和;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夏應展,也就是夏筱華的大哥,今年三十八歲,已經當了三年銀行財務長,估計晉亞銀行最終會交給他。
童嘉莞想起那天早晨和夏晉剛的對話,他坦白的跟她說將來打算把整個晉亞集團交給夏力展;可是,這件事已經超乎他的控制,憑他一個人無法主導……她突然可以理解了。這真的是一條很辛苦的路。
瑰麗雄偉的宮殿裡,不是住著幸福快樂的公主與王子,而是隨時隨地穿上武裝盔甲、手持刀槍的戰士。她不想過著戰戰兢兢、唯利是圖的生活,所以在陷得更深之前,她選擇及早抽身。
不過,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參加夏晉剛的生日派對回家後,隔天上班,童嘉莞發現總行那邊調來一個新的分行經理,而夏力展則被調去總行擔任總經理,童嘉莞得知經理離開的訊息,一時間仍難以置信。
這件人事調動在業界引發一陣波瀾,掀起晉亞集團接班的議題;然而,昨天夏力展卻一句話也沒提,要離開上林分行究竟是突然的決定,或者是早做好安排的規劃?
童嘉莞無法釐清胸口鬱悶的緣由,但被經理隱瞞一事仍令她難過,他就這樣走掉了?
嘟嘟、嘟嘟……童嘉莞看了一眼乎機,竟是許文斌打來的。
「阿斌,什麼事?」她知道許文斌不會無緣無故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擔心發生事情,詢問的音調不禁有點緊張。
許文斌在另一端沉默了幾秒鐘,忽地衝口而出:「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
童嘉莞呆住。「什麼?你跟我對不起什麼?」她好意外,瞬間反應不過來,驕傲自負的許文斌可是難得示弱的。
許文斌像是在掩飾尷尬,咳了聲。
「反正我不應該沒憑沒據就說你跟你們經理……」
喔,原來是為了經理的事情……童嘉莞恍悟後,內心一陣惆悵,其實不過是昨天的事情。
她淡淡的說:「放心吧,經理離開了。」
這下,換許文斌愣住。
「離開?」
「嗯,陞官呢……」童嘉莞簡單說了一下今天夏力展升任總經理的事情,許文斌安靜的聽著,直到她說完,他才試探的問:「他走了,你還要繼續待在晉亞?」
「當然。為什麼他離開我就得走?我又不是他的跟屁蟲。」
「是嗎?」他似乎猶豫了一下,輕聲說:「你辛苦了。」然後,掛斷電話。
童嘉莞有點懷疑這通電話可能是許文斌的「分身」打來的,他竟然還會體貼的說「你辛苦了」;以他的性格,應該會冷言冷語嗆她一句「沒你們經理罩你,你還混得下去?」……太反常了。
最近她身邊的人似乎都很反常。
但童嘉莞沒空去仔細思考關於那些「反常」的來由,她目前在行裡的處境變得很微妙。
她畢竟是夏力展帶進銀行裡的人,可他離開了卻沒帶著她,難免讓人產生一種「她被丟棄了」的觀感。
過去,行裡有些同事會因為經理的關係而在背地裡說三道四,如今更是冷言冷語,各種嘲諷「她失勢了」、「沒靠山了」的言詞都出現了,甚至當面譏她「什麼時候要去總行呢」……童嘉莞倒是懶得理他們,反正她是跟著熊大學習;經理走了,她還是一樣跟著他。雜七雜八的流言蜚語她當沒聽見,幸好熊大沒一起排擠她,依舊公事公辦的態度,只是更把她當成打雜小妹來用了。
她比較在意的是,夏力展離開上林分行之後,一次也沒回行內過,連物品都是派人過來幫忙整理,好像刻意在躲什麼……躲?但不想經理的個性,一定是她想太多,也許只是不想看到她吧。
就在夏力展離開一星期後,童嘉莞突然接到總行人資部的來電。
「什麼?請你再說一遍。」她走出KTV吵雜的包廂,背靠著牆壁,一手撫著右邊太陽穴輕聲對著手機問。
雖然她的酒量很好,但某位客戶似乎真想把她灌醉,有點喝太多了。
「明天請來總行一趟,我們打算調你過來。
童嘉莞瞬間酒醒,慎重的追問一句:「你說要把我調去總行?」
「是,目前是這個規劃。不過最後要看明天面試的結果。」對方禮貌的說。
「可是……為什麼?」她納悶了,她只是一個小業助,為何要大張旗鼓把她從分行調去總行?她根本還沒做出成績。「難道是夏力展經理……呃,不,是總經理的意思嗎?」她試探的問。
「你明天來一趟就知道了。已經通知你分行的經理,不用擔心。」
對方掛斷電話,留下一頭霧水的童嘉莞。
這一步,她完全沒料到。
童嘉莞坐在沙發上,思緒不禁回到半年前。
當時就在同一間安排好的休息室,她正準備要面試晉亞銀行的工作而在此等候,不過天氣倒是北現在冷多了。
她當時對未來充滿期盼,對這份工作也充滿想像,只是……無意間遇到了夏力展,全然改變了她進晉亞的路……
至今,她仍無法評斷碰上他究竟是好事,或者,是個大麻煩。
她深吸口氣,看了眼腕表,距離約好的面試時間還有五分鐘,她必須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別想些有的沒的。
童嘉莞決定去一趟化妝室補妝,順便整理一下儀容。話說,夏力展此刻就在這棟大樓上班,該不會……
她邊走邊想,驀地停下腳步,驚訝的盯著前方。